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妹妹有压岁钱

　　那年我十来岁，父亲在宁乡县洞庭桥公社当秘书。

　　年三十夜，吃了年夜饭以后，我和小我一岁的妹妹像往年一样迫不及待地问父亲要压岁钱。

　　但这次父亲却有些神秘地看着我们笑，问我们要不要听故事。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听故

事的，况且父亲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故事，我和妹妹兴奋地回答：“要！”

　　父亲说，那么你们去叫别人也来听吧，叫的人越多越好。于是，我和妹妹抬脚就往邻居家跑，挨门挨户去通知。

　　邻居家的小孩也像我们两姐妹一样的兴奋，早早来到了我家里。

　　在那物质和精神食粮都非常匮乏的年代，也不知人们是对故事感兴趣，还是出于对我当公社干部的父亲的敬畏，抑或是那个时代的政治惯性使然，反正，凡我们通知过的人家，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全都集聚到了我家的堂屋里。

　　父亲坐在靠窗户边的长板凳上，他的前面是一张我们家平时用来吃饭的大方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有玻璃罩的煤油灯。妈妈准备了一些炒南瓜子、黄豆子、红薯片、糖粒子等，用碟子装着，刚放到桌子上，就被小孩子一抢而空。桌子的其他三方就是年长的人坐着，其他人就只能站着了，因为来了一屋子的人，我们家根本没有那么多凳子。

　　等人到齐后，父亲就开始讲故事了，原来他不是讲故事，而是读故事，那是几张油印的纸，故事题目是《半块银圆》，讲的是一个孩子和他的妈妈在万恶的旧社会，怎样受尽了地主和资本家的折磨，过着悲惨的生活，直到解放。

　　现在想来，父亲是领了政治任务回来的，但当时的人们并没有这么想，或者就是想到了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那时满满一屋子的人，只有父亲朗读的声音，人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这是过年，全都沉浸在故事之中。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再也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也再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如此认真地听故事的人了。

　　故事结束后，父亲问我们姐妹俩：“你们还要压岁钱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尽管心里还是“很想要”。

　　父亲有些得意地笑了，见我妹妹不做声，便问：“你呢？”

　　妹妹却大声回答：“我要！”

　　父亲有些惊讶，问她为什么，妹妹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是旧社会，我现在是在新社会！”

　　这下，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都夸她好聪明，父亲也笑眯眯地给了她四分钱的压岁钱。望着妹妹手中闪闪发光的四枚硬币，我真的是嫉妒得要死，我嫉妒的不光是她得到了压岁钱，还有大家对她的称赞。

　　作者：喻穹

　　（来源：长沙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