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男人堆里的警界女侠

　　传说中的陈光明低调、耿直、英武，所以更多的人连她的性别都没搞清楚，总以为禁毒总队的总队长应该就是一条天 天在毒贩枪口下吃血饭的汉子。可走近她你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她画着精致的口红、穿今年最流行的翠绿裤子 、优雅地行走在你面前。更吃惊的是她还会爽朗大笑告诉你：在外地两顿不沾辣，我就“老干妈”兑开水，两碗喝下去，爽— —

　　2005年2月底，陈光明的生活就开始“被迫”改变了，因为被评为全国十大女杰，这个一直躲在一个个震惊全国 的毒品大案背后的女人，像突然被人发现似的，遭到媒体无休止的轰炸。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有什么意思呢？我现在都干经侦了。”面对少数推不掉、躲不开的记者，她就这样泼冷水，还 冷冷地盯人家。记者们总有些尴尬：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她的同事就只好在旁边不停地解释：她太忙了，案子才是她的命。

　　不过真正和她谈开了，你就发现她很和蔼。她给你夹菜，说这个吃了不会长胖。自己先喝到酸菜汤，她就不停劝你多 喝点开胃，同事就悄悄说：公安局的人私下都叫她二姐，她就这样一个人。

　　因为父亲是警察，陈光明从小就生活在公安大院。所以什么杀人、尸体，这些恐怖词汇她打小就“经常接触”。很多 人问她为什么当警察，她就自然而然地说：从小的理想，父亲的影响。说到父亲她就笑开了，那才是个老好人，从来不骂人。 陈光明的童年记忆中，就被父亲骂过一次。她从来不求人，父亲在厨房里忙，叫“二妹，到隔壁借把菜刀嘛。”

　　“不去。”父亲叫了几遍她都没挪脚。

　　“我就看你不求人，你以后死了棺材都没人给你抬。”父亲去世时都还没见到过他这个女儿求过人，但他能无牵无挂 离去的是：这个不求人的人同时还有个优点，做事认真、执著。

　　陈光明说，如果走到现在事业还算成功的话，靠的可能就是认真两个字。从一般民警到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禁毒总队 长、经侦总队长，陈光明20多年的从警中，一直在男人的“垄断岗位”上干得有声有色。

　　“上任那天我高兴不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胆怯。”

　　记者：这些岗位都是男人的，可以这样说吗？

　　陈光明：是男人的岗位，但女人只要把自己的弱点抛弃，就能干下来。把胆小怕事、优柔寡断抛弃，学习男人的大度 、大气、大量，做到刚柔并济。

　　记者：可男人们不会这么看，他们更看重本事，当他们的领导，胆怯过吗？

　　陈光明：我在刑警大队当副总队长时，是我过得最压抑、最胆怯的日子。之前我虽然也在刑警队，干啥都干得很好， 但说穿了搞的都是内勤。突然叫我去当副大队长，上一线搞侦查。当时内部争议很大，大家对我的能力都很怀疑。更让我难受 的是，以前和我要好的同事都离我而去，见了我就躲。我明明知道他们不信任我，但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我就把他 们当老师。

　　记者：当禁毒总队的总队长也是这样吗？没来个下马威？

　　陈光明：上任那天我高兴不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胆怯。毒品侦查我缺乏经验，我能否胜任，心中没底。队里有199 2年就开始搞毒品侦查的，他们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我能感受到他们眼中流露的疑问。但我不怕，一个人有所能，也有所不 能，大小案子我都和他们一起，上案侦一线。领导——指挥——学习，一次次实践和积累，我注意每个细节；看颜色，知道毒 品的价格，从境外到内地是什么价，到重庆又是什么价？掺了杂质的卖多少、零包怎么卖？破案前线，毒贩有变换无穷的手法 ，他变一招，我们要想一招，我们想了一招，他又变一招来应付，不停地斗志斗勇。

