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后我必须下井 因为那里有我的兄弟

　　2004年10月20日，河南新密大平矿难，148名矿工死亡；2004年11月20日，河北沙河矿难，70名矿工遇难；2004年12月1日，陕西铜川陈家山矿难，166名矿工遇难；2005年2月14日，辽宁阜新孙家湾矿难，214名矿工死亡……

　　在我们对接连发生的特大矿难的关注中，一个特殊群体跟随着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他们就是与死神打交道的矿山救护队员。在四川煤矿，也有这样一只特殊的战斗队伍随时待命

出发。

　　A

　　身体

　　要求

　　高矮胖瘦都得挑

　　“出事了，我们是往最危险的地方冲！”40多岁的刘吉贵对自己工作颇为自豪，“干啥呢？去救人！因为那里有我的兄弟。”

　　刘吉贵，彭州市安监局矿山救护队15名队员中的“普通一兵”。从事矿山抢险工作20多年，参加大大小小200多次矿山抢险。仅2004年，刘吉贵参加了大型抢险3次，小型抢险10多次。他所在的矿山救护队，除担负彭州市60多口煤矿的救援任务外，还担负着成都市其他区县矿山抢险的支援任务。

　　矿山救护队办公室的墙上，一面由当地政府颁发的锦旗醒目地挂着：“矿山卫士挑重担，抢险尖兵显英豪！”这是去年救护队参与“彭州宏盛矿难”抢险获得的荣誉。

　　去年11月13日，彭州市白鹿镇宏盛煤矿发生瓦斯爆炸，19名遇难者的遗体留在了井下。矿难发生后由矿山救护队队长刘应兵带队，队员们从矿井中将遇难者一个一个背了出来。

　　“一般人不了解矿山救护队，其实它就是危险的井下作业。”刘吉贵说，煤矿出现瓦斯爆炸、煤尘爆炸、透水事故，都得用救护队。“由于专业性强，因此选人条件严格，高矮胖瘦都得挑，体质也有标准。”刘吉贵看上去十分结实，但他说，救护队的小伙子们更是“国防身体”。

　　考虑到对井下的熟悉程度，矿山救护队挑选的队员本身就是矿工出身。然后是几个月的封闭式的专业培训。当然平时也得经常训练，以保持状态。

　　在矿山救护队的库房里，一件件救护装备整齐堆放，每件装备上都有一位队员的姓名。每当接到任务，队员们直接背起各自的装备冲出门，衣服在飞驰的面包车上换完，装备在车上检查完毕，矿井示意图也在车上铺开……一到事发地点，矿山救护队跳下车就直接投入战斗。

　　B

　　抢险

　　细节

　　摸啊摸，突然摸到人头

　　井下都是弯来拐去的，一般都有几千米长。还有一些支巷，里面黑咕隆冬，很容易迷路，因此救护队员必须拿着井下地图才能进去。最要命的是在一条巷道里摸索了半天，突然发现这条巷道地图上根本没有标示！因此，矿山救护队还经常参与负责区域矿井的预防性检查，熟悉通风、排水、运输、供电、消防等情况，为救灾提供更多参考依据。

　　主巷一般有2米高，要好走一些；支巷高度则只有1米多点，只能弯腰摸进去，甚至爬进去了。爆炸往往造成巷道毁损，一些地段垮塌下来的煤层几乎要把巷道堵死，只在顶上留下一个不到几十厘米高的口子。队员们就只能手脚并用，从口子上爬过去。队员们穿的橘红色救护服都是特制的，纯棉，不能含一点化纤，怕产生火花。井下的瓦斯和氧气达到一定浓度时，任何一星火花都足以引起爆炸———那将是致命的。队员们背的呼吸器是铝合金。这些装备按说不会起火花，但是井下往往有铁轨或其他金属架，怕碰出火花。所以队员们走路时格外小心，互相保持一定距离，不能碰撞，尤其要避开钢丝绳、铁轨等金属物。

