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第一位常驻中国西部 外国记者尼克-马齐

　　3月21日，世界上最大的广播公司之一英国广播公司(BBC)在重庆设立分社。这是BBC继北京和上海之后， 在中国的第三个城市设立分社。

　　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一向报道别人的尼克·马齐成了重庆媒体关注的对象，他是第一位常驻中国西部的外国记者， 身兼BBC重庆分社首席记者和意大利通讯社(FBC)重庆记者站首席记者二任。

　　作为一位独立的新闻人，尼克·马齐的工作更多地是为新闻服务，而不是为某一家新闻机构服务。

　　来自西方的新闻人

　　信报记者范时勇/文张秀良/图

　　尼克·马齐的办公室简单而特别。办公桌上，是一套制作节目的设备：摄像机、用于编辑制作的电脑以及监控器；墙 上，是他在世界各地采访现场的照片，有中国云南边远村落的神秘，有科索沃战争的背影，也有欧洲城市的繁荣……办公室一 角衣架上还挂着一件防弹衣，要不是尼克·马齐的提醒，很难发现它的存在。这一切，已经足以揭示出办公室主人的职业特征 和工作性质。

　　3月23日，信报记者对尼克·马齐进行了专访。这位来自欧洲的新闻人坦率而容易激动，说到兴奋处，便会表情夸 张地猛击手掌或站起身作“指点江山”状。而采访的内容，除了还原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新闻人的真实面目以外，更多的，成 了中国和西方两种截然不同的新闻操作模式的交流和碰撞。

　　看到中国

　　就像一个大拼图

　　尼克·马齐第一次来中国是在2003年1月。当时，欧盟针对中国温州打火机的反倾销案正在调查阶段，温州的打 火机产业命悬一线。但是，“全世界80%的打火机出自温州，这是多么地神奇！”尼克·马齐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表示， 这种神奇，正是吸引他来中国温州进行报道的原因。

　　由于全世界都关注温州打火机的命运，因此网上的资料很多。来之前，尼克·马齐做了大量的准备，并且联系好了采 访对象，因此，温州的采访非常容易。

　　第一次到中国，第一次到温州，温州给他的印象是“与西方国家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西方人心目中，中 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要了解她比较复杂”。说到这里，尼克·马齐站起来指着身后巨大的中国地图说。他将中国看成是一 个拼图，这个大拼图，是由上万块小图片组成的，“要了解这个大拼图，首先要从了解组成大拼图的小图片开始。”因此，看 了中国繁荣的一面，他决定选取边远山区作为另一块要了解的小图片。

　　经过“朋友的朋友”、也就是在中国的一些环保人士的帮助，尼克·马齐选择了云南与缅甸交界的一个小村落作为他 全面了解中国的样本。

　　经过数小时长途汽车的颠簸，当他到达目的地时，面对这里的极度贫穷和淳朴民风，尼克·马齐震撼了，他当时的感 觉是，“这不是这个世纪的一个村落，甚至不是上上个世纪的一个村落！”尼克·马齐描述他见到的一切，“这里没有电；没 有任何教育；妇女主持家务，男人不做事并且成天醉醺醺的……”但是，他说，这里的人民非常淳朴、热情，他们坐在地上相 互交流。

　　在这个小村落，尼克·马齐也观察到“政府正在为改善当地的条件而努力”，比如政府出资修了进村的公路，虽然简 陋，毕竟有了与外面世界联系的通道；并且政府提供小额贷款鼓励当地人做生意。尼克·马齐就碰到一个获得小额贷款正在做 生意的当地人，他对自己的生意充满了信心，但是，尼克·马齐却以一个新闻记者的独特视角判断：“这个人赚不到钱，并且 有很大的风险。”他认为，当地政府这种扶持的方式并不一定能成功，因为，“当地人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不可能成为好的 商人”。

　　常驻重庆

　　满足新闻的胃口

　　从小村落回来，尼克·马齐直接到了重庆，报道了丰都的三峡移民、重庆火锅以及一个成功的商人尹明善。这是他第 一次到重庆，重庆的活力和动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重庆不是一个来了就走了，走了就可以忘了的城市。”他说。

