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走“买断工龄”的钱依旧在国企当领导

　　3年前的那一幕，国有企业南京植物油厂的许多原职工都记得：2001年底的一天，厂领导班子几位成员当着职工的面，带头在解除劳动合同书上签了字，带头拿了数万元身份置换经济补偿金。但最近有些原职工才弄明白，这些人当时只是在表演一个把戏而已，把戏导致的结果是，多数职工响应号召从油厂置换了身份，少数领导一手拿了国家的补偿金，但根本没有到劳动部门办理终止解除合同手续，一手却把自己调入另一家国企，继续其国企领导的身份。

　　专家指出，此行为涉嫌贪污。当记者近日揭开这个骗局时，南京市粮食局产业处相关负责人起先只是责令几人写一份“检讨承诺书”，随后该局“亡羊补牢”，但也只是让他们补办了当初没办的相关劳动手续，并未作出实质性处罚措施。人们不禁要问：国企改制岂能当成儿戏？这样做是否缺乏严肃性？

　　国企领导带头买断工龄

　　南京市植物油厂原是南京市粮食局的一家下属国有企业，在江苏省的植物油界一度是响当当的品牌企业，但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衰败。随着全省国有企业改制的推进，该厂的改制在2000年左右酝酿启动。据悉，当时的相关市领导曾对此企业改制作出“彻底改、改彻底”的批示。

　　按照当时的相关改制政策，该企业改制的第一步是职工(指离退休工龄5年以上、无重大疾病的全部职工)身份置换(俗称买断工龄)，即职工与企业签订解除劳动合同书，并一次性按照工龄领取经济补偿金。该政策的一个前提是，包括企业领导，也要与普通职工一样，进行身份置换。

　　2001年12月5日，经过1年多的思想动员，该厂的职工身份置换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不少原职工清楚地记得，为了把身份置换工作推向高潮，当时的厂长梁应朝、副厂长刘晓明、信息开发科长史哲夫、人保科长刘禹南、财务科长花亚青等5位党委委员，带头在解除劳动合同书上签了字，并带头到财务科领了身份置换经济补偿金。按照刘晓明最近提供的相关书面材料，梁应朝当时领走2.56万元，刘晓明领走2.48万元，刘禹南领走2.48万元，花亚青领走2万元。

　　但职工们没有想到，这些领导所谓的身份置换，其实是说一套做一套。

　　拿了补偿金却没办手续

　　最近，新华社江苏分社和现代快报接到了同样的一封匿名举报信，该信举报说，3年前南京植物油厂领导带头置换身份其实是场骗局，所有的职工都被骗了。按照信中提供的线索，记者近日来到南京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的相关服务窗口进行了调查。

　　根据我国相关的劳动法规的规定，国有企业职工置换身份时，除了与原企业签订解除劳动合同书外，最重要的是要到劳动部门办理正式的终止解除劳动关系手续(以下简称终解手续)，同时，职工的档案也由原企业转至劳动部门。通常情况下，只有办理了终解手续，才能从法律上确认职工真正与国企脱钩。据南京市劳动局法规处相关人士解释，一般情况下，职工凭着劳动部门的终解协议才能领到身份置换经济补偿金。此后，职工的档案由职工户口所在的街道办事处保管，而下岗后的职工亦可以凭相关手续领取2年左右的失业金。

　　经向劳动部门查证，该厂的劳资干事李俊按照此步骤，为357名普通职工办理了以上事宜。但让人费解的是，该厂原领导梁应朝、刘晓明、史哲夫刘禹南和花亚青等5人，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没有在劳动部门办理终解手续，其档案也未移交至劳动部门，此外，他们更没有办理失业手续。让人费解的事还有，劳资干事李俊也没有办理终解手续，但他也从厂里拿走了身份置换经济补偿金1.60万元。

　　“这6个人没有办理终解手续，在法律上讲，就是没有置换国有企业职工身份，因此，他们没有权利拿经济补偿金。”劳动部门相关人士明确告诉记者。

　　拿钱者继续当国企领导

　　让职工愤怒并写举报信的原因远不止以上内容，一个事实是，梁应朝等6人在领取了经济补偿金后，并没有像普通职工那样下岗失业，而是立即进入另一家国有企业———南京市油脂公司上班。今年1月，记者在南京油脂公司的办公室内见到了被举报人之一刘晓明，经证实，南京油脂公司现使用的办公楼即原南京市植物油厂办公楼，而刘本人仍在其原来的办公室内办公，其他几名被举报人也均在原办公室内办公。刘所在的办公室较为简陋，他的办公桌也还是原来的办公桌，甚至室内的饮水机也没换。

　　据了解，南京市油脂公司成立于1992年，是依托南京植物油厂而成立的。今年1月19日，南京市粮食局宣教处副处长姜卫平证实，该油脂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与南京植物油厂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即领导相同，员工相同，办公地点一致。在此次改制中，南京市油脂公司并没有与南京植物油厂一起改制，其身份至今仍是南京市粮食局下属的国有企业。

