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女抗婚遭硫酸毁容 有情人10后结良缘

　　正月初八，新年的气息依然拖着长长的尾巴，缭绕在城市的上空，回味在人们的心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这天格外响亮，一辆辆花团锦簇的婚车穿梭在灰蒙蒙的雨雾中。

　　苍南县龙港镇上北村沿河的一户农家门前也张贴着大红喜联，三间房里前前后后坐满了宾客，亭亭玉立的新娘郑秋叶和潇洒的新郎王作谷穿梭其间，端茶敬酒，笑闹声连成一片。

　　这是一场看似普通的婚礼，然而它的背后却是一幕跨越了10年的人生悲喜剧，令很多人至今为之牵挂为之动容……

　　“温州日报是我们的媒人”

　　婚礼上，小两口双双端起酒杯来到我们面前：这杯酒敬你们，温州日报可是我们的媒人！

　　一袭洁白的婚纱映衬着秋叶美丽的面容，幸福的微笑时时漾在唇边眼角———这个经历了人生大磨难的姑娘，终于以自己的坚强和热诚赢得了幸运女神的拥抱。

　　10年前的那幅惨景是心底永远挥不去的痛：1995年元宵节的晚上，苍南县金乡镇16周岁的女孩郑秋叶因反抗自小被包办的“娃娃亲”，被丧心病狂的“丈夫”黄钦舵用硫酸泼面，伤势严重。本报推出了“16岁少女惨遭毁容案”连续报道后，引起社会各界强烈反响。

　　和郑秋叶同龄的苍南职业中学学生王作谷看到温州日报的报道后，非常震惊。这个自幼生活在和睦家庭中的男孩子，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黄钦舵这样人面兽心的男人。他觉得应该给那个可怜的同龄女孩一丝安慰，于是，怀着强烈的同情心，按照报纸上写的郑秋叶家所在的地方，寄出了给郑秋叶的第一封信。

　　伤愈回家休养的秋叶收到了一大堆来自全市各地的信件，善良的人们用纸和笔表达着对她的同情和支持。秋叶一直保存着这些信件，但直到半年后，她才开始回信。那时，她已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迈进了民进职业学校的大门，心境渐渐得到平复。

　　所有的信件中，她一眼挑中了王作谷的那封来信。学广告设计练过书法的王作谷那直行书写的一笔好字引起了秋叶的注意。她给他回了第一封信，淡淡的，谈谈学习，谈谈心情。

　　从此，他们开始了漫长的通讯史，先是三年的书信往来，后来就开始打电话，上网聊天。两人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聊就到深夜，同时还电话热线不断，“人到哪里，电话就追到哪里”。用王作谷的话说，这是一段从笔友到网友到话友的历史。

　　王作谷写信喜欢把自己的大名端端正正签到信封上，他的信一到，同学们就高喊着“秋叶，你的王作谷又来信了！”为了节省手机费用，王作谷后来还在龙港办了虚拟网的手机卡，放在龙港至温州快客车站的保管处，让秋叶去取，这样两人之间通话就可以免费了。

　　“她曾经骗了我”

　　转眼五六个年头过去了，两人俨然已老朋友般在信中、网上、电话里无话不谈，有时也虚虚实实地说着感情的事，却始终不曾见面。王作谷一再要求，郑秋叶一再拒绝。

　　2001年的春夏之交，已是秋叶职高毕业考取上海光华大学读书的最后一年，王作谷也来到上海的华东师范大学进修。秋叶时时打电话关照作谷的起居饮食，生怕他在异地他乡的生活不习惯，又督促他的学业，担心他功课跟不上，但仍然不答应和同处一地的作谷见面。

　　这天，秋叶照例打来电话，突然问作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和你见面吗？”

　　“到底为什么呢？”作谷追问。“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王作谷心头大乱，但还是问：“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整容医生。”“哦！”王作谷半天说不出话，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那祝你们生活幸福。”

　　挂断电话，王作谷一腔郁闷，昏昏沉沉地在校园里走着，在花坛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发呆。怎么会这样呢！这么多年了，她都不明白他的诚意，这么多年的付出原来都是一厢情愿。想着想着，眼泪滚滚而出。他自己也不曾料到，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子却原来已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里。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细细的雨丝落下来，他才恍然惊觉，已是深夜时分，更让他惊讶的是，原来他坐着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椅子，昏乱中他压倒了一排冬青……