　　井下爆炸后，遇难者的遗体大多烧得焦黑，甚至蜷缩成一团。刘吉贵平静地讲述他的经历：在巷道里摸啊摸，突然摸到一个人头。然后就借助矿灯，用手将遇难者慢慢从煤灰里刨出来。最后抓住遇难者的胳膊往外拽，因为皮肤被烧得太厉害，结果手上往往会沾满遇难者的皮肉碎片。

　　如果在作业面附近，遇难者的遗体便多了。队员就顶着矿灯，在死人堆里爬来爬去，清点人数，整理遗体。“最初看见死人肯定害怕，后来习惯了。”

　　C

　　惊心

　　历险

　　那次，我打算写遗书了

　　长期的矿难抢险中，危险谁都要碰上几次，刘吉贵印象中有一次记忆特别深刻。那次是瓦斯爆炸，井下被炸得一塌糊涂，巷道顶板塌落了，木头支架全倒了，连笨重的铁做的风门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扭成了麻花，飞到了几十米外。井下作业的矿工生死不明。

　　第一批6名救护队员分成两组，一前一后进入井下。刘吉贵和两名救护队员走在最前面，一边测瓦斯浓度一边慢慢往里移。头上的煤层早已被炸松，又没了支撑，一路都有煤灰簌簌往下直掉。

　　救护队前进的速度极慢，1000多米走了差不多1小时，估计距离作业面已经不远了，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不好！”刘吉贵连头都来不及回，下意识往前一扑，将两名队员一起扑倒在地。无数块石头飞过来，砸在背上的铝合金呼吸机上，哐啷哐啷响个不停。

　　终于停了，巷道里一片死寂。大家这才敢从埋了半个身子的煤渣里爬出来。顺着昏黄的矿灯望去，刘吉贵倒抽一口冷气———整个巷道顶部已经塌落下来，将退路完全堵死！

　　“那一刻，说不怕是假的！”刘吉贵和队员呆呆地对望着，一颗心怦怦乱跳。但仅仅过了几秒钟，他们从地上跳起来，爬到塌方的顶上，开始拼命用手搬开堆积的石头。

　　刘吉贵估算身上的氧气量，最多只能维持1个多小时，这还不包括返回井口的时间。必须尽快从塌方上挖出一个洞，否则死路一条。3人拼命地挖啊挖，手套磨穿了，手磨破出血了。但3人根本不敢停下来，因为他们是在跟死神抢时间。

　　虽然无法估算塌方的厚度，但他们还是不顾一切地搬石块。刚搬开一点，顶部又哗啦一声垮下来。搬了垮垮了搬，总也搬不完，而氧气越来越少，刘吉贵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如果再过10分钟还打不通，我就打算写遗书了。”

　　幸运降临，这并不算多的塌方总算被打通了。死里逃生出来后，刘吉贵那个心情无法描述！

　　D

　　悲凉

　　哭求

　　叔叔，要把爸爸救上来

　　矿山救护队员都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爆炸之后，井口聚集了很多人，有孩子，有女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么多人，哭得呼天抢地，一看到救护队员就喊———“救命恩人来了！”

　　刘吉贵一直忘不了一个男孩。那是几年前的一次抢险，一个10来岁的男孩，独自跪在那儿，谁劝都不听。他的眼睛都哭肿了，大声叫着“叔叔，要把爸爸救上来”。那场景让人真正体味到什么才叫悲凉。

　　刘吉贵说叔叔一定要把你爸爸救上来。但他心里知道，其实已经没用了。因为只要瓦斯爆炸，即使当时冲击波炸不死，最后也要被产生的一氧化碳毒死。但当时那种情况，所有的救护队员都不能说没希望了。“我们跟那些家属的心情是一样的，都不愿意看到事故发生。”从自身安全看，刘吉贵也希望抢险是越少越好，因为救护队本身就有三分险在。爆炸后塌方、透水、二次爆炸，都威胁着救护队员的安危。所以救护队员爬出井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拿起电话给家人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