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地方的特殊哀思

　　每年清明节，很多市民都选择这个时候为故去的亲友扫墓，以寄托哀思。可是，在我们这个繁荣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鲜为人知也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特殊地方的特殊哀思2005年04月02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临近清明节的一天，记者与市殡仪馆副主任陈国信一起，来到殡仪馆一楼北面的骨灰寄存室。一般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走廊上只有我们两

人的脚步声以及陈国信手上的钥匙所发出的金属碰撞声。

　　穿过四道门，打开三把铁锁，记者见到了一个约800平方米大小的骨灰寄存室，三排深紫色的骨灰寄存架按死者的生前信仰分成一般区域、佛教区域和基督教区域。骨灰盒编号从1号开始，最后是1500号。偌大的房间显得空荡荡的。

　　这里的骨灰大多是临时寄存的，但从登记的时间看，最早寄存在这里的骨灰已经放了20多年。在殡仪馆工作了多年的陈国信说，这背后，总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心酸故事……

　　被遗忘的罹难者

　　编号515号骨灰的资料登记者为罗某，女，寄存时间为1999年3月5日。其不同寻常的是，一般骨灰的寄存人都是死者的亲人，而罗某的骨灰寄存人却是中国西南航空公司。

　　陈副主任介绍，罗某是外地人，是1999年瑞安“2·24”空难事件的罹难者。由于当时在空难现场很难拼凑到完整的尸体，有关方面经过多方辨认和核对，以及DNA鉴定，才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当罗某的遗体运到温州市殡仪馆火化时已经是出事后的第十天了。

　　据殡仪馆工作人员回忆，中国西南航空公司当初办理的也不是长期寄存，到现在已经好几年没交寄存费了。在每年的清明节或其他时间，工作人员都没有见到罗某的家属前来凭吊。

　　6年时间过去了，“2·24”空难中唯一没有家属认领的骨灰，就这样静静地存放在温州市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室，渐渐被人们遗忘。

　　爱意绵绵无绝期

　　即使他离开了，妻子还是永远爱着他。

　　李某是平阳人，生前是市区一家服装厂的管理人员，深得老板的信任和重用，妻子也是这家企业的服装设计师，夫妻俩年薪近30万元，小两口因忙于工作，没来得及要孩子，但日子过得挺滋润，至少在经济方面是没有压力的，两人恩恩爱爱计划着未来。

　　但去年，李某开车外出遭到歹徒抢劫身亡，那时才30多岁。

　　28岁的妻子悲痛欲绝，想要把丈夫埋在离市区较近的基安山陵园，好让自己可以时时去祭拜亡灵，让深爱的丈夫也能经常听到自己的倾诉。可他的父母也十分想念儿子，想让他叶落归根，坚持要把他安葬在老家平阳。李某的尸骨未寒，家人之间却产生了意见分歧，无奈之下，他的骨灰只好暂时寄存。

　　存放骨灰时，娇小的妻子还带来了他生前戴过的名表和结婚钻戒，想把它们一起放在骨灰盒里，被工作人员发现制止了。她说：“这是他身上的东西，让他戴着好了。”工作人员劝她：“你还年轻，以后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还可以寻找新的感情，别这样了。在骨灰盒里放这些是没有意义的。”她凄然地回答：“我爱他，他死了也爱他。即使他生前也有过这样那样的过错……”

　　据说，事后经过几个月时间的协商和交涉，父母也拗不过儿媳妇的这条心。几个月前，儿媳妇拿出了6万元补贴公婆，把骨灰领出来安葬在离市区较近的陵园，实现了她可以时时凭吊丈夫的愿望。

　　没有任何表情的认领者

　　记者在采访时遇到了前来领取弟弟骨灰的彭某。

　　彭某一行三人的脸上看不出是悲伤还是失落，记者隐约地感到，那是麻木。他们的动作也是木木的，他们递给工作人员一张法院寄来的领取骨灰通知时，还是没有说话。记者了解到，骨灰的主人叫彭某某，湖南人，23岁，因抢劫杀人罪于2004年11月26日被执行枪决。

　　直到工作人员告诉彭某需要缴纳火化费、保管费等各种费用700多元钱时，彭某那张麻木的脸这才有了表情———那是为难的表情。

　　“我们没有这么多钱，都是农村来的，来温州的路费还是借来的。”见她为难，工作人员酌情免去了部分费用，但他们还是连骨灰盒也买不起，殡仪馆只好免费赠送。

　　据介绍，能来领取骨灰的家属就算不错了，因为被实施枪决的大多都让其家人伤透了心，很多家属连骨灰都不愿认回。市殡仪馆里已经存放了100多个这样的骨灰盒。

　　记者追上了彭某。和彭某的交谈中，记者才发现这是一个悲剧。

　　彭某某是家里的老幺，年迈的父母多少有些宠他，几个姐姐因为家里穷，早就辍学在家干农活了。彭某某并没有好好念书，经常到处闹事，小学毕业就没继续念书了。

　　他不好好种田，一心盼望着能赚大钱。前几年看村里的乡亲外出打工赚了钱，他也跟着去广州务工，但从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后来到了温州，结果在温州犯下了大罪。至于具体的起诉判决过程，彭某说家里人都不是很清楚，也没有给他请律师。“杀人偿命，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到这里，彭某眼睛红了，“最伤心的是我的爸妈，在村里老被人看不起。刚开始我们打算不要骨灰的，就当从来没有这个弟弟。但后来一想，他毕竟还是我们的家人，就借了点钱来温州带回弟弟了。”彭某很后悔，“当初要是不让他出来打工多好啊！或者他从广州能够直接回家就好了。现在他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糊涂父亲的糊涂要求

　　这是一名23岁吸毒者的骨灰盒。对逝者，我们已很难做任何评价。但这个吸毒者的父亲，却是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记忆犹新。

　　这名吸毒者生前是市区人，他的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常年奔波于广州和温州之间，除了给钱，就很少过问孩子的情况。后来他们生意做大了，公司常驻广州，也就很少回来了。孩子留在温州读书没人看管，便结识了一批社会上的不良少年，那些人看这个孩子拿钱方便，因为他的父母每次存到他的银行卡账户里的钱都是成千上万的，就诱惑他吸毒。

　　钱来得方便，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看管着，孩子沾染上毒品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等父母发现时，为时已晚。

　　尽管这样，父母还是一心牵挂着在广州的生意。火化后还没选下公墓，其父亲又急着赶回广州，说那边生意要打理。骨灰也就暂时寄存在殡仪馆了。

　　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来到市殡仪馆，他不是来祭奠儿子亡灵的，而是向殡仪馆工作人员提出了一个要求：给儿子的亡灵配“阴亲”。殡仪馆工作人员没有理会这个要求，但感觉有些怪怪的，孩子走上吸毒的道路和父母监管不力应该有直接关系，造成这样的结局，做父亲的多少有些失职。他以前对孩子关爱不够，现在孩子没了，却想到用这样迷信的方式来弥补。过了几个月，见殡仪馆没有提供配“阴亲”的人员，这名糊涂的父亲只好领走了寄存在这里的骨灰。

　　伤心母亲的伤心事

　　前些天，市殡仪馆还接待了一名伤心的母亲。这名50多岁的妇女没有带任何寄存手续和凭证来认取骨灰，她只依稀记得当初在老殡