　　第二天晚上他打开电脑，在网上遇到了秋叶。他无精打采地并不怎么搭理她，可秋叶急急地找他对话：昨天晚上我说的都不是真的！

　　王作谷跳起来：什么！原来都是骗我的！你这个骗子！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大悲之后的王作谷忍不住一腔怨气，爱恨交织。

　　网络那边的秋叶也是悲喜交加：自己越来越深地陷入，可他从来没有明确表达，她不敢轻易相信交往中那些深深浅浅的暗示到底有几分真诚几分游戏。如今这个电话试金石般试出了这份感情的重量。

　　一夜之间，情节急转直下，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心头轰鸣，王作谷忍不住再次热泪长流……

　　“保持两米的距离”

　　郑秋叶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和王作谷见面，她害怕一旦见面后王作谷失望的眼神，那将是对她又一次沉重的打击。直到2002年的夏天，郑秋叶为了黄钦舵的官司聘请了龙港的一位律师，因此常常来往奔波于温州市区龙港两地时，两人才有了戏剧般的初次相见。

　　郑秋叶的小侄女喜欢拨弄她的手机，一不留神，拨出了王作谷的电话。王作谷因此意外地得知秋叶就在离自己家不远的地方。

　　王作谷再次恳请见面。这么多年了，他理解秋叶心理上存在的巨大阴影，因此一直尊重她的选择和意愿，但他坚信，总有一天，秋叶会感受到他的诚意，放下心理包袱和他相见。很多次了，两人明知在同一个地方，近在咫尺，却一遍遍擦肩而过。

　　这次王作谷不想放弃了，他说我只想能听到你的声音的同时还能看到你的身影。秋叶犹豫着终于答应了，可她提出，两人见面必须保持五米的距离。王作谷和她讨价还价：两米吧？最后两人敲定：说话算话，保持两米距离。

　　那晚龙港外滩的草坪上坐着两米相隔的两个年轻人，尽管夜色很美，月明星稀，凉风扑面，可两个人心里都很紧张，朦朦胧胧中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可身影是如此的陌生。

　　第二天，郑秋叶抱着文件夹行走在龙港的人民路上，她要去办事，但因为不熟悉路，不得不经常向路人询问。非常非常凑巧的是，王作谷迎面走来，和秋叶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王作谷突然有种强烈的感应，回首相望，远去的女子那一头长发随风轻拂，丝丝缕缕都触动了他的心。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是秋叶？

　　他决定跟踪而去。时前时后，时左时右，一路上跟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她东打听西打听还是找不到要去的地方，他忍不住给秋叶打电话：“你要去哪里？”

　　那被跟踪的女子果然如王作谷猜测的那样接听了电话。

　　“错了，你走错了！我都跟了你半天了。你去哪里我带你去。”

　　秋叶惊奇地东张西望，可仍然坚决不答应：“就算你已经看见我了，我也不见你！”

　　王作谷只好在电话里指引秋叶的路线：“向左转弯”，“向前直走”……

　　当天晚上，两个人再次相约在外滩的草坪上，不过，这次的距离缩短到了1.5米。

　　后来，秋叶一直追问他：我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王作谷说，不，好多了，比我想像中不知好了多少倍！但是，即便很严重，我的心意也是不会改变的。

　　王作谷觉得真实生活中的秋叶和他多年来在心中勾画的秋叶是吻合的，她就是那么一个心地善良、待人热情，有时又耍点小脾气的女孩子。

　　“秋叶又聪明又可爱”

　　郑秋叶第一次把王作谷带回家时，父母高兴极了：这么精神的小伙子！

　　郑秋叶第一次到王作谷家，却是被“骗”上门的。王作谷说，你一直不来我家玩玩。现在我家没人，你可以过来看看，也不用紧张。谁知，等秋叶坐下来没多久，他妈妈就来了，姐姐又来了，一个接一个……

　　其实秋叶早就被王家上上下下所熟知了。她常常打电话找作谷时，不论是作谷的爸爸妈妈还是两个姐姐接了电话，她都会热情地和他们聊天，也聊得非常投机。有一年大年夜，秋叶电话打来，是作谷的爸爸接的电话。秋叶大大方方地说：“叔叔，祝您新年快乐！”从来没听过这样祝福的作谷爸爸高兴得不得了，直念叨：这小姑娘好！这小姑娘真好啊！

