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福
中国现代文学的内涵和性质是什么？现有的文学史观依然是以社会的、历史的、文化的、美学的、文学的等“文学本体以外”各种因素的整合为根基的，并未立足于对文学本体性的深入而全面的发掘。黄健著《“五四”小说与人的文学》一书（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2004年12月版），则以系统的和逐层深入的新理论体系的建构，表达了一种大胆和富有建设性
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观。该书指出，“五四”小说在本质上就是“人的文学”，不仅如此，中国现代文学也只能是“人的文学”，中国现代文学史，就是人的文学形成、发展和演变的历史。以此为理论支点，该书提出了以回归文学本体为指向的现代文学研究新视阈：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应坚持文学本体性和文学自身的价值，以“人的文学”，特别是“人的心灵世界”为研究的重心和学术体系建构的基石。这部学术专著，便是用“人的文学”重新阐释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内涵和性质，重新阐释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现代性”。
《“五四”小说与人的文学》一书的学术创建体现在，其学术观点的表述大胆、新颖、准确，学术探索和理论构架具有体系完备、多角度整体性阐释、逐层深入分析的特征。全书从四个方面，集中地对“五四小说”与“人的文学”的密切关系作了充分而深入的研究,全景式、多层面地展现了“五四小说”中令人心醉神迷的、深邃而丰富的生命蕴涵。该书以四编、十四章，长达30万字的篇幅，较为全面和系统地阐述了鲁迅、文学研究会、创造社小说的“人学”意蕴及其艺术特征，还对“五四”人的文学观的形成和演变做了体系完整和条分缕析的描述。该书确立了鲁迅小说的“人学”特色和价值定位：改造国民性痼疾，塑造现代国人灵魂。叙写了鲁迅小说如何以批判理性的精神从事着国民性的改造与重塑；读者可从中领悟到，鲁迅小说是在现代文化视野下发掘出生命本体的意义；在艺术表现方面，鲁迅小说自主性地借鉴了西方现代派艺术，将象征主义、意识流、心理分析等现代派手法融入社会写实之中，“以表现得深切和格式的特别”，活画出现代国人病态的灵魂。描述以“生命的文学”相标榜的创造社小说时，该书通过颇有创建的理论分析和生动传神的作品解读，引领着读者步入创造社小说家真率、热烈、坦诚的自我心灵世界。该书还详尽分析了文学研究会小说家如何真实而广泛地描写社会人生，如叶绍钧小说对民生悲苦和衰败社会现状的描写，王统照的小说浸透着“血”和“泪”的人生写照，许地山写出了生活的艰辛和磨难，冰心与庐隐细致描述着人生的苦闷与凄楚。这部以“人的文学”为价值定位的学术新作，在人性的内在层面，剖析了文学研究会小说对社会人生意蕴的深刻揭示：叶绍钧感叹于人性的鄙俗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王统照在“美”与“恶”的对比中进行人性的改造。立足于“人的文学”，该书颇有创建地指出，文研会小说家并非“纯然客观”地写实，他们大都具有立足主体自由意识的人生价值追求，作家颤动的心弦感应着人生的“光泽”与“色调”，他们的作品中甚至不乏寄寓作家主观理想的象征性形象描绘。显然，《“五四”小说与人的文学》一书，深刻发掘出深蓄于“五四”小说中的“人学”内蕴，以此确认了中国现代文学的性质和终极价值，无疑，这一学术探索及其理论体系的建构是有较大突破的。
我本人对“文学是人学”的命题持认同态度，而且认为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的创作和学术研究，是沿着逐渐逼近文学本体性的轨迹演变着的。实际上，中国现代文学的开端，便是以“人的文学”的倡导和实践为标志的，以后三十年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演变，是不断充实和完善了“人的文学”的内涵，同时以越来越丰富的艺术表现深化了文学的“人学”特性。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文学是人学”的观念再度张扬，文学创作、学术研究以及文学史的重新撰写，都越来越趋向于回归文学的本体性，这种“回归”有三大路向，一是主体性的张扬；二是人的内向视野的开拓；三是审美意识的强化。所有这些“回归”都是对“文学是人学”命题的进一步深化，尤其是在“理论倡导”方面。令人遗憾的是，近五年来，学术界回归文学本体的同时，又出现了超越文学性的大文化视野，以及过于抽象化的文化哲学、人类学视野，“超越”造成了当前文学研究的一大疏漏：使原来并未充实的对“人的心灵世界”的集中、深入、整体性的发掘，以及对文体和作家作品审美特色的研究，愈加显得欠缺了。正因如此，我认为黄健著《“五四”小说与人的文学》一书的学术价值是值得我们关注的。（来源：光明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