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周末》:章桦从发廊女到摄像师的传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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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02日11:08 周末报 | ||||||||
采访章桦的时候,她正在电脑前忙着剪辑素材。自从她拍摄的《邝丹的秘密》一举获得2004年中国国际广播影视博览会“DV2004我们的影像故事”评委会大奖之后,章桦与独立导演兼摄影人李京红在北京闹市一处房子中成立了自己的纪录片工作室。 不足15平米的房间现在成为章桦外出拍摄之外全部的生活空间。“其实我的生活挺单调的,除了在各地拍摄,我一回北京就扎在这里剪辑片子,几乎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不
优厚的物质生活,可以没有。《邝丹的秘密》获奖后的1万元稿费,章桦全部投入了拍摄新片中。“我的拍摄对象一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我跟他们吃住在一起,一个题材的片子只需要花费一两千元。如果说当初在外打工的时候,自己对物质的要求已经很低,那么现在的我对物质的要求更低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浪漫的爱情生活,也可以没有。曾经深受感情伤害的章桦早已从那段不堪的往事中释然。“现在的我生活得很愉快,完全不用去考虑爱情的问题,也许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拍摄纪录片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如果有了家庭,就会有所拖累,难以兼顾。” 你可以说她还不够专业,但你不能否认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种献身纪录片事业的热情。她计划拍摄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系列,将镜头继续对准生活在底层的弱势群体,每集30分钟,讲述一个人的一个故事。? 1987年起,她踏足发廊业十几年,从洗头妹到自己开发廊,最落魄的时候,连姐妹的工资都发不起。 2000年至2003年,她成为“中国第一部原生态纪实电视剧”《姐妹》的女主角兼摄像,向观众展示了她们最真实、最隐秘的生活。 2004年,一部完全由她导演拍摄制作剪辑的DV作品《邝丹的秘密》获得央视《讲述》纪录片大奖,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全身心地投入纪录片拍摄事业。 太原,爱情梦的终结 1970年,章桦出生在浙江衢州市举村乡大坑村,那是一个大山环绕的地方。因为家境贫穷,章桦与三个姐妹被迫中断了学业。“16岁那年,我初中刚毕业,就央求父亲找人,将我的年龄虚报了两岁,早早地离了家,进入衢州的一家纺织厂做零工。” 恶劣的工作环境、巨大的工作强度,最终换来的只是微薄的薪水,却丝毫没能阻碍它成为一个山里女孩梦想的开始。不过现实总不尽如人意,纺织厂每况愈下。不到一年,厂子终于不行了,留下一群像章桦一样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经济基础的年轻女孩,茫然地面对着自己的未来。 无奈之下,章桦只得投奔在镇上开理发店的姐姐章微,学起了理发。“若非走上这条路,我不会遇见‘他’。”章桦幽幽地说,“当然我更不会扛起手中的摄像机。当年的压力是今天难以想象的,而我却没有别的选择。”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个体理发店并不多见,女性开设的理发店就更少了。在相对封闭落后的小镇上,女孩理发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连家人也是脸上无光。章桦的想法很简单:自己一无所有,惟有学好一门手艺,以此为跳板,然后等待机会认识一个城里人,将自己带进城。“当时的农村女孩普遍存在这样的想法。” 姐姐章微与衢州当地的一个男子结了婚。章桦的这位姐夫颇有点能耐,镇得住当地的一些牛鬼蛇神,从此地痞流氓与街头小混混不敢再来理发店骚扰了,小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在姐夫的帮助下,章桦与姐姐将理发店开到了昆明。 昆明,这是一个让章桦刻骨铭心的城市。