这个家　我还该回吗？

　　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讯

　　毛中伟

　　筱玲打进“城市故事”的热线电话时说，她一直在关注“城市故事”，几乎每期都看，并问我春节期间还有没有“城市故事”。当我告诉她，由于诸多原因，“城市故事”在春

节期间可能不能和读者见面后，筱玲突然在电话那头变得有些伤感起来。因为这个春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家。她说，她已经有好几年的春节都没有回去过了，她一直很犹豫。当问及她为什么不愿回去时，筱玲迟疑了一下，不无伤感地说：“就算回去了，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否还是冷漠……”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到了一个根本就不属于我的地方

　　1976年8月12日，我出生于重庆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虽然“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但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我的整个少女时代却是像杂草一样地在无助和动荡中度过的。因为在我出生后不久，比我小一岁的弟弟也来到了人世。由于那时家里的经济非常拮据，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被送到了乡下老家随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而惟一的理由，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他们并不认为这对于我来说有什么不公平。

　　虽然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但在我的记忆中，那段日子却是非常快乐的，直到现在，我都会时常怀恋起那段日子。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时，我和爷爷奶奶坐在火炉旁，奶奶缝衣服，爷爷教我唱歌，歌里唱的是乌鸦反哺的故事。爷爷那沙哑的声音令那首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苍凉，让我收敛了一贯的顽皮。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6岁那年，奶奶不幸去世，我被送回了重庆的家。坐在回重庆的车上，我的心中既不舍，又憧憬，甚至还有一丝兴奋，因为从此就要做城里人，跟父母一起生活了。我们家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晚上，母亲安排我和弟弟睡一张床。那天，弟弟好像有点感冒，一直在妈妈怀里滚来滚去。晚上，妈妈把床铺好，边给弟弟脱衣服边吩咐我脱衣睡觉。可是，我刚刚靠近床沿，弟弟便一下挣开妈妈的手，站在床上一脚向我踢来：“你滚，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呢！”妈妈并没责怪他，只是又把他拉进怀里说：“快点脱衣服进被窝，别冻着了。”弟弟还在说：“我不要跟她睡……”我无言地站了一会儿，退到客厅。这是我回家的第一天，没有人问我的感受，没有人给我一点点温暖。我仿佛到了一个根本就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不想哭，可眼泪却在眼眶里直打转。后来，妈妈出来了，她看着我很奇怪地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睡觉？”我看了看她，刚才的一切明明都发生在母亲的视线之内，可她怎么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之后，每当我和弟弟发生冲突，无论过错在哪一方，受到父母责备和训斥的，都是我……（讲到这里时，我发现筱玲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说，父母把她送到乡下，一是因为当时家里的经济比较拮据，还有就是父母都要上班，带两个孩子忙不过来，从这一点讲，她并不恨父母。然而，当她回到家后，父母特别是母亲对她的冷漠，让她的心里“很难过”。）

　　我甚至怀疑，母亲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自从回到家后，原本开朗顽皮的我，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内向起来。在家里，我从不主动开口。吃饭是一家团聚的时光，爸爸妈妈说亲戚、朋友的事，弟弟生怕受冷落，在一旁拼命抢话头。只有我，闷头吃饭，吃过饭就回房做作业去了。

　　在我上初中时，父亲的单位给他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我有了单独的一间。偶尔到客厅喝水时，看见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弟弟挤在中间挨着妈妈，我的心里就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而在学校，我却是个活跃分子，又会唱又会跳，什么表演都是主角。我的成绩也一直是班里前十名。记得有一次开家长会，老师说，就算有一百个孩子，她也能一眼认出我，我是注定有大出息的人。（说到这里，筱玲突然有些羞涩地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她们高看了我，我没有什么大出息，只是那时我确实很出众。”）

　　我和弟弟关系很一般。家里的什么好东西他都占着，有时我想理论几句，妈妈就会说：“你是姐姐，应该让着他。”渐渐地，我什么都不争了，弟弟也养成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他甚至连一句“姐姐”都没有叫过我。他的成绩很差，妈妈要我帮他补习功课，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话，总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初中毕业后，他只考上了当地的职高。

　　在我读初三那年，我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并获了奖，也因为这个原因，我被直接保送进了重点高中。拿着保送通知书，我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给妈妈看。我想，她一定会为我高兴的。然而当时正在打扫房间的母亲，只是就着我的手瞟了一眼，然后叹着气说道：“猪不肥，全肥到狗身上了。”说完，又继续忙自己的。

　　我站在那里，内心五味杂陈。班主任将通知书拿给我时揽住我的肩说，我是她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并叮嘱我，到了高中一定不要分心，要继续好好读书。说到后来，她的眼睛都湿润了。可是，我的亲生母亲，居然连一个老师都不如。那一刻，我开始怀疑，在母亲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母亲对自己的“漠不关心”，让筱玲的心里很难受，也倍感孤单。她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如此冷淡，她甚至怀疑母亲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过她。但那时的她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因为她相信，天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我的心很痛，一种绝望而又委屈的痛

　　1995年7月，我考进了成都的一所大学。家里每月给我两百元的生活费，我要买书、吃饭，常常不够用。可是他们没有加过一分钱，当然，我也从来没有向他们开过口。所以，在大学期间，我很少跟其他人交往，有时别人主动请客，我也不参加。别人都以为我性格孤僻，其实，我只是心虚，因为我怕我没有办法“礼尚往来”，被人取笑。

