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芬斯塔尔：壮观而可怕的一生

　　沙龙女人／侯虹斌专栏

　　有时我真的要怀疑了：像里芬斯塔尔这样强势的女人，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人？

　　她的死穴是忠实地为纳粹拍摄电影，成为第三帝国的宣传机器。除此之外，里芬斯塔尔是完美的：她美艳惊人，是30年代著名女演员，德国第一位女导演，还是舞蹈家、诗人、

画家、体操迷、徒手攀岩的先驱者，征服过欧洲所有白云岩山峰。关键是，她拍摄的两部主要的纪录片《意志的胜利》和《奥林匹亚》确立的美学标准，至今无人能超越。

　　里芬斯塔尔，属于那种太独立太完满的人，既不需要别人的爱，也不需要去爱别人。她的情感经历很简单：43岁的时候结了第一次婚，三年后分手，终生无子女。

　　至于希特勒，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希特勒的情妇，不过，里芬斯塔尔轻描淡写地说：不是。

　　里芬斯塔尔1902年出生在柏林的一个商人家庭，开始就读于美术学校，后来当上了芭蕾舞演员，因膝盖受伤放弃了芭蕾舞。由于受到一部雪山风光纪录片《圣山》的影响，转而成为一个电影演员，一举成名，她也成了登山家。后来，又自己开始投拍电影，她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故事片《蓝光》，获威尼斯电影节银奖。

　　希特勒邀里芬斯塔尔为其拍摄纳粹党代会的纪录片《意志的胜利》。而里芬斯塔尔不仅照办，而且以一种凌厉的风格，坚决把美排在一切之上，不惜与戈倍尔闹翻。她率领170多人（其中77人是摄影师）的大队人马来到纽伦堡安营扎寨，全方位深入拍摄这次纳粹党代会。她按英俊与否选择纳粹高级干部的镜头分配，按漂亮与否拍摄军官夫人：长得不好看的，对不起，下一位。哪怕你的军阶再高。甚至，由于国防军出场时正好遇到阴天，不够明快，她就把国防军的画面全部删除。这个女人，通过影像，把法西斯主义的狂热升华为一种视觉美学。

　　更走火入魔的是《奥林匹亚》。里芬斯塔尔以纳粹国家机器为后盾，就为了美，不择手段。她浩浩荡荡地带着拍摄队伍进驻赛场，在场地上开挖沟槽，把摄影机埋入地下，以仰视的角度拍摄运动员。她还租赁飞机进行航拍，又用汽球把摄像机带上天。同时动用高速摄影机、水下摄影机、长焦镜头等当时的先进设备，甚至不惜冒着妨碍比赛的批评。大张旗鼓、无所忌惮、喧宾夺主：到底是她为奥运会拍摄《奥林匹亚》纪录电影？还是为了她拍摄《奥林匹亚》才开了这个柏林奥运会？这部电影得了许多大奖，至今仍然是电影史上的最好的十部纪录片之一。的确，那种完美如古希腊雕塑一样的运动员，那些被她雕刻得无与伦比的光影，那些力与美的平衡，看起来只让人啧啧惊叹。当然，这种高亢而激越的片子，高唱起“超人意志”、“完美人种”的纳粹颂歌的时候，效果也是致命的。无怪乎，这朵罂粟花和希特勒一拍即合。

　　二战后，里芬斯塔尔被作为纳粹同情者关押了4年，1949年，她被释放。不过，就为了这7个月的拍摄，就为了这7小时的电影胶片，她后来的70年，都在付出代价，再也没有拍过电影。

　　这个女人太强悍了。在上世纪60年代，里芬斯塔尔先后两次赴非洲拍摄原始部族群落，由于交通事故中受了重伤，她的关于非洲的电影没有完成。71岁时，她谎报50岁，参加了深海潜水训练班，游遍了印度洋、红海、加勒比海、马尔代夫、印尼及太平洋的可可群岛下的珊瑚礁群，下潜次数达2000次，拍摄了数以万计的照片和数千小时的录像资料，然后出版了两本摄影集。98岁又去非洲拍摄，再次受伤。2003年，里芬斯塔尔去世，死时101岁。

　　对于二战中的那一段，里芬斯塔尔曾反复辩解：“我只是个艺术家，不太关心现实，只想留住过去的所有美好。”她拒不道歉。因此，大家也拒不原谅她。我们常以为，真、善、美总是统一的，事实当然并非如此。有些善良是虚弱的，有些真相是残酷的，有些美丽是有毒的。大力批判过里芬斯塔尔的苏珊·桑塔格说：在真相和正义之间，我选择真相。而里芬斯塔尔，选择美，哪怕它伤天害理，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