在那里,她曾沐浴过天堂般的幸福与浪漫,也曾饱尝了地狱中的艰涩苦果。 就在章桦20岁那年,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走入小店,这个人姓杨。起初章桦把他当作一名普通的顾客,根本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此人将逐渐走进她的生活,占据她的全部身心,成为她的男友甚至是孩子的父亲。 小杨时常光顾章桦的理发店,三番两次之后,便成了她的熟客。恰逢章桦的姐姐怀孕,店中的一切就只有章桦一个人打理。小杨有空就到店里来帮助章桦做些杂事,未曾有过恋爱经历的章桦初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关爱,一种懵懂的情愫在心里油然而生。“他很帅,又很勤快,像我这样孤身在外的女孩,对这样的男人怎能不动心?” 与小杨闲聊中章桦得知,他出身于一个高干家庭,门第森严。来自农村的章桦毕竟涉世不深,相信了小杨所说的话。她认为小杨家境不错人又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和他相识半年后,就同居了,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处了那么久,我一心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但是每次和他提到结婚的事,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或者干脆将话岔开。而且这么长的时间,我也未曾见过他的家人。于是我就想,先见见二老吧,或许见过家长,他就会同意与我结婚了。” 章桦笑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单纯,“他可能是被逼急了,就对我说,他的父母不同意他与一个农村女孩结婚。如果我贸然地硬闯他家里,他父母是坚决不接受的。我想想自己只是一个开发廊的农村妹,而他家有钱有势,自己确实高攀不上。顿时觉得非常地自卑和失落。” “他见我这样,就安慰我,劝我和他先生个孩子。这样生米煮成熟饭,父母也没办法反对。说不定他们看到白白胖胖的孩子,心里一欢喜,就什么都同意了。”小杨的话只说对了一半,章桦没想到,孩子出世后,他的父母确实很喜欢,但是这种喜欢仅仅局限于孩子。 1993年,章桦的女儿俊俊降临人世。而此刻远在大坑村里的章桦父母对于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眼看着俊俊都已经两岁了,他仍然不提婚事。我坐不住了,心里开始发毛。我担心纸包不住火,未婚先生女的事情要是传到老家,我的父母就会被人指指戳戳,村里那些长舌妇的嘴是不饶人的!” “我至少要为自己的女儿讨个说法。”章桦终于下定决心,坚持要小杨带她们母女俩返乡认亲。小杨拗不过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母女俩踏上北上的车子。“一路上我既兴奋又紧张。一边憧憬着未来小家庭的幸福生活,一边又担心他的父母到底会不会认可我。而他却似乎一直不乐意,路上不断地想阻挠我们去太原。”眼看着离自己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章桦怎可能放弃。在她的坚持下,娘俩最后还是抵达了太原。 小杨并没有将章桦母女带回家,而是让她们寄住在他的一个表亲家里,然后就消失了。“我一住就是好几天,未曾见到他一面,我想自己都到了太原,不能白来一趟。”不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章桦身上的那种闯劲都未曾消失过,她努力回忆起小杨身份证上的地址,然后自己挨家挨户地找过去。 章桦的面前不是什么气派的小洋楼,只有一处寒酸破落的平房,以及一脸惊诧的小杨的父母,他们只是普通工人。刹那间,章桦什么都明白了,“我并不介意他家的穷,毕竟我自己也不富有,这样我倒能更坦然地面对他,面对自己的家庭。”从章桦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恨小杨欺骗自己。 “我以为自己从此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可是,他太要面子了。我的举动令他无地自容,大发雷霆。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与我完婚,但是要把俊俊留下。” 章桦怎么也没想到,小杨的家人把俊俊藏了起来,还将她赶出了门。