　　1996年时，弟弟交了一个女朋友，妈妈很喜欢那个女孩，总留她在家里吃住，睡我的房间。遇上寒暑假，我就得在父母的房里搭铺。我有些不情愿，既然是弟弟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让他搭铺睡？妈妈就说，他睡自己的床习惯了。

　　大学毕业后，我在成都找到了一份工作，薪水还不错。第一个月的工资，我给妈妈买了一套衣服，给爸爸买了一双皮鞋。其实，我更想给爷爷奶奶买点什么，可是，爷爷在我读大一时就去世了，世上对我最好的两个人，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他们做。这是我永远的遗憾。

　　2000年夏天，我很长一段时间浑身浮肿，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尿血。可是照Ｂ超和Ｘ光又找不出问题。医生建议我做肾穿刺手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惴惴不安地回到住处后，尿毒症、透析……这些字眼拼命地往我的脑子里钻。我很是害怕。我打电话回家，说要做肾穿刺手术，要他们准备一万元钱，他们当时都同意了。

　　事到临头，我却迟迟下不了去医院的决心。尿血的情况也时好时坏，在男友的鼓励下，一个月后我回老家拿钱。可是，当我真正回家后，母亲却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上个礼拜小娟的妈妈找我借钱买房，我都借给她了。”小娟是弟弟的女朋友。

　　听着母亲的话，我一下就愣在了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盯着她。站在一旁的父亲觉得不对劲，便问我：“你到底什么病呀？”我泪水涟涟，大叫道：“我会死的，妈妈，我会死的，你为什么不早点掐死我！”说完，我冲了出去。我发誓，这个家不会再回去了，死在外面也不回去了。坐在回成都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泪水流个不停。我的心很痛，一种绝望而又委屈的痛。（从这时起，筱玲对于母亲有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恨。她说，当初读大学时，之所以报考成都的学校，就是希望能离家远点，因为从前的生活已经让她差点窒息。然而她没有想到，4年之后，母亲对自己冷漠依旧，这让筱玲心痛，也让她心寒。这是她从今往后不想再回家的最直接的原因。）

　　回到成都，我不想做手术了，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没关系。在男友和他家人的劝慰、安排下，我还是做了手术，结果还好，肾功能没有问题，只是肾里有个小结石。手术后，我一直在男友家休养。病好后，我重新找了份工作。2002年，我结了婚，房子和家具都是公婆为我们准备的。我跪在二老面前说：“你们就当我是个孤儿吧。”

　　婚后，我刻意想与过去了断。老家的朋友和亲戚，我一个也没再联系。眼看春节就要到了，我一直很犹豫，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如果我回去了，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说到这里时，筱玲望着窗外，脸上泪水涟涟。待她稍稍平静了一点后，我问她：“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点让你感动的事？”筱玲摇了摇头：“我也在想，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来。当然，他们毕竟送我读了书，养育我长大。”“春节马上就要到了，今年过年你会去看他们吗？”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刚怀孕，也即将成为一个母亲，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最近我的心情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我很矛盾，所以才想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回去，我放不下怨恨；不回去，我的心里又觉得愧疚。”）

　　采访手记

　　关于亲情

　　筱玲在整个讲述过程中，一直显得很伤感。而她讲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对她的冷淡甚至不关心。其实，无论是谁，对于父母，我们都是无法选择的。因此，很多时候，我们在不得不接受他们赐予的生命的同时，也就不得不“屈身”在他们的游戏规则里。父母的规则，是用以设定我们成长的框架，他们关心、呵护我们，宛如对自己的珍爱。但普天之下的所有情感中，惟有亲情，是如此深沉，而又如此浓厚的。父母通过孩子来爱自己，孩子都通过父母获得自己。也因为这份恩情的沉重，上帝便给孩子套上一个良心的紧箍咒。筱玲的犹豫，我想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但天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也许，惟一的区别，就是疼爱的方式不同罢了。出生、死亡，短暂而又仓促，生命的轮回就是如此匆匆。对很多事情，我们不能要求一切都十全十美。人生并不是时时都是甜美的，人生是以痛苦为基调而建立起来的。在短暂、有限的生命中，我们要做的，是用尽一生去发现快乐，感受快乐，并传播快乐。无论什么样的情，什么样的爱，珍惜现有的，发现和创造未有的，这样我们才会快乐。毕竟，无论我们在外面遇到什么样的挫折，亲情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读者之声

　　上期闪回：做姑娘时，她就渴望能遇到那种有激情的爱，但没等到这份爱，她就嫁了人。可是，这份渴望始终折磨着她，当她鼓起勇气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后，却又遭遇激情冷却后的抛弃，最后还是回到脚踏实地的生活中来———《激情退去，平淡是真》

　　邓先生（1356894××××）：看了《激情退去，平淡是真》的故事后，对于文中女主人公小卉的经历，我有颇深的感受。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渴望自己能拥有浪漫的爱情故事，但既然选择了婚姻，就应该对他或她负责任，因为婚姻毕竟不同于恋爱，平平淡淡才是真。

　　蒋女士（1334889××××）：小卉与恒的故事，是大多数人内心深处对爱与激情渴望的体会，然而情人之间，有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长久，不会有好的结果。激情过后，便是分离。

　　陈先生（1388091××××）：看完小卉的故事后，我没有因为她对丈夫的背叛而觉得不可思议，反而对她最后的“回头是岸”有了一丝感动。寻找激情，也许是出于生理需求，但两个人的结合，更主要的还是为了共度漫漫人生。生活，需要的是真实，而真实似乎又是平淡的。我很欣赏小卉最后所做出的选择，希望她真正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