　　就在这一年的四、五月间，尼克·马齐第二次来到中国，并停留了5周。其间，他第二次来到重庆。虽然与第一次到 重庆仅仅相隔几个月，但这里的变化让他震惊，“重庆不但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并且在民营企业和高等管理者中有很多非 常有才华的人。”尼克·马齐表示，记者是最没有耐心的人，最希望看到的是变化和改变，而在重庆，他的这种职业胃口得到 了满足。“规模庞大的西部大开发、三峡工程移民100万人以上，这些都是二战以后在欧洲绝对没有的。”正是这些丰富的 新闻资源，成为他决定常驻重庆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是，重庆作为直辖市，中央政府的决定都能在这里得到体现，但是它又远离北京、上海并且与北京上海 完全不同，“这里才是展示真实中国的地方”。并且，刚好重庆成为北京、上海、广州之后，中国第四个向外国媒体开放的城 市。

　　这些条件，让尼克·马齐很快做出决定，成为第一个常驻中国西部的外国记者。回去以后，由于当时英国BBC并没 有在中国西部设分社的计划，于是他游说意大利FBC，顺利地在重庆设立了记者站。

　　2003年11月，尼克·马齐再一次来到重庆，以FBC重庆记者站记者的身份常驻重庆。“无论从中国的其他地 方，或是从国外，做出来重庆的决定并不容易。”尼克·马齐说，“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挑战。”

　　中年转行

　　将事实告诉公众

　　尼克·马齐1958年5月24日出生于苏格兰，今年47岁。他从事新闻职业只有10多年的经历。之前，他是一 个建筑工程师。

　　“大概在三十一、二岁时吧，”尼克·马齐说，他当时突然对以前建筑师的职业失去了兴趣，想改变工作，但是，又 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他重新回到学校开始读书。在伦敦大学，他学习的是政治、哲学和历史。

　　“在西方，不管是在社会、在文化以及在职业方面，都有转变的可能，”尼克·马齐强调，同时他反问记者，“在你 们这里，这种转变不太可能吧？”

　　大学期间，尼克·马齐开始给欧洲各国的媒体自由撰稿，并且与BBC有了一定联系。

　　3年后，尼克·马齐完成学业，来到比利时的布鲁塞尔。这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今后的职业方向，就是做一个自由 撰稿人、做一个职业新闻人。之所以选择布鲁塞尔，这里虽然地小人少，但是很重要，“不仅欧盟的总部在这里，而且北约的 总部也在这里”。

　　初到布鲁塞尔，尼克·马齐主要给苏格兰的一家报纸撰稿，同时也给德国广播电台做一些广播新闻，以及给BBC做 一些特稿。报道的内容主要是欧盟事务。“欧盟事务非常复杂，在法律上有很多细节，因此，必须在了解欧盟内部各国具体情 况的前提下，用一种简单的方法向不了解的人们介绍欧盟的情况。”——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深入浅出”。

　　为此，尼克·马齐走遍了欧洲国家。之后，他也开始关注北约的新闻。

　　1999年3月24日夜，北约军队的第一枚巡航导弹在科索沃首府普里什蒂内爆炸，科索沃战争爆发，尼克·马齐 开始全面关注这场战争。

　　战争期间，尼克·马齐每天都要和北约打交道，“每天都要接受挑战”。——北约每天都要举行例行的新闻发布会。 其间，他还经常被德国南部的一所大学邀请去给这里的学员讲解怎么和媒体打交道。“这是北约一所专门培训军官的大学。” 尼克·马齐说，“在西方，参与战争的不仅仅是军队，媒体也要走到战争的最前面。”

　　随着从业经验的增加和报道内容的拓宽，与尼克·马齐合作的媒体也开始增加。比如美联社、南非广播公司、澳大利 亚广播公司等等，“有时候，也为德国国家电视台做直播节目的主持”。

　　当地时间1999年5月7日午夜，美国的三枚导弹袭击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造成多人死亡的悲剧。第二天， 在北约例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尼克·马齐质问北约的新闻发言人jamieshea：“昨天，北约轰炸一个核大国的大使馆 ，谁应该为此承担政治和军事上的责任？”说到这里，尼克·马齐表情有些严肃，他一字一顿地，就像又回到了当时的采访现 场，“谁将因此而引咎辞职？”

