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江泽民作传

　　-本报记者陈黎

　　外国人为中国领导人作传不算什么稀奇事，最为人熟知的当推美国人埃德加·斯诺，他写了一本对中国对世界而言非 常重要的书《西行漫记》(原名为《红星照耀中国》)，首次向世界介绍了毛泽东与他的同事们的出身及革命历史，还指出了 在当时这鲜为人知的革命的未来前景。

　　斯诺这样说过，“如果说我确曾写过一些对中国有益的东西，那仅仅是因为我倾听了中国人民诉说他们切身的情况。 这就是真理所在。我尽量如实地、坦率地把我所听到的写了出来。我相信，我同中国人交谈，就像谈家常一样，我同中国人一 样都属于同一个家庭——人类大家庭。”

　　时隔多年，美国人罗伯特·劳伦斯·库恩——《江泽民传》的作者，站在和平年代的北京，说出了几乎同样的话。

　　2月2日，《他改变了中国：江泽民传》一书的新闻发布会在北京举行。该书详尽介绍了江泽民的人生历程，对他担 任中国主要领导人的十多年着墨最多。全书分为“根基(1926-1989)”、“领导地位(1989-1996)”、 “崛起(1997-1999)”、“展望(2000-2004)”四大部分，共30个章节，全部章节的标题选自江泽民 的原话。如第一部分第一章：“我的背景就是我的家庭”，第二部分第10章：“我深感担子重”，第四部分第29章：“希 望同志们团结一致”等等。

　　作者库恩在《后记》中写道：“本书立足于大量而广泛的采访和一些特殊的渠道，对于这些我未作增减。”“本书是 一本由江泽民的朋友和同事讲述的个人传记，而不是他的批评者讲述的政治性传记。我着眼于我认为真实的内容，而尽量减少 无法证实的情节。”

　　被天真的热情打动

　　第一次来中国前，库恩已经是美国著名的投资银行家和公司战略家，创办了一家很大的并购公司。库恩与中国的不解 之缘，与中美科技界两位非常重要的人物有关。一个是前国家科委主任宋健，另一个便是美国高科技界的泰斗乔治·考斯麦斯 基，生前曾任奥斯汀德克萨斯大学商学院院长，享有“科技大使”的美称。库恩是考斯麦斯基的同事，也是好朋友。“八十年 代，中国正在建设它的科学产业，比如火炬计划。考斯麦斯基向宋健提出了很多建议，宋健于是问他：谁是美国最好的投资银 行家，有可能帮助中国做些事？考斯麦斯基向他推荐了我。因此，1989年2月，我和就他一起来到中国。”

　　当然库恩“被选中”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投资银行家，更重要的是他有“大脑科学”博士学位的背景。来到中国后，库 恩对中国人“一见钟情”。他说，中国人的那种精神，那种生机勃勃，人们改变生活的激情，对未来的向往，对知识的渴望， 都强烈地吸引着他。“这个国家有巨大的热情和能量，虽然人们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而当时的美国弥漫着一股玩世不恭 和怀疑一切的气息。虽然中国人的热情是有点天真的，但它是好的天真，它令人充满活力。库恩非常喜欢这种气氛，从那以后 一次次地来中国，加在一起有50多次。

　　在库恩身上也能看出些许天真。谈话间提到目前中国的经济状况，他说当前最重要的要务是鼓励中产阶级的发展。什 么是中产阶级？库恩笑着说：有吃有穿，日子过得舒服，一个家庭拥有一部以上的手机。

　　一个美国人，与其说是亲眼目睹了中国的巨变，不如说是亲自参与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活。它激动人心。但另一方面 库恩又非常绝望。“我回到美国，和人们讲述中国时，没有人会相信我。美国的传媒宣传未必是错的，但它们可能只说了百分 之一的事实，这百分之一是对的，但却不是全部的真相。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我告诉他们时，他们觉得我在谈论火星，甚至 不是火星，而是另一个很远很远的星星。根本没有人相信我。”

　　然而，情况渐渐有所改变。2000年，库恩为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拍了一个90分钟的电视节目《寻找中 国》。《华盛顿邮报》评论说这个纪录片是当周内最精彩的节目。《寻找中国》传达了从都市精英到下岗工人的真实声音。一 开始每个人都认为这部纪录片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做的好，中国方面满意了，美国方面就不高兴了。因为你不可能同 时讨好中国和美国。我就说了，这是一个冒险，我认了。这不是我的职业，我有别的职业。如果做不成，失败的只有我一个人 。结果是PBS看到这个节目极富创造性，故事很丰富，它们就在黄金时段放了这片子。中国方面呢，虽然片子反应了失业工 人等很多现实问题，但也认为这是非常好的节目。”

