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一富豪政协委员自杀

　　一贫如洗的富翁：连碗米粉钱都付不起

　　巢中立自杀，已不是第一次。2004年7月14日，他写好遗书，然后服食了大量安眠药和毒鼠强在常德街头撞车，结果被人送进医院抢救过来。

　　而早在当年年初，巢中立从深圳返回常德后不久，即流露出了自杀的念头。在新印制

的名片上，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成功的人、失败的人、等死的人。有段时间，巢中立甚至在自己的胸前贴上一张纸条：我要自杀。

　　一个人如此坚定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需要巨大的勇气。关于巢中立自杀的原因，最直观的是这个昔日的千万富翁已穷困潦倒。在巢中立的遗物中，有两封写于2002年6月20日却没有发出的信件。他向朋友讲述了窘迫的现状：接到一笔做工艺广告牌的业务，本来可以赚一笔钱，结果没有本钱，只好借高利贷。由于货期拖得过长，赚的钱付完高利贷后就所剩无几了。一个朋友搬家，巢中立很想买一个微波炉送给他，但此刻他的所有家底都不够买一个微波炉。

　　“最穷的时候，巢中立甚至连碗米粉钱都付不起了。”老铁告诉记者。即便如此，老人还是时刻用怪异的举动，展示着他的与众不同。

　　据巢中立的大儿子介绍，2004年初，在深圳已经无法生存下去的巢中立黯然回到常德。在一个好心朋友的支持下，他在大儿子家附近开了一家小超市，经营一二十元一件的低廉服装。但据隔壁的一些店主介绍，原本就利润很低的衣服，巢中立常常顺手就5元、10元“给你算了”，甚至碰到一些稍微面熟的顾客，他就会出手相送，结果是天天亏本，经营每况愈下。

　　风光一时的富豪：在100多家媒体上亮相

　　客观地说，潦倒至这般情形可能并非巢中立独有的经历。惟一不同的是，巢中立始终都非常在乎自己，超市招牌上他用大红色标注着“巢中立”三字，正门上更打出了巨幅横幅：从千万富翁走到今天！横幅上的字样，确从一个侧面书写着他一生最为荣耀的记忆。

　　巢中立出生于常德市区一个平民家庭，参过军，做过工，拉过纤，当过油漆匠。1980年代初，从小酷爱美术的他开始开店制作美术招牌。在创业阶段，巢中立没日没夜地劳作，双手缠满胶布，自己当搬运工，发货送货到车站码头，他还兼卖军大衣、皮鞋、年画。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一点点积累了资金。

　　1988年，崛起的深圳特区吸引了巢中立，他毅然变卖家产凑足10万元，携妻儿南下闯荡。而农民式的诚信，也很快让他在深圳声名鹊起。有一次，他为深圳市卫生局做牌子，对方要得很急，这时却停电了，为了及时交货，他花6000多元买了一台发电机。一段时间，深圳市国际艺术节等大型活动的招牌、国贸大厦绝大部分广告灯箱以及大街小巷漂亮的店铺招牌，都出自巢中立之手。

　　巢生前一位好友告诉记者，巢中立做广告招牌所赚的钱其实仅够维持家用，真正发财是靠后来炒股票。某公司初次发行股票时，把个体户叫到个体协会，动员他们买股票，只有巢中立买了3000股，结果没多久，股票就从1元钱一股涨到了28元，他全部卖掉，赚了第一笔“松气钱”。尝到甜头的巢中立迅速投身股海，并在很短的时间内聚集了千万身家。

　　从1991年开始，巢中立就从生意场上超脱出来，由妻子打理日常业务，自己大量的时间则是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他一生中最风光的生活亦由此开始。

　　在采访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常德第一个开私人“乌龟车”的是巢中立。而当许多人要勒紧裤腰带才买得起一台电视机时，巢中立在深圳的家中就专门买了29台彩电堆成一道电视墙，巢中立每次看电视会将29台电视机全部打开，每台放一个频道。

　　那段时日，财富是巢中立身上最显赫的标志。据常德市政协一些委员称，巢中立是第一、二、三届政协委员，当年他回来开政协会议，戴着粗硕的黄金项链、手链和劳力士手表，手里拿着一个砖头一样的大哥大，腰上还别着2个。

　　在深圳，他因为为人豪爽、出手大方而在当地小有名气。北京亚运会前，深圳动员个体户捐款，巢中立捐了1000元。谁知捐款数公布以后，他名列第三，巢为此后悔不已。从此，无论是买国库券，还是各类捐款，巢中立总会先说一句：不要问我拿多少，等别人都交完以后，我要比最高的还要高一些。

　　家乡的各项募捐活动，巢中立更是热衷参与。1996年，常德遭受洪水袭击，巢中立不仅自己捐款，还掏钱在深圳特区报上打广告呼吁赈灾募捐。据巢中立自己生前统计，他为各项公益慈善活动捐款共计100多万元。当年媒体第一次报道他时，他购买了6000份报纸，亲自把报纸送到机关团体、乡村居委会和各个朋友处。而此后，巢中立更是频繁地在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等100多家媒体亮相，甚至被日本《文艺春秋》写入大款列传。