“我仿佛一下子被人推进了黑夜里,我不断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我怀着一个家的梦想去太原,可是离开那的时候,丈夫没了、女儿没了,还带着满身‘伤痕’!” 或许看在章桦是俊俊母亲的份上,小杨对她说,两人分开几年,如果到时两人还有感觉的话,就再续前缘。 6年的时间,章桦没有等来自己的家庭,却等来了别人的丈夫与小孩。曾经耳鬓厮磨的恋人如今背叛了诺言,“我不会选你的,你配不上!”小杨冷冷地甩下这句话,与另一个女子结了婚。 1999年底,章桦与姐姐来到深圳。学习了半年的美容技术后,章桦从家乡东挪西凑了6万元,与姐姐合伙盘下了一间小店,取名“柏丽”。2000年10月,“柏丽”开张了。令章桦不曾预料的是,善良的她再次遭骗,原来“柏丽”转让前欠下了上万元的水电杂费,而对方隐瞒了这一点。“不到20平方米的店铺,还没开张,就先帮别人付了债钱。”章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柏丽请了三个洗头妹,头两月生意还行,每个月的营业额有一两万。“不过在深圳开店费用比较高,一个月下来,除去姐妹们的工资,所剩无几。” 这样的状况也没能够维持多久,坚持本分营业的“柏丽”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叫李京红的人却每天拎着摄像机在店里晃来晃去地拍摄。这让惨淡经营的“柏丽”更是雪上加霜。 “李老师是我在北京认识的朋友。”1996年那个刻骨铭心的闷热夏天之后,章桦在衢州老家熬过了阴郁的一年。1997年,怀着对女儿的思念,章桦来到北京大兴,那里离太原近,看女儿方便。她帮助浙江老乡打理一家发廊,每月800元,包吃包住。“发廊旁边是一家小咖啡馆,老板也是一个女孩,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我们挺聊得来的,我就时常在她打烊后过去帮忙收拾收拾,聊聊天。一天晚上,李老师去那喝咖啡,通过攀谈,我就认识了他。那时他还在大兴画画,并没有搞摄像。” 不久,章桦与两个姐妹的宿舍被小偷光顾了,此时已去了深圳的李京红在电话中得知了此事,就慷慨地将自己在北京的住房暂时借给章桦住,双方的信任从此建立起来。 店里的姐妹对李京红的到来颇有微词,她们不知道李京红手中的摄像机究竟会拍下些什么。对于朋友的到来,章桦没什么意见,只是李京红手中的那台摄像机让她恼火不已。难得有一两位顾客光临,进门一见摄像机,立刻跑了。“好几次,我甚至撕破了脸,让他快点滚!不过李老师倒是好脾气,不管怎么骂怎么说,他始终赔着笑脸,和大家说笑聊天。”章桦心存感激地说,如果没有李京红当初的坚持,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姐妹》,不会有今天的章桦,更不会有《邝丹的生活》。 李京红死磨硬缠了半年,他的战术开始见效。章桦与姐妹们逐渐习惯了店里有一个拿着摄像机的男人。这时,李京红将自己想拍纪录片的想法向章桦和盘托出。“原来这半年他只是拿着个摄像机在玩,让我们适应它们的存在。等到我们不再刻意回避镜头时,李老师才开始了真正的拍摄。”章桦笑称自己与姐妹们都中了李京红的“圈套”。 为获取更多的素材,也为了节省经费,在拍摄《姐妹》期间,李京红蹭吃蹭住在章桦的店里。“随着素材的增多,李老师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剪带子,白天姐妹们的床铺空出来,他就凑合着补一觉。对于吃,他一点都不挑剔,剩饭剩菜全能对付,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洗头洗澡。最后姐妹没办法就摁住他的头给他洗头。” 姐姐章微见“柏丽”生意太差,就劝章桦趁早盘掉店铺,至少还能收回一些本钱。但是李京红鼓励章桦坚持下去。“后半年其实都是李老师在外面帮别人搞装修来赚钱维持小店,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为了他的纪录片,但也是在教育我不要轻易向困难低头。” 李京红的努力也没能让“柏丽”支撑多久,2001年8月,在李京红跟随店中的一个姐妹回家乡拍摄的时候,章桦无奈地关闭了自己的小店。 发廊女与摄像师之间只隔了2.5米 发廊女,摄像师,这两种职业在很多人看来,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线,永远不会有交点。其实这两条线之间的距离可以用一个很精确的数字来表达——2.5米。2.5米是DV拍摄人像的最佳距离,这一端是手持摄像机的摄像师,另一端就是拍摄的对象发廊女。对很多发廊妹来说,这2.5米可能是她们一辈子也不敢逾越的。章桦凭着一股闯劲,跨越了这段距离,书写了一个神话。 深圳的发廊关闭后,章桦对自己的将来一片迷茫。“除了美容美发,我还能干些什么呢?”李老师看出了章桦的困惑,就建议她学摄像。