　　将真相进行到底

　　库恩一再说，他给美国人展示的关于中国的真相，不是表面的东西，或好的东西，不是美丽的城市和宾馆，如此等等 。“我们不想只告诉人们好或者坏，也没有好或坏，只是真相。”2000年9月，江泽民赴美参加联合国大会，库恩开始和 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合作，在美国帮助推广中国文化。因此，库恩注意到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节目主持人麦克·华 莱士对江泽民的专访。这次超级访问对库恩震动很大，“给我印象太深了，江的一生和领导生涯几乎贯穿了中国历史上疾风骤 雨的80年，可以说是这段历史的生动写照。他的一生就像是一首史诗,其中包含着战争、贫困、革命、政治动乱、社会动荡 、经济改革、国家转型以及中国在国际上的重新崛起。”

　　就在那一刻，库恩下了决心。他意识到“将真相进行到底”的最佳方式就是讲述江泽民的人生。“我想描述一张人性 的脸，而不是数据。我想讲述的是一个人的故事，而不是政治或经济故事，当然政治、经济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我要说的是全 部的故事。”

　　库恩开始认真想这件事，耐心地研究，雇了一些在美国的中国人做翻译，光准备的资料就有三千万字。接下来就是找 人采访。“这本书的核心是非常多的采访，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做过的。这很激动人心。我采访的人有江的同事、好友和他的家 人。”

　　在问及有没有采访江泽民本人时，库恩干脆地说：“我没有采访他。因为很清楚，这本书不是一个政府行为，不是美 国政府的，也不是中国政府的。这本书的所有资料都是我自己找的，没有人给过我一分钱，交通、研究费用都是我自己掏的。 因为我不想受制于任何人。”

　　库恩开心极了，受访对象全都热情、坦率地接受了他的采访。有媒体称“这是因为库恩有非同寻常的渠道。”库恩淡 淡地笑了，“媒体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采访的有些人确实从没有接受过任何媒体的采访，不管是中国还是国外的媒体。我非 常高兴和荣幸他们愿意接受我的采访，他们丰富了这本书。比如他在上海交大的大学同学以及他中央大学的同学，和他住过一 个宿舍。还有他的两个很亲密的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会在夜里两点给他们打电话聊天。家人中有江 泽民的妹妹江泽慧。我说她是他们家的代言人，她知道整个家族的故事。”

　　他是代表

　　库恩坦言：这是一个自由的世界。这本书，仅仅是他的视角。“我走遍了世界，我也了解中国。我对政治很感兴趣。 别人也可以写，别人写的是别人的。我写的是我写的。这对西方世界来说，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故事来认识中国；对中国读者来 说，他们可以看看一个外国人是怎么看中国的。中国人写的可能完全和我不一样，这没关系。”

　　他们把记忆交到我的手中

　　时代人物周报：谈谈你在中美交流方面的一些成绩？

　　库恩：我和CCTV合作拍了《资本潮》节目，给中国第一次带来了关于并购的故事。后来又和CCTV合作拍了《 寻找中国》，我们去了内蒙古、青岛等很多地方，采访了很多普通人，一共有80多个故事，最后选了10到15个。并以此 为基础写成了一本书《中国制造》，也是我的第一本关于中国的书。因为它的成功，我开始做其他的事。2000年9月，江 泽民开联合国大会时，我帮着办《近看中国》文化展，带去中国的各种艺术；同时主办了中美媒体高端人士的非官方会议。

　　时代人物周报：你在写《江泽民传》时，他的朋友和家人为什么愿意和你聊？你也不会说中文。

　　库恩：因为我很坦率，我告诉他们这是我非常想做的一件事。就像我做的《寻找中国》，一开始每个人都认为是不可 能的事。这本书也是同样的冒险，我认了。当然，他们可以帮助我或者不帮我，结果是他们帮助我了。

　　时代人物周报：你是外国人，受访对象会不会有某种戒备的心理？

　　库恩：事实就是我做了很多精彩、热情、开放的采访。我确实荣幸，他们如此地信任我。我可以随便写，对不对？我 还可以瞎编。但他们相信我，他们把记忆交到了我的手中。所以我非常小心，必须非常精确地记录他们的记忆，而不是我的。 我只在最后一章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但绝大部分都是让他们来说话，而不是我。

