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器成——与武汉“戏痴”邓敏的对话(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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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20日09:17 荆楚网-楚天都市报 | ||||||||||||||
与普契尼的歌剧不同,新剧把图兰朵拒绝众王宫贵族男子求婚的原因,由原来的家恨变成了对这些人觊觎权势、贪恋名利的深恶痛绝。原剧中卡拉夫王子的女仆柳儿在新剧中变成了卡拉夫王子的父亲铁木尔,铁木尔是图兰朵的乳娘陆玲公主多年前的恋人,而图兰朵是陆玲公主和燕蓟王的女儿。陆玲、铁木尔、燕蓟王的爱恨情仇与图兰朵和卡拉夫的相遇相恋这两条线交织在一起,使剧情和戏剧情境更加复杂、尖锐,也更中国化、戏曲化。 舞台表演是现场艺术,为不在家乡舞台留下遗憾,邓敏在汉晚上演出,白天排练,连家也没回。我们的专访时间也因此一推再推,直到17日她起程前往杭州演出之前,才完成对话。 人物介绍 邓敏,1969年生于武汉。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中国京剧院一团团长。1978年考入武汉市戏曲学校,向黄玲玲、吴绍毓等学汉剧青衣,并得到汉剧大师陈伯华亲授。1987年拜武生泰斗王金璐为师,学了《挑滑车》和《八大锤》。1995年从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毕业,被分配到中国京剧院,常演《杨门女将》、《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等剧。2000年4月拜梅葆玖为师,习梅派艺术。多次在各类京剧大赛中获奖。 莫道跟风潮 只求正美名 问:提起图兰朵三个字,人们立马想到意大利普契尼版歌剧《图兰朵》、张艺谋版歌剧《图兰朵》,以及魏明伦版川剧《图兰朵》。 邓:你说的几个《图兰朵》我都看过,包括威尼斯作家卡罗·葛齐的五幕寓言剧《图兰朵公主》(普契尼歌剧《图兰朵公主》剧本原著)。 问:排演京剧的《图兰朵》,似有跟风赶潮之嫌? 邓:1998年江泽民主席访欧,中国京剧院受命作为文化使者先行。我在意大利演出《杨门女将》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有外国记者问:“邓,是不是中国的艺术只能表现打打杀杀的武术题材?”这令我十分震动,我意识到西方人眼里的中国文化太概念化了。“图兰”在蒙语中是希望的意思,我于是有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在帕瓦罗蒂和多明戈演出过的舞台上演出京剧《图兰朵》。 问:为什么是《图兰朵》? 邓:(笑)因为它家喻户晓。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是精品,但那是西方人眼里的东方公主。世界认识东方公主图兰朵也是在他搭建的戏剧平台上,将东方女性写得比较扭曲、变态、冷酷、血腥、残忍、无情。西方人臆想的东方人和真正的东方人的价值观、爱情观是有差异的。 问:你想传达一种怎样的声音? 邓:有5000年文明史的中国文化、21世纪的中国主流艺术不是象征落后的辫子和小脚,不是只有打打杀杀的功夫,而是有深邃的理性内涵和摄人魂魄的魅力!我们京剧《图兰朵》中那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对真善美有着崇高追求的姑娘,才是一个真正的东方公主。 新瓶装陈酒 滋味多花样 问:毕竟歌剧中的那个图兰朵已经深入人心,你何以突围? 邓:首先,在剧情上有大的突破。我们去掉了普契尼歌剧《图兰朵》中三角恋爱,这些东方人不能接受的东西。分解成陆玲之谜、铁木尔之谜、卡拉夫之谜等,悬念环环相扣,结局在最后一刻揭开,故事情节更抓人。 新剧中有许多梦境,而梦境是空灵的、浪漫的、唯美的,我们就用传统的水袖来表现,有一团火在飞舞的串翻身,又有轻柔浪漫的糅入了芭蕾(向上)的民族舞蹈;图兰朵的情绪低落,光线就稍微压一点;图兰朵心中爱潮澎湃,就用明亮的灯光……本着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的精神,我们还将普契尼的原剧本中的旋律《今夜无人入睡》、江苏民歌《好一朵茉莉花》等化进来,声光电舞等现代化元素的植入,使戏的镜头感更强,更好看。 问:现代灯光、优美舞蹈的加入,戏是好看了,可这还是出京剧吗? 邓:是不是京剧,那得看有没有京剧的玩意儿。这出戏里,80%-90%是京剧正宗的唱念做打。我出场的头一唱段,以梅派起梅派收,中间数句的唱腔化入了尚派的峻拔、张派的委婉、荀派的俏丽;张连祥扮演的燕蓟王,工架有侯喜瑞、袁世海的风范,唱腔则是裘盛戎的味道;老旦演员毕阳饰演的陆玲虽只在剧中最后一场才有一大段唱,也是极为纯正的李派唱腔…… 问:戏迷中有一种声音,认为京剧最好不改,就把它做得很地道。 邓:不能以偏概全。