“恰好我姐的女儿小贝尔去广州参加拉丁舞比赛,本来应该是李老师自己去拍的,但是这样花费比较多,而我作为亲属,只需花费很少的钱。李老师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其实也是让我自己去尝试。” 这是章桦第一次独立外出拍片。 没有想到的是,广州之行让她的人生有了新的转变。“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有人会问我的过去,只有人问我是不是电视台的。”手中的DV让章桦成了一个快乐的摄影人,轻盈地穿梭于观众与选手之间。“要想改变命运就得靠自己努力,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到头来得到的永远是伤害。”章桦终于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 李京红开始有意识地让章桦帮助拍摄《姐妹》一片的素材,同时也通过朋友给她介绍一些婚庆摄像的活来维持生计。“虽然一场婚礼收入只有三四百元,但是我很开心,摄像技术也得到了提高。” 2003年5月是非典高发时期,章桦在老家没什么事做,就打电话告诉李京红,自己想学点东西。李京红对她说:“既然你决定走摄像师的路,后期的剪辑是一定要会的。”于是章桦背上行囊,北上来到北京。“比起前期的拍摄,后期的剪辑明显困难许多。”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章桦遇到了不曾想象的困难,“剪辑要使用一些专业的软件,必须借助电脑来完成。我以前没有摸过电脑,所以一切都要从头学。” “白天大家都在公司,没有多余的电脑给我用,所以我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原本章桦住在北京的姐姐家里,从那到李京红所在的电视制作公司来回要3个小时。后来经公司同意,她住进了办公室,白天打扫卫生,为大家端茶送水,晚上员工下班后,她就开始学习电视片的后期制作。整整半年时间,章桦就这样以公司为家,一头扎进纪录片的制作学习中。 在公司中,章桦亲眼见证了以自己为主角的DV片《姐妹》的后期制作剪辑全过程。看到自己用DV拍摄的素材被李京红用在片中,她的信心大增。《姐妹》被剪辑成一部长达13个小时的纪录片,在全国各地电视台热播,片中5名发廊妹章桦、章薇、阿文、小芳、阿美的情感纠葛与辛酸经历震撼了无数观众。章桦开始萌生自己独立制作一部纪录片的想法。“我想知道一个幸福家庭究竟是怎样的。邝丹的母亲是我学美容时的同学,总是说她老公如何如何好。于是我就想到了拍摄他们一家的生活。” 这个想法得到了李京红与电视公司制片人的支持。就这样,章桦怀揣着2000元拍摄经费再次南下深圳。 14岁的邝丹正就读于一个重点中学,她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修车匠,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很晚才回来。母亲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章桦兴奋地说:“整整一个半月时间,我都吃住在邝丹的家里。虽然他们的物质财富并不多,但是他们却拥有丰富的精神财富,他们家庭的乐观与豁达让我明白了家庭的幸福究竟在何处。这部片子的拍摄过程十分愉快。” “邝丹的家庭比较安静平和,我呆了一个月,拍摄的都是一些比较普通的生活场景。我觉得这些素材的冲击力不够,不能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我又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些什么,我只有一直等,至于等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章桦终于还是等到了邝丹的演讲。 “回到北京,我立刻开始剪辑片子。这是第一部从拍摄到制作都由我独立完成的DV纪录片,我在邝丹家总共拍摄了60盒带子的素材,最后必须剪辑成30分钟的片子,有些带子可能一盒只有几秒钟的镜头用在最后的片子中。我花了3个月时间,每天面对着电脑剪辑片子。其间,李老师只是嘱咐我,自己觉得可以的话再拿给他们看。” 开始的时候,章桦无论怎么剪都不满意。在一次次的自我否定后,一条思路逐渐在她的脑中清晰起来,她决定以“邝丹:一个幸福家庭中的孩子”为全片的主视角。3个月后,当章桦把最终的剪辑版本交到李京红手上时,一部荣获2004年中国国际广播影视博览会“DV2004我们的影像故事”评委会大奖的作品其实已经诞生了。本报记者 张 辰 相关专题:新浪人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