　　时代人物周报：这本书前前后后经历了多久？

　　库恩：四年半时间，从开始想到完成。在美国，总统的传记一般需要八到十年，而且还是全职的。我只是用业余时间 来写。

　　时代人物周报：基辛格为这本书写了简短的评论，你和他关系如何？

　　库恩：你应该问他和我关系如何！(大笑)我和他不熟，就是通过采访认识他的。不光是基辛格写了评论，不少政治 、经济、外交、科技界的重要人物都写了褒扬之辞。

　　时代人物周报：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库恩：写一个人的故事，要有趣，同时还要带进全球的故事，这令人激动，也是挑战。此外，在这个语境下，每个词 都是敏感的，我非常注意用词。

　　时代人物周报：在你眼里，江泽民最鲜明的特点？

　　库恩：他代表了中国。他在抗日战争时期长大，经历了中国最困难的时候，但他受到了非常良好的传统文化的熏陶— —历史、文学、诗歌。虽然他是工程师，但他更喜欢文学和艺术。可是他知道只有工程师才能更好地建设国家。他热爱中国文 化。他爱这个国家，对党忠诚，对知识有深深的爱。对科学、文化和艺术领域的新事物很有兴趣。他对求知有强烈的爱好。我 和他有共鸣，我觉得这点我和他很像。我欣赏他。像他那样真正的知识分子领导人是很少的，我知道有很多领导人是非常聪明 的，但是……江热爱知识，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爱。

　　时代人物周报：西方对这本传记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库恩：因为书刚出来，评论还不是很多，但很清楚。总的反应是：这是一个不同的看中国和江泽民的视角，完全不同 ，是第一本这样的书。此外，人们不一定要同意这本书，但它值得认真地读。

　　中国人不那么天真了

　　时代人物周报：你创办了《走近真实》这个电视科学节目，在PBS上播出并主持，这个节目主要是讲什么的？

　　库恩：它表达了我对知识的热爱。例如人是什么？宇宙是什么？大脑和意识的本质是什么？它探究事物深层的结构。 很好玩。

　　时代人物周报：人类意识的本质是什么？

　　库恩：传统哲学、宗教或甚至某些科学分支认为人类意识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而大部分科学家认为只有物质，没有精 神，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就找来两方面最前沿的专家进行现场讨论。我向双方发问，逼迫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思维方式， 但不是一定要谁说服谁，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既定的答案。《江泽民传》这本书，我正是用了研究科学的方式来写，但同时也 是有趣的故事。

　　时代人物周报：你出过二十几本书，但只有四本书翻译成中文，包括最新的这本书。《中国制造》一直没有中译本吗 ？

　　库恩：其他三本是《投资银行学》、《交易人》、《走近真实》。对，《中国制造》一直没有在中国出版。

　　时代人物周报：你认为中国目前最大的经济问题是什么？

　　库恩：我支持一个稳定的中国。稳定非常重要。第一，中国必须保持不低于7%的经济增长率最理想的是9%，又不 能太快。它要比别的国家都高，因为中国在经济重组，有大量的待业人员和下岗工人，它需要，非常需要高的增长率。第二就 是社会的贫富差距，会引起社会的紧张和动荡。保持这样的平衡，需要时间。可以用税收调节贫富差距，重新分配财富。但要 极为小心，西方有些国家收入税定得太高，迫使那些有创造力的人犯法，把资产非法运到国外。太多的税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最佳的平衡点总在变，必须随时调节。

　　时代人物周报：你个人感觉中国有哪些变化？

　　库恩：现在的中国人不那么天真了，玩世不恭的东西多了。人们不再对纯政治感兴趣，对自己的生活、成功、金钱更 感兴趣。但这是健康的，太多的人对政治感兴趣不是好事。经济发展了，精神降低了，这很正常。我相信中国继续发展以后， 还会有精神生活的复兴。我欣赏江泽民，正因为他不管是好的时候，还是坏的时候，都对精神生活保持了极大的兴趣，这太重 要了。

　　时代人物周报：简单说说你的生活。

　　库恩：我白天做银行生意，晚上和周末做各种各样的事，我喜欢学习。我会在电脑上同时打开好多窗口——哲学、科 学、宗教等等。我有三、四个计算机。因为我不相信电脑，以前在电脑上丢过文件，那是世界上最坏的感觉。我每年来中国三 四次，一般都住酒店。我自己的家在纽约和洛杉矶。大儿子是电影编辑，二儿子是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女儿是电影演员，演过 《毒品交易》等片子，还在CCTV9业余主持一个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