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民间投资联盟兴起(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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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31日14:17 瞭望东方周刊 | ||||||||
警惕“热钱综合征” 现在想起来,将炒棉花、炒楼房这样高风险的投资,和同样很不稳定的地下钱庄联姻,真是恐怖
2005年3月4日,温州人杨国明和往年一样,整理行囊,准备赶赴目的地乌鲁木齐。如果是往年,他会乘飞机先到上海,然后再飞到乌鲁木齐,这样不但省时,而且一身轻松。但这次出门,杨国明顾不得路上的辛劳,选择了火车,因为坐火车可以节约1000多元的路费。 杨国明和他们家族的好几个同辈兄弟一样,在新疆已闯荡10多年,新疆几乎成了他们的第二故乡。尽管算不上暴富,但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资产肯定超过百万。为什么百万富翁连飞机都坐不起了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在2004年的投资热潮中,他被新疆的棉花和房产套牢了,不但自己的现金亏了进去,还欠下了几十万债务。 通过投资联盟形式投资的商人,并不见得每人都可以赚钱,事实上,像杨国明这样因为决策失误而导致亏损负债的江浙一带的商人,还有许多。但是,投资联盟导致的不良后果,远远不止亏损负债那么简单。 火热的小水电 浙江的投资联盟发展迅速,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种类的投资团体,哪怕是浙江经济相对欠发达的丽水、温州泰顺、文成、金华永康、武义等浙西南山区也不例外。 从2003年起,在云南、湖南、重庆、贵州、四川等省市的山沟里,常常有浙江丽水人、温州人的身影出现,他们多数是十几个人一群,有的负责和政府谈判,有的翻山越岭考察地质条件,有的调查流域内人口与住户,忙得不亦乐乎。浙西南水电投资团的出现,和浙西南的产业结构及小水电资源趋于枯竭有关。 以浙江小水电资源最丰富的丽水为例,丽水水利水电管理站站长陈勇泉在一篇《丽水市水电产业发展的思考》的论文中提到,“2002年、2003年全市水电产业上交税费为2.37亿元和2.56亿元;而在景宁自治县(小水电)增加值为1.2亿元,占GDP比重的12%,上交国家税费2526万元,占当地财政总收入的25.9%。”很明显,小水电产业,无论是对景宁,还是丽水,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但是,经过20多年开发之后,丽水、温州泰顺等地的小水电资源已接近枯竭。而小水电开发中积累的资金和培养的一批水电人才,无用武之地。2003年以来全国流行的电荒,让丽水人、温州泰顺人决定走出浙江,在全国范围内开发水电。 据新华社报道,光是景宁,就有81位小水电业主已在全国12个省市、64个县投资建设了149座水电站,总装机容量198万千瓦,投资规模达到113亿多元。如今,景宁17万人口中,有1万人是小水电企业的股东,直接或间接参与小水电开发建设与管理的人数占到全县总人口的50%以上。 为什么小水电投资,能让这个浙江经济最不发达之一的县,投入规模如此庞大的资金呢?根据丽水一些小水电投资业主的说法,主要是因为小水电投资收益稳定、回报较高。 他们认为,一般的小水电项目,每千瓦的投资在5000元到10000元之间,每千瓦的年发电量在3000千瓦时到6000千瓦时之间。一位业主这样算了一笔账:假设一座小水电装机容量是1万千瓦,总投资是7000万,自有资本金为3500万,这座小水电的年发电量在5000万千瓦时,上网电价是每千瓦时0.2元的话,那么,扣除税费、利息和各种成本之后,年投资回报率应该在12%以上,远远超过银行利率。 危险的资金网 但是,小水电开发是否真的像预期的那样回报丰厚和稳定呢?事实上未必如此。 王建松是丽水人,在杭州做了十多年茶叶和山货生意,积累了不少资金。在丽水老乡的邀请下,他曾随小水电考察团走过四川、云南等许多省市,但最后放弃了投资。 王建松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小水电投资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主要是地方政府的承诺靠不住。因为小水电投资项目能给当地带来廉价能源,还能带来保持水土等多方面的生态效益,还能作为官员政绩,所以中西部地区的基层官员,乐见浙西南投资者开发小水电,还会作出种种承诺吸引投资者。这些承诺许多都是空话。” 王建松解释,“地方政府承诺一般包括三方面,如保证拆迁工作顺利开展,保证当地银行提供优惠贷款,保证上网电价不低于某个价格。首先,拆迁是否顺利完全取决于当地百姓是否配合,有些工程拆迁不顺利,而地方政府撒手不管。其次,现在银行作为企业,独立于地方政府,政府承诺的贷款问题也不好解决。另外,有些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时,承诺小水电上网价格是0.38元,但建成后,电力局给的价格只有0.12元了。所以,地方政府的这些承诺并不现实,12%的投资回报率,只存在理想状态中。” 王建松认为,正因为小水电投资团并非是想像中那样的高收益,所以,这种投资方式很危险,风险主要出在资金来源上。 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一个小水电项目有几个到几十个不等的股东,但每个股东的背后,还有若干户的农户作为子股东。也就是说,一个中等水电站背后实际上可能有数百个大小股东,如果这个小水电项目亏了,那么很可能影响几百户家庭生计。丽水在省外跑项目的小水电业主,最多不到几百人,真正跑到项目的更少,但他们正是通过层层递进的资金网络,吸纳了数以万计甚至数以十万计的股东,因此,要是哪一天小水电投资出现行业性的亏损,那就可能数万甚至数十万人跟着栽跟头。” 