　　上任没多久就遇上个案子。我们先抓获的是买毒品的下家，他说这个毒贩是第一次来重庆，带了1000克。但抓到 那毒贩时，他就是不吐。到他住处搜了两次，都一无所获。难道是下家在胡说？如果再没突破，按规定就该放这个人了。我想 到那时正是5月底，过不了多久就是“6.26”。“6.26”是毒贩的忌日，他们都知道这前前后后警方都会加大力度打 击，所以到这个时候一般都会收手。这个人冒这么大风险来，不可能就为这100克毒品。当晚我就带队再次去他的住处，房 间搜了还是没东西，这时过道墙上挂着的一排旧鞋子引起我的注意，鞋子整整齐齐，放得一丝不苟，外面跑江湖的还能这样？ 我取下来一看，好家伙，里面塞满了毒品。所以，实践中的每一次分析成功都是积累，我就靠这样的积累来提高自己。

　　“26年来，我觉得很多时候自己的性别都是模糊的。”

　　记者：一个女人，这样的场面你害怕吗？

　　陈光明：不怕是假，但在现场我们就不能怕。刑法对贩毒的处罚严厉，所以他们报复就会更凶。有次看见毒贩进门， 我们埋伏在周围，我叫服务员开门，那个服务员拿着钥匙手抖得厉害，我拿过钥匙开了就冲。那时哪里来得及怕，怕的就是惊 动了毒贩。

　　记者：如果他们有枪怎么办？考虑过家人没有？

　　陈光明：我们每次设计方案考虑得都很周密。要说危险，我的副总队长、支队长、干警，他们冲一线的时候比我多， 面临的危险就更多，没有人在冲进去前想过家人怎么办。我争取每一个现场都到，其实就是给大家一个信心，一种安慰。

　　记者：长期和男人打堆，有没有什么不便？

　　陈光明：只要你不要老想到自己是女的就行了，警察这行当不是按性别来分工的，没说你是女的就不搞案侦了，也没 说你是女的就可以不到现场了。我们有时捉人，一两个女的和一屋子男人就住在一个房间，有时一呆就几天。到了现场，男人 咋样，女人就咋样。我经常和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一辆车上睡觉，他们就开玩笑说：“我们还和二姐同房。”这26年来 ，我觉得很多时候性别都是模糊的。

　　“最过瘾的案子，莫过于这场连环案。”

　　记者：讲一个印象深刻的案子？

　　陈光明：(太多，想了一会)最过瘾的案子，莫过于那场连环案。我们接到情报，说资中有一伙毒贩来渝，要在陈家 坪长途汽车站交易3000克毒品。头天我们就去踩点，第二天一早就埋伏。下午，人来了，我们现场捉获，缴了3000克 毒品。大家都认为大功告成。但这时，有个毒贩配合我们，说另外还有3000多克毒品在资中。

　　当天晚上，我和几个副总队长就带人赶到资中，抓了那个毒贩，缴回3000多克毒品。回来已经是早上8点多钟， 我们倒在沙发上想眯一会，又有情报来，说网上通缉的一个杀人犯带了17公斤毒品来渝。这人是第一次来渝，路子不熟，如 果当天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明天就走。

　　情况很紧急，如果抓不住这人，这么多毒品就会流入社会。我们根本没时间坐下来商量，马上分成几个组直扑毒贩住 的宾馆，在车上，我们用手机商量方案，刚到宾馆门口，毒贩就和一个男人出现了，他们正要进电梯。

　　这个时候如果不跟上去，我们就不知道他在几层，哪个房间。大海捞针地找，很容易惊动他们。我和一个男民警拉开 车门，往大门跑。眼看那两人上了电梯，我突然大喊：“等一下。”毒贩一下就懵了，摁住电梯。等我们进去，我想旁边就有 电梯，毒贩有可能会怀疑，于是我就装喝醉了，男民警也会意，大声说：“哎呀，二姐，喝这么多干啥子嘛。”