　　死亡拯救的失落：不名一文的穷光蛋

　　2000年10月，巢中立和一起创业的妻子谈某协议离婚，这成为他人生的转折。

　　在巢中立遗物中，一份郑重注明“好结好散”的离婚协议书上，在深圳的五处房产、店铺，所有现金、存款、股票等财产均归妻儿。

　　是年，67岁的巢中立带着仅有的10万元现金离开了家，想要东山再起，才发现已是举步维艰。除了做广告招牌是他的内行，做别的他都不太懂。加上没有了巨额资产做后盾，巢中立的日子越过越艰难，雪上加霜，生意上又接连几次受骗，遭抢……过惯了奢侈生活的巢中立，10万元花起来如流水。到2002年，巢中立已经是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了。

　　重归窘迫的穷困生活尚能苟且，而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失落，却是巢中立最刻骨的寂寞。

　　一位曾接济巢中立的朋友介绍，巢中立曾经在常德风光一时，是有头有脸的名人。他富裕时曾经广施恩惠，接济过许多人，他从人生的巅峰跌入低谷后，却鲜有人理睬他、关注他的生活窘迫，甚至各种沸沸扬扬的传闻风生水起，可见巢的晚景如何凄凉。

　　老铁告诉记者，巢中立生前常常在他面前慨叹：世态炎凉，以前他有钱的时候，常德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和他关系不错，现在他落魄了，就人人“踩夹”他。

　　在巢中立大儿子提供的巢中立遗物资料中，记者看到巢中立写下的一句“人情冷淡，世态炎凉，我深信也——阿弥陀佛”的感慨。2005年春节前，跟随他的18岁女孩终于无法忍受他的贫困潦倒，走了。巢中立锁着店门独自过了一个凄苦的春节。

　　虽然巢中立多次声称说要自杀，但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在遗书中，巢中立写道：我净赚了2000多万元，先后购买了九套房屋——可是我现在一贫如洗，落到这个下场，我命该如此……我到过天堂，下过地狱，活得酸甜苦辣，这样死，我该！在遗书中他还说，愿意将自己的遗体交给医院解剖。

　　“这还不是老巢全部的心里话，不然他也不会逢人就说要自杀，无非是想唤起亲人和社会对他的关注。但即便是死亡，也唤不回他想要的了。”邻居老铁指着隔壁紧闭的卷闸门有几分怅然地对记者说，“这就是常德曾经最风光的大款的下场。”

　　2月17日下午3时许，一辆殡仪车静悄悄地开来，将巢中立的尸体运走，当天下午就火化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有他的大儿子和寥寥数位亲友送他上路。

　　有争议的人物：贪恋女色耗尽钱财

　　常德市政协某常委评价说，巢中立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但在改革开放初期，他是常德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是不争的事实，第一个搞个体经营，带动了一大批人。而这个曾经的弄潮儿，却像许多同时代“暴富”起来的人一样，并没有做好经营财富的准备。

　　除参加各类捐赠外，发家后的巢中立另有一突出的爱好就是购书收藏，尽管自己连初中都没有毕业。他每到一处地方必去买书，跟人讲话有时也喜欢引经据典。1992年，深圳市开展首届百位藏书家活动，巢中立以藏书一万多册被评为深圳八大藏书家之一。偶尔，巢中立会弄一些文摘向各个报纸投稿。巢中立还曾自费订阅57种报刊，在街头设立阅报栏。一些媒体因此誉他为“文化个体户”，巢中立觉得很受听。

　　巢中立的名片也与众不同，背后附有一家三口的照片，背景是自家厚厚的书墙，非常精致，一张名片抵得上一个农民几天的工钱，他逢人便发。

　　巢中立的钱很多都花在女人身上。据常德某媒体一位与巢中立私交不错的记者介绍，巢中立曾亲口讲述，自己曾包养一江西籍女大学生一年，花费200多万元，包养一名四川籍大学生花了100多万元。在2004年7月，他留下的一封遗书里提到，他和2000多个女人上过床，即便71岁了，他还和一个18岁女孩共同生活并让她怀了孕。

　　巢中立喜好张扬的个性，也给他带来了诸多非议。常德市武陵区公安分局一些民警告诉记者，巢中立1983年曾经因自拍女人裸照出卖、贩卖黄色录像带，被刑事处分，关过看守所。常德市某报记者说，甚至他每次回来，都有一些年轻女孩子跟着跑。对此，巢中立从不遮掩。

　　常德市政协一位常委告诉记者，每逢开政协会议，合影时，一些老同志一见到巢中立就立刻走开，甚至呵斥：“谁跟你合影？！”

　　这让他很失脸面，而这也恰恰是巢中立可以用生命来捍卫的尊严。常德市一位政协委员告诉记者，2002年政协会议期间，已经靠借高利贷做本钱经营生意的巢中立回来开会，还是西装革履，派头十足。他从一位朋友那里借了2万元钱，特意跑到银行将钱兑换成1元面额的纸币，用报纸裹了挟在腋下在街上行走，故意将报纸露开一角，让人误以为粉红色的一元纸币是100元大钞。

　　但最终，巢中立即便是死也没能找回曾经的风光。巢去世的当天下午，房东匆匆赶来，将他做的最后一块招牌——“中丽超市”摘了下来。大儿子小风整理他的遗物时，只有一个黑色的布箱子，里面是巢中立的几本相册和两本厚厚的资料，那是各媒体曾经报道过他的文章的复印件。这些复印件是这个富翁一生最辉煌的记录，而巢中立却用死亡记录了这个时代最深切的伤感。

　　(据《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