　　寒冷的冬天，秋叶拿出自己的裁剪本领，亲手缝制羽绒衣送给老人们。秋叶的懂事孝顺赢得了长辈的心。两家大人迫不及待地为他们选定日子，张罗婚事。

　　当地人结婚一般都穿红色婚纱，偏秋叶不肯，选了众人颇觉怪异的白色婚纱。公公婆婆得知后虽然大为诧异地“啊”了一声，但一听秋叶说“我只看中了白色的”，便连连说：“随你，随你。”

　　秋叶身着曳地礼服，更显亭亭玉立。她双手托着托盘，按当地习俗，为长辈亲戚一一敬茶，“阿公”“阿嫂”亲热地叫着。一旁的婆婆乐得合不拢嘴，直说：“高兴啊，高兴啊！”作谷的大姐也开心地笑着：“秋叶又聪明又可爱，我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她，很宠她呢！”

　　王家人都知道秋叶以前的遭遇，但他们从不探问，生怕碰触了秋叶的伤痛，大姐摇摇手说：“过去的伤心事，我们都不提。”

　　“还是好人多啊！”

　　正月初十，小两口为了答谢曾经帮助过秋叶的热心人，特意在市区金鹏宾馆摆下一桌酒宴。鹿城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张立东来了。当年她是市妇联副主席。妇联作为女性的娘家，第一个得知秋叶的不幸遭遇，立即和新闻媒体取得联系，奔走呼吁，成为秋叶最坚强的精神后盾。

　　解放军118医院烧伤科的叶胜捷医生来了。当年是他用精湛的医术挽救了郑秋叶垂危的生命，并为她做了三次植皮手术，多年后郑秋叶在上海大医院咨询，医生惊奇地说：“温州医生的手术能做得这么好！”

　　民进职业技术学校已经退休的两位老师史年选和钱璇茹也来了。当年史老师是秋叶的班主任，她像母亲一样关爱着这个特殊的学生，帮助她联系实习单位，鼓励她参加时装表演，终于使秋叶勇敢地抬起头，走上了学校的T型舞台；语文老师钱璇茹则更关心秋叶的学业，一遍遍帮她修改作文，将她的文章刊发在当初的《温州侨乡报》上；从民进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后，老师们又鼓励秋叶要继续读书深造———正是在这样的支持下，秋叶跨进了做梦都未曾想过的大学的门槛……

　　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当年参与报道的记者的家成了秋叶如今在温州的落脚点，老记者们还利用自己的个人关系热心为秋叶的工作牵线搭桥……

　　秋叶感叹：“社会上其实还是好人多啊！我碰到的都是好人！”

　　重提昔日，王作谷为深爱的人在身体和精神上曾经遭受的巨大痛苦，为他们十年来跌宕起落的挚情真爱，无语凝噎，一旁的秋叶早已潸然泪下。

　　休完短暂的婚假，大年十一，小两口就双双回上海了，那里有他们虽简朴但温暖的爱巢，有他们各自的工作———王作谷在一家包装设计企业担任部门经理，秋叶则在一家服装企业担任设计师。

　　学服装设计的秋叶一直有个心愿：有朝一日能自己开办一家服装公司。王作谷告诉秋叶有一个叫“红叶谷”的风景点，那里还有一个动人的爱情传说。秋叶说，嗨，“红叶谷”这个名字好，既有我名字当中的一个字，也有你名字当中的一个字，我们就把它拿来取做服装公司的名字吧！雨还在下着。这让我们想起，当年系列报道的采访也是在这样阴雨霏霏的日子中进行。一个恍惚间，时空流转。

　　10年前，那个柔弱的女孩无力地挥着缠满绷带的手，一遍遍呻吟着：“痛啊……痛啊……”

　　10年后，这个自信的女子挽着爱人的臂膀，轻挥手臂，在连绵春雨中和我们微笑道别……（温州日报 记者 金丹霞方清/文周新/摄）

　　1995年2月6日，苍南县金乡镇河头村青年黄钦舵与16周岁少女郑秋叶各自依父母之命，按农村习俗“结婚”。抗婚不成的郑秋叶时常与黄争吵。同年2月14日晚10时许，两人再次发生争吵。黄钦舵一气之下，到屋外取来一塑料袋硫酸，泼向坐在床沿上的郑秋叶，造成她头、面部严重烧伤。

　　案发后，黄钦舵一直潜逃在外。苍南警方悬赏2万元“重金买线索”，2002年5月21日，黄钦舵在北京朝阳区被抓获。

　　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黄钦舵违反国家法律，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并系六级伤残，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属情节恶劣，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4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并处赔偿被害人郑秋叶残疾生活补助费等共计7.054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