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逃亡就像一场噩梦

　　“我当过兵，受过国家的教育……我希望政府对我严惩，我愿意接受对我的一切处理。”结束了12年的逃亡生涯，身负命案的李祥周解脱了。12年苟且偷生，生不如死，等候宣判的他，终于可以直面人生了。

　　案件回放

　　杀人焚尸　畏罪潜逃

　　今年1月11日，蓬头垢面沦为流浪汉的李祥周在济南结束了12年逃亡生活，被济南、邹城两地民警抓捕归案。

　　1992年4月18日夜，邹城市张庄镇孔沟村李祥周因婚姻问题，与同村50多岁的妇女张某发生争吵，用锤头将张某砸死并焚尸灭迹畏罪潜逃。12年来，李祥周先后逃窜到枣庄、菏泽以及江苏等地，最后来到济南靠捡拾垃圾为生，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对话时间：2005年3月25日对话地点：邹城市看守所

　　1992年4月22日，杀人焚尸后的李祥周连夜出逃，骑着自行车历经兖州、济宁、郓城、徐州……开始逃亡。直到被抓获，他才得以剪掉长发、胡子，恢复了人样。

　　A　在垃圾箱里捡吃的

　　“12年我没买过衣服，没看过病，一个月洗一次澡。”

　　记者(以下简称记)：从1992年4月22日晚上起，你开始了逃亡生活，还记得逃亡的第一夜吗？

　　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李祥周(以下简称李)：那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到兖州到洛阳一直骑了3天3夜，没敢吃饭，走累了头枕在大梁上就睡一觉，早上鸡一叫就起来接着骑，有饭店和公路的地方都不敢走，专拣小路奔着大方向走。这一骑就是3年，到过兖州、济宁、曹县、菏泽、东明、商丘、开封、郑州……直到这辆自行车破得不能再骑了，才把它当废铁卖掉。

　　记：临跑时是不是带了很多钱，以备不时之需？

　　李：走的时候在家里带的只有20块钱，在兖州的战友又给了我20元，一共就是40块钱。

　　记：40块钱你花了多久，以后又是怎么维持生存的？

　　李：这40块钱花了有1个多月，然后边走边打零工，有货车装卸货的我就给人家干活，完了都是给现钱，1992年的时候到处都去，一般找砖厂、石灰窑什么的。

　　记：打零工的时候你都是怎么住的？多久之后你有了第一份固定的工作？

　　李：我住过的地方多了，人家的屋檐下、马路边上、机井房、看林房,下雨天的时候只要淋不着的地方就都可以。1992年底，我到徐州利国镇水泥厂打工，当时人家正缺人手不查身份证，一个月发了400多块钱。1996年厂子倒闭了，我又到一个煤矿干过，不到1个月老有出事的，还要检查身份证，我就不干了，然后每月花30块钱租了一个破房子开始捡破烂卖废品。1999年，我到了徐州捡破烂，每天能买个十七八块钱，在铁路上捡些酒瓶子、烂塑料什么的。

　　记：为什么选择捡破烂作为你主要的生活来源，每个月能收入多少？最大的开销是干什么？

　　李：捡破烂相对安全些，没人查没人问。在徐州收破烂的时候每个月能收入400元，一天一瓶酒2.5元一瓶的，两盒烟两元一盒的，从来没买过衣服和鞋。干了这些年，手里攒了几千块钱，我都去旅游了。

　　记：为什么会有出去旅游的想法？

　　李：我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活着时光听说过没看过的景我想看看，省得死了什么也没见过。

　　记：都去过哪？路上怎么吃住的？

　　李：南京、连云港、临沂、淄博、贺兰山、少林寺……大部分的钱都买了门票，坐了车，吃都是从垃圾里捡着吃，随便住在路边上，有个感冒发烧什么的，一般不吃药抗过去。想看景就得省啊！

　　逃亡在外忍辱偷生，李祥周有理也矮三分，任凭打骂不敢还手，更不用说报警了。

　　B　遭受屈辱忍气吞声

　　“逃犯过的日子，也就刚比狗稍微好一点。”

