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水

　　知道深圳晚报和市水务局搞了个关于“水”的主题征文，便想起10年前的事，于是忍不住拿起久违的笔，写下彼时彼地关于水的真实见闻。其实在此之前，新华社记者在甘肃省会宁县头寨乡葸坪村葸坪小学拍的一幅照片“山沟娃娃苦读书”，已经让我心酸了好几年—十几个娃娃，挤在学校惟一的一眼水窖边，举着旧矿泉水瓶，等着那当水桶用的大壶将混浊的水注入瓶内。十几双眼睛都聚集在壶嘴倾出的小水柱上。

　　这幅照片让我想起在西北大山里的见闻。那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个夏天，我随队去甘肃省古浪县，进入了海拔3000多米的大山里。一路走一路停，山风很猛，阳光很好，体内的水分很快就耗光了，而出发时水壶里装的凉开水也早喝光了。那里是黄土高原的最西端，后来才知道那地方出奇的干旱，曾有连续几年没下过一滴雨的记录。

　　找老乡。我们一行七八个拐进了黄土筑成的村子。在一户农家，主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这些外来人，给我们一人端来一杯茶。茶好苦，我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向导瞪了我一眼。主人笑着解释说，“我们这里水不好，用砖茶煮了，去土味儿。”

　　主人要我们把水壶灌满再走，向导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到了村口，向导指着村头那口水塘说：“他们就吃这里的水。”那口塘有一亩地大，只在最底部蓄了一团泥浆似的水，几头干渴的牲口把头埋在泥里不肯抬起来，任凭主人怎样抽打。这口水塘就是全村三四百口人的惟一水源。

　　下山时，见一个中年人赶着两头骡子上山，骡子背上横担着一担加盖的桶，是拉水的。中年人告诉我，去山下拉一趟水，一来一去得半天。当然，这还得有大牲口的人家才做得到。没有大牲口的人家，就只能用水塘里的泥水了。

　　在院子里喝茶时，我看到主人的女儿，大的20岁左右，小的十四五岁，脸灰扑扑的，她们大约很久没有用清水洗过脸了。据说，山里的人们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就因为缺水。用明矾澄清的水，先洗菜，再洗脸洗脚；洗脸洗脚后，水脏得厉害，但仍不倒掉，一部分给猪狗喝，一部分浇快干死的树。山里地多，一人有10多亩，全种了麦子和土豆。就盼下雨。土都是好土，下了雨绝对好收成，但如果不下雨，遍山的麦子就不用割，稀稀拉拉癞痢头似的，都只有十几厘米高，顶着铅笔头大小的空穗子，在山风中瑟缩着。所以山里的女子拼命地要嫁到山下去。

　　后来西部大开发开始了，听说国家向西部贫困地区投资了多少个亿，听说当地政府也要搞很多工程，10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再进去过那座大山。可是我非常非常希望他们能喝上干干净净不用明矾澄清的水，希望他们的女子能把脸洗得白白净净，希望他们能用水泡着痛痛快快地洗澡，希望他们的庄稼长得比树还壮实，希望他们的牲口喝水时不再被主人抽打。对他们而言，有水就是幸福啊。

　　作者:黑布衣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