　　记者从南京市劳动部门了解到的确切消息是，梁应朝等6人的名字2001年12月从南京市植物油厂的劳动关系平台上迁走，于2002年1月在南京市油脂公司的劳动关系平台上出现，其养老、医保、工伤、生育和失业等五金都按时缴纳。“从流程上看，这6个人没有办理终解手续，从一个国企到另一个国企，应该视为调动。”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经调查，梁应朝目前任油脂公司总经理，史哲夫任公司副总经理，刘晓明任油脂公司党委书记、副总经理，刘禹南任人保科长，花亚青一度也曾是财务科长(现已病逝)，李俊仍是劳资干事。以上5人目前的职位几乎就是原植物油厂的原职。另据了解，目前，南京市粮食局仍按国有企业领导考核标准考核油脂公司几位领导。

　　拿走不该拿的钱涉嫌贪污

　　近日又有职工反映，梁应朝等6人事实上拿的钱比公布的数目还要多，因为当时定出的补偿标准是一年工龄补1300元。刘晓明在接受采访时承认，1年工龄1300元是南京市粮食局定下的标准，所有人都是按此标准领钱的。而按照此标准计算：梁应朝领了4.16万元，史哲夫领了2.95万元，刘禹南领了4.03万元，花亚青领了2.82万元，李俊领了2.47万元。另外，该6人与所有买断工龄的职工一样，在身份置换后每人又从企业一次性领走住院和重大疾病医疗保险金8000元，最近又每人领了5000元的一次性补助。这样，他们6人一共领走不该自己领的国有资金28万元左右。

　　“身份置换经济补偿金是国有资产的一部分，身为国有企业领导，在身份没有置换的情况下，却领取了这笔钱，这是违法的，在一定程度上涉嫌贪污！”江苏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胡健生如此认为。“这个事情很简单，你身份没置换，现在还任着国有企业领导，却拿了不该你拿的钱，这最起码是一种不合理行为，一种欺骗行为，是瞒天过海的伎俩。”南大一位行政法学者也赞同胡的看法。

　　拿钱的领导真的不知情？

　　1月19日上午，记者就此事向南京油脂公司相关负责人求证时，了解到该公司梁应朝总经理从去年10月被南京市纪检部门工作人员带走后，至今没能正常工作，目前公司的临时负责人是党委书记、副总经理刘晓明。刘晓明说，当时他们6个人确实带头拿了钱，但劳动局的相关手续由劳资干事李俊来办，他个人不清楚。副总经理史哲夫也称自己不清楚此事。

　　职工认为，班子成员说他们不清楚自己的终解手续办没办，这是站不住脚的，原因很简单，每个职工的终解手续都要厂领导盖章确认，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在记者的要求下，3年前具体经手此事的李俊接受了采访。李称他们6人已全部买断工龄，不再是国有企业职工身份，现在是返聘人员。记者当场指出他们6人没办理终解手续，李提供相关材料后解释称：“梁应朝和刘晓明的档案在南京市粮食局，2002年4月24日(比两人拿钱日期晚了4个多月)才拿到厂里，所以没办。”记者追问，其余4人(包括他自己)为何没办，梁和刘的档案到后为何至今不办，李俊半天回答不上来，之后说“办不办终解只是形式”。记者又质问：“既然你觉得办不办终解只是个形式，那你为何给别的职工办了终解，却不给自己办？”李俊语塞。

　　补办个手续就算了结了？

　　让人费解的是，当日上午记者在南京市粮食局产业指导处采访陈忠伍副处长时，陈忠伍说粮食局领导“去年(2004年)上半年才知道他们没办终解手续的事，已经批评了梁应朝等人，多次责令他们改正。但结果却是，半年多过去了，刘晓明等人还称不清楚此事。在随后的采访中，陈忠伍和该处一位工作人员多次说，“他们几个班子成员一直不清楚这个事”。职工对此质疑说，作为一个上级领导，他是如何断定“班子成员”3年来不清楚此事的。

　　1月20日，陈忠伍给记者打来电话，又称经向劳动门调查，记者的调查属实，并称粮食局已决定让6人把不该拿的钱退出来。1月21日，陈忠伍来到快报，改称粮食局拟决定让刘晓明等人向全体职工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不在南京油脂公司改制时再拿一次经济补偿金，而他们6人国有企业职工身份保持不变。

　　昨天记者从南京市粮食局获得的最新消息是，在媒体的监督下，该局于春节前责令此6人到南京市劳动部门补办了相关劳动手续。“现在，他们6人和其他返聘职工没有区别了。”该局一位工作人员称。而职工反映，目前，6人还在现有职务工正常工作。

　　但南京大学刑法学者王钧对此认为，即使是现在，此6人的行为仍然涉嫌贪污，原因是按法律规定，虽然他们补办了相关劳动手续，但不能改变他们“既遂”的贪污行为，法院至多是在量刑方面进行考虑。但他们是在媒体的监督和上级的责令下才被动补办手续的，量刑时考虑也不可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