也许有戏迷不喜欢新编戏,但你可看音配像,也可以走进我们的小剧场看一点不改的原汁原味的《女起解》、《四郎探母》、《凤还巢》、《龙凤呈祥》、《锁麟囊》等。对于京剧演员来说,如果专门演传统戏,你是继承,是模仿。一个艺术家最可贵的品质是创造。如果一个艺术家失去创造性了,不能创造人物,不能发展艺术,那么你可能连匠都不是。 问:你们改戏的底线是什么? 邓:吃牛又不长出牛犄角(笑)。 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问:京剧《图兰朵》的上演,实现了你们的创作初衷? 邓:显然。昨天(16日)你也看到了,我们演出结束后,观众都不走,家乡父老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去年底落幕的“第七届中国艺术节”上,该剧荣获文华大奖,还被评为观众最受欢迎的剧目奖(第2名)、观众最喜爱演员奖(第1名)等6个单项奖。 问:京剧像诗一样的语言,更需要有一定文化层次的人才能听得懂。中国人听京剧都有难度,怎么判定西方人听懂了你们的戏? 邓:(笑)外国人看戏,不排除看热闹的情况。我在西欧演出,有的观众看完戏后不离场,很是惊讶地说,“和帕瓦罗蒂一起演《图兰朵》中公主的女高音演员,唱得非常棒,她唱的时候是没有舞蹈的,而跳舞的演员是不出声音的;你们又要舞蹈又要唱,还要打斗,那都是你一个人演的吗?” 问:你怎么回答? 邓:(笑)我就告诉他们,中国京剧的特征就是主要演员要歌要讲要表演要舞蹈要能打能翻,是用综合表演讲故事。 在老外眼里,京剧浓缩了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代表中国,了不起。 问:从形式上看,传统京剧里的“打”既叫好,又出彩的,很能吸引眼球,而你在剧中,表现图兰朵跟卡拉夫比武那段,打得太斯文了。 邓:(笑)图兰朵跟卡拉夫比武,比的是情。图兰朵比较大胆,个性率真:“我已经一见钟情了,要在比武中传达我的情感信息”。所以,既然打的是情,又不是性命相搏,眉目传情,这符合图兰朵的个性。 学艺几成痴 名师出高徒 问:此次回家乡演出有没有回家看看父母,回母校看看? 邓:没有时间。只是抽空看了一下奶奶。 问:我听武汉市艺校的老师说,你有个外号叫“戏痴”。 邓:(笑)我小的时候比较笨、比较傻。家里祖祖辈辈没有干这行的,悟性、艺术条件等各个方面都比别人差,唯有勤能补拙。 当年艺校的越剧、汉剧、评剧等专业同时招生,我都被录取。出于对汉剧大师陈伯华的仰慕,父母给我选了汉剧班。9岁的我,是抱着琵琶考进武汉艺校的,指望当个伴奏员。读了一段时间,一位老师说我眼睛比较大,不做演员可惜了,我就这么进了演员班。 问:“戏痴”究竟多用功? 邓:小时候,家庭条件虽不怎么好,但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和一个弟弟,自然看得也比较娇。在家连地都没扫过,大负荷的训练一上,我常在排练厅晕倒。加上个子高,也没有人跟我配戏,学校都找父母谈话,要把我“辞退”了。 既然选择了这一行,我就要干出个名堂。每天早上4点就赶到练功房劈腿、下腰、甩头,老师教的动作,人家练一遍我就练三遍,晕倒了咬牙爬起来再练。半年时间,我就赶上了大部队。这期间黄玲玲、吴绍毓等老师对我帮助很大,后来又得到汉剧大师陈伯华亲授,艺校毕业时,我的成绩在学校真的比较优秀了。 问:得名师亲授,怎么中途改学了京剧? 邓:艺术无止境。一次我看电视大奖赛,王金璐老师的一位弟子演的陆文龙(《八大锤》)舞动双枪威风凛凛。汉剧是京剧的母剧之一,我想,我演这样的武生会是怎样的?于是到北京学艺。到了中国戏剧学院,那里名家云集,真是卧虎藏龙。在北京17年,我遍访王金璐、李玉茹、梅葆玖、杜近芳等名师,完成了从汉剧演员到京剧演员、从武生到青衣的转型。 大师胸襟阔 创新天地宽 问:京剧讲流派,你学那么杂,对你来说是好事,但对教授你的大师来说,可能是忌讳。 邓:真正的大师,胸襟是非常开阔的。像我的老师梅葆玖不仅自己带着我演戏,还把我介绍给杜近芳老师学艺。 京剧是唯美的,一举一动是雕塑;而演京剧就是演文化、演修养,只有兼容并蓄,吸纳各家之长,才能把人物的魂演出来,把美的东西传递给观众。以京剧大师梅兰芳为例,他的唱完全由传统中来,根在陈德霖与时小福,见棱见角,后来又吸收了王瑶卿之清晰柔和……无一腔一式无来历,但又无一腔一式照搬传统,故能使人耳目全新。 问:创新有风险,也许有观众不买账。 邓:但不创新就是死路一条。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梅兰芳有《四郎探母》、《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杜近芳有《白蛇传》、《谢瑶环》、《柳荫记》;刘长瑜有《红灯记》。每一代都有自己的作品。曾经的戏班自己找饭吃,还创造了那么多经典;而我们生在一个好时代,丰衣足食,在我们这代,京剧如果得不到发展,真是对不起祖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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