　　我瞟到毒贩按的6楼，我们就按7楼。7楼一到，我们马上冲下去。问服务员，刚才两个人进的几号房，她说是60 2。我表明身份，喊她立即打开603、604，然后用手机通知下面的同志。

　　所有人埋伏好之后，我就把服务员的衣服换在身上，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毒贩一般住一个房间，把毒品放在另一个房 间，如果贸然进去，抓不到现行，就糟糕了。走近602，我就贴在门外听，我不敢一直听，怕的是毒贩突然开门。走了几个 来回，我贴在门上突然听见“哗——”一声响，这是撕大块毒品胶纸的声音，我把两个门敲开，埋伏的人冲进去——人赃俱获 。

　　“婚姻不像事业，你努了力，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记者：今天是星期六，你研究案子到晚上7点，这种状况多吗？

　　陈光明：忙是肯定的，大家都在一起，也没怎么觉得有什么辛苦。

　　记者：这么忙还能把自己收拾得这么精致？

　　陈光明：我干啥事都认真，容貌也一样，绝不马虎。

　　记者：喜欢绿色？

　　陈光明：你看我穿绿裤子，然后上面配根绿丝巾？这是一种搭配。我喜欢绿色、红色、黑色，这些颜色大气。

　　记者：看得出你生活中是个本我的女人，一直忙碌在外，对家里人有什么遗憾吗？

　　陈光明：有愧疚。女儿今年23岁了，长到现在我都没怎么管过她。23年最操心的就是高考，怕她考不上学校。之 前从没去学校，她的家长会也没开过。高三那年填志愿，我才去了趟学校了解情况。后来她考上西师中文系，现在已经被保送 研究生了。这些都是她努力的成果，我就是她上大学报到那天去了学校，她们老师是谁我都不知道。

　　记者：她对你没有埋怨？

　　陈光明：我们更多的时候是朋友。我们沟通多是在周末，说来也不多，但两个人现在互相欣赏、信任。她有什么问题 问我，我这一生走来，是个非常现实的教材，我就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她作答复，女儿往往都认为答复很圆满。

　　记者：婚姻问题也咨询你？

　　陈光明：她什么事我都放得开，就是感情的事我放不下。天下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一提这个我就紧张。我 不停告诫她，对方人品要好，要有责任感，我就怕婚姻半途而废。我老是干预、要求，成了她的障碍。

　　记者：对女儿这样，是不是受自己经历的影响？

　　陈光明：有。以前我父母非常恩爱，我就认为婚姻就应该是这样，所以我遇上个对我好的人很快就结婚了。哪知婚后 才发现双方不和。我们结婚20年，他对我事业很支持，但就是性格上合不来，10多年我们都分居，直到孩子考上大学才分 手。婚姻不像事业，只要你努了力，就会有好的结果，它是你再努力追求圆满，但不一定能得到回报。我这样严格要求女儿， 就是心里一直愧疚，没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

　　记者：一个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吧？

　　陈光明：有，毕竟是女人。很多时候累了回家，就想能有人在你面前让你倾诉就好了。但没有这个条件，就靠自己了 。我缓解压力的时候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出去唱歌跳舞，我就是一个人坐在房间、绝对安静的房间里想，直到想出一个解决问题 的办法。想好了，我就轻松了。

　　记者：没想找人分担？

　　陈光明：20年婚姻生活，没几年好日子。有一段感情，就有一段痛苦，我对感情是自私、真诚的，我很难接受人家 ，担心新的伤害。

　　-人物小档案

　　陈光明，女，现任重庆市公安局经侦总队总队长。重庆市公安局历史上第一位女总队长、全国省(市)级公安禁毒战 线上惟一的女总队长。自重庆市公安局禁毒总队成立以来，在她的指挥下，总队办理刑事案件2095起、破获震惊全国的系 列毒品大案，被国家禁毒委评为“全国禁毒工作先进集体”。个人先后多次受到嘉奖、2004年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 ，今年被评为第五届“中国十大女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