国家电监会官方网站公布的一份资料显示,由于宏观调控等各种因素,2004年,全国小水电目前已停工的占20%-30%,即将停工、现非正常运转、只能维持3至4个月的占50%。 但丽水市水利水电管理站站长陈勇泉并不认同王建松这种说法,他认为小水电亏损的可能性不大。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小水电投资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建成之后维护成本较小,收益比较稳定,收回成本无非是个时间问题,快则10来年,慢则20多年甚至更长,但有些小水电投资业主在乡村宣扬小水电投资能暴富,我是不赞同的。” 恐怖的联姻 在诸多民间投资联盟中,小水电投资团的处境并不是最差的。因为小水电投资团的被套牢的危机只是可能,但有些投资团,却是实实在在地陷入泥潭了,比如温州炒棉团。 2003年新疆棉籽收购放开之后,大量温州游资进入新疆。据媒体报道,“2003年以温州为首的民资到新疆收购棉花的资金超过100亿元,其中仅在主要产棉区阿克苏地区,就有上千温州人携资30亿元入市。” 杨国明是新疆数以千计的温州棉花炒客中的一员,他带着自己的几十万存款和借来的几十万,凑成了100万,和几个老乡合伙收购棉籽。 杨国明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我在新疆呆了已有10多年了,服装、食品生意都做过,赚的钱并不多。这次之所以转行做棉籽生意,主要是我和朋友认定棉花价格要大涨。正当我们打算借着棉花价格疯涨的行情赚一票的时候,没想到,2004年棉花大丰收,棉价由最高1.8万多元跌至1.1万多元,比我们预期的要低1万元左右。所以就被套牢了。我凑齐的100万亏了大概30多万,其他几个合作伙伴和我差不多。” 回忆起那场棉花“豪赌”,真正让杨国明觉得恐惧的并非是因为炒棉花被套牢了。他说,“做生意有赚有赔,这本是正常事。真正令我恐惧的是,因为传言收购棉籽将肯定大赚,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温州商人,都是向亲戚朋友借了钱来做生意,有的是从银背(民间借贷中间人)、地下钱庄甚至是抬会(一种民间互助金融组织)里借了钱,来炒棉花。我想,幸好只是我们炒棉花的人被套牢了,要是经济形势整体放缓,炒房子的,做煤炭生意的,炒文物的,都被套进去了,我想,有多少亿的资金会像泡沫一样蒸发?现在想起来,将炒棉花、炒楼房这样高风险的投资,和同样很不稳定的地下钱庄联姻,真是恐怖。” 事实上,被套牢的民间投资团中,绝非只是新疆炒棉团。同样,新疆炒房团和温州在镇江的炒车团也曾遭受过类似的遭遇。 热钱综合征 事实上,无论是新疆炒棉团、丽水小水电投资团还是温州炒楼团、炒煤团,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大量热钱的涌入。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教师李华芳,把大量热钱涌入某一领域造成的恶果,称之为“热钱综合征”。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热钱是一柄双刃剑,如果疏导得当,可给当地带来稳定资金源,促进经济增长,带来社会发展。但热钱也会膨胀,会产生泡沫,乃至带来热钱综合征。” 李华芳说,“热钱综合征主要有三个表现,第一是大量热钱涌入有限的投资资源,比如棉花;第二是涌入行为有跟风倾向;第三是热钱涌入造成了泡沫,不但扰乱了市场秩序,热钱本身也会受害而萎缩。我个人认为,江浙的民间投资团,如果不注意监管和疏导,就会造成这种恶果。新疆炒棉团的后果,只是民间投资团可能造成的恶果的一个开端。” 温州大学经济学教授、温州本土经济学家马津龙认为,像丽水小水电投资团之类的行为值得警惕。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丽水等地经济本身就欠发达,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加工业,如果小水电投资过热,把当地大部分资金与希望捆在了小水电身上,等全国电荒结束后,就有可能被套牢,当小股东们发现投入的资金不能收回,就很可能造成许多社会不稳定因素。” 李华芳考虑更多的是宏观因素。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江浙民间投资团有几十种,在数以千亿计的资金中,可能出问题或已出问题的不到400亿,恶果还没真正显现。但是,要是到宏观调控的效果真正显现,国民经济实现了软着陆之后,那时经济发展速度肯定会适当放缓,房产、原材料等过热行业会趋冷,对电力、煤炭等能源需求相应减低,那时,数千亿的热钱就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撤资、一种是继续经营,无论哪种选择,都可能造成祸害。如果是在经济放缓之前快速撤资,当地经济肯定会产生动荡,影响社会稳定;而如果继续经营,那么热钱很可能被套牢,而导致炒客亏损,同样影响稳定。所以,最好的选择是,在经济增长放缓之前,就能找到这些热钱的合适疏导管道与途径。” 李华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尽管大量民间热钱不断冲击原国资垄断行业,具有多方面的积极意义,但事实上,以浙江省为主的民间投资联盟,携带大量的热钱,除了带来‘热钱综合征’之外,热钱投入到了诸如房产、煤炭等国家宏观调控重点关注产业,不但影响了经济安全,还在无形中起到了对冲国家宏观调控的作用。” 李华芳认为,“基于以上两方面的考虑,我们会发现,如果热钱疏导得当,那么,民间资本、地方政府和国家,都会受益;如果一味堵压的话,那可能会导致三方俱损。”《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朱国栋/杭州、温州、丽水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