　　记：身负命案的日子不好过，为了偷生是不是遭到很多侮辱？

　　李：是啊，几乎年年有侮辱，逃犯过的日子仅仅比狗好一点点。1997年，在徐州的时候被流浪汉要钱，现在手上头上还有被他们用皮鞋跺的伤痕，他们三四个打我自己，打得我趴了半个月。因为害怕暴露身份，我不敢上医院，更不敢报警。有时候他们揍着揍着，刚刚雇了我活的老板知道我没有身份证，就撵我走。

　　记：有没有不给工钱的？是不是也居无定所？

　　李：好几次帮人家卸了货，要钱不给，要是不帮着卸就得挨揍。就连房东也不把我当人看，1998年年底，房东说房子要拆，我说凑合到过年吧，人家硬要我搬，我带着仅有的二三百元，背着被褥衣服，转悠着在市区捡点、卖点，到了年底被摩托车撞了一下，人家却讹我200元，不拿就揍人，我没办法只好给了，身上只剩下50块钱，第二天就下雪了，我就到垃圾楼里捡吃的，凑合了八九天。

　　记：有哭的时候吗？

　　李：哭是常有的，自己偷偷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

　　家是每个逃犯心中的最痛，逃跑意味着背井离乡、妻离子别，隐姓埋名，从此天各一方。

　　C　想家的时候

　　“想家不敢回，一旦逃出来，多活一天是一天。”

　　记：12年里你没想过家吗？

　　李：想啊，家里还有我的老母亲，可是不敢回。

　　记：没想过偷偷回来看看吗？

　　李：2004年6月，我从徐州到济南，中途路过邹城车站，我在车上坐着没敢下车，在车上看了看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害怕万一碰上熟人，一旦啰嗦起来会很麻烦，我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怕连累别人。

　　记：最后选择到济南落脚，是不是也考虑到你的哥哥和母亲在这里？

　　李：是的，他们那时候迁到济南市历城区居住。我觉着近一点，心里的牵挂少一点。

　　盲流是一个危险群体，李祥周12年逃亡，总是低头做人、形单影只，因为他周围的同类并非善茬。

　　D　从不跟其他逃犯打交道

　　“我不敢跟他们接触，万一出了事对我不利。”

　　记：跟你在一块捡破烂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都是些有问题的人。

　　记：具体说说？

　　李：大概有这么四类，有前科的，负案在逃的，家庭所迫的，残疾人。

　　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你平时跟他们打交道吗？

　　李：很危险的群体，他们有的很亡命。我不敢跟他们接触，从来不敢跟他们在外面喝酒，因为不喝不行，喝醉了一旦透露了真情，就坏事。

　　在落网的前一天，李祥周以逃犯特有的警觉窥探到刑警前来化装侦查的消息，但是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即转移。

　　E　不想再跑了

　　“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我真的不想再跑了。”

　　记：你被捕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次终于可以解脱了。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李：逃了这么多年，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我真不想再跑了，实在不想跑了。(被抓的)头天夜里，我已经知道警察来过了，已经想到了。要是在以前，我早就换地方了。

　　记：那么案发后，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逃？

　　李：杀人的时候喝醉了，醒来之后才知道，只要投案就是死。那时候我还有个孩子，我觉着还有希望，好死不如赖活着。

　　记：赖活着的滋味是怎样的？

　　李：生不如死。

　　记：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想过自首？

　　李：侥幸心理吧。我的老母亲已经80多岁了，我想等着母亲去世了，我再自首。

　　记：你即将面临极刑，面对逃了12年仍旧没能逃掉的罪，你在想什么？

　　李：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我欠下了人家的一条命，是最大的包袱。现在踏实了，躺在看守所里睡觉也安稳了，能活一天是一天，我等待着政府对我的判决。

　　记：你用12年经历换来了人生最大的教训，最想告诉你同类的是什么？

　　李：投案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是惟一出路。现在的这种解脱原本可以早点到来，但是因为逃跑，被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