　　尼克·马齐说，当时在场的记者都认为，“对于轰炸中国大使馆的事件，时任北约秘书长的索拉纳应该承担政治责任 ，时任北约盟军最高司令官的克拉克将军应该承担军事责任。”“这是西方媒体的责任，让公众知晓真实的信息，不管采访的 对象有多权威！”他表情肃穆地强调，“在西方，媒体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科索沃战争结束后，尼克·马齐开始与FBC合作做经济方面的报道，同时也给BBC做新闻。他指着办公室的设备 说，这些设备也是那个时期购买的。

　　自由记者

　　不隶属某一家媒体

　　尼克·马齐一直以一个自由撰稿人、独立制片人的身份，为多家媒体服务，包括现在以首席记者的身份分别为FBC 和BBC做报道。这是欧洲媒体的一大特点，记者是自由的，不隶属于某一家媒体，“你甚至可以和20家以上不同类型的媒 体同时灵活地合作，包括广播、电视、报纸等”。

　　尼克·马齐以他自己为例来说明欧洲媒体的运作方式。他与FBC签订了3年的合同，合同中明确指出，他可以为其 他任何媒体供稿。而在与BBC签订的合同中，也只是约定尼克·马齐不能向与BBC有竞争的媒体供稿，“BBC在世界各 地的记者，都不是固定的，都是自由的。”他说。

　　据尼克·马齐介绍，他在布鲁塞尔期间，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规模很小的媒体公司，这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他用半生 不熟的中国话强调：“一个人！”并且竖起食指比了一个“1”。这个公司的所有收入和支出都由尼克·马齐自己负责，他为 不同的媒体提供新闻，然后媒体根据他提供的新闻的长度等指标付给报酬，而采访的一切成本都由尼克·马齐自己承担。“不 过，在制作新闻或写稿子时，由于不同媒体有不同的要求，因此要适合它的风格”。

　　包括现在的BBC重庆分社，尼克·马齐指着办公桌上的设备并环顾了一圈办公室说：“我个人对整个分社的所有预 算和支出负责。”他进一步解释说，包括租办公室以及购买设备等，都不用总部出一分钱，而总部对于分社，也仅仅是一个按 质按量付酬的关系。“我觉得，这种模式对于确保机构的正常运行更有利、更自由。”尼克·马齐说，“试想，如果总部提供 固定的月薪，那么每支出一项都需要总部批准，怎么开展工作。”

　　重庆印象

　　充满音乐和噪音

　　如今，常驻重庆已经有一年多，尼克·马齐对重庆的认识也由当初的表象转为深刻。他说，重庆充满了活力、动感， 但是和欧洲的城市比起来，这里的人们休闲娱乐的时间少，喜欢热闹。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这里到处都充满了音乐和噪音？

　　尼克·马齐对重庆的一种现象感到震惊，“重庆有很多大的房地产广告，上面有大片大片的绿地、小鸟在歌唱、生活 非常美好，然而楼盘的真实面貌并不是这么回事。”他指出，“这是在欺骗消费者，要是在欧洲，这样的开发商要被送进监狱 。”当然，他也理解，绝大部分消费者不会相信这样的广告。

　　作为一位前建筑师，尼克·马齐对重庆建筑的质量很担忧，“有些甚至是开发商的耻辱。”据他观察，重庆有相当一 部分建筑的质量非常糟糕。他以自己居住的地方为例，房子才修好一年多，就常常不是这里漏就是那里漏。“长此以往，中国 将浪费大量的能源”。

　　重庆还有一个问题让尼克·马齐感到头疼，就是交通。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我去了32个国家以及中国的很多 城市，重庆驾驶员的素质是最差的。”他举例说，比如汽车在高速路上，夜间不开灯的情况非常多，“这很容易导致车祸。”

　　说到车祸，尼克·马齐说他去年10月开车去稻城，沿路看到多起车祸都是“渝”牌的车。这种现象如果不整顿，将 对重庆的旅游造成很大的影响。“如果上了车就不容易活着出来，谁还敢来重庆！”他戏言。

　　尼克·马齐说，如果重庆的交通状况得到改善，他一定通过自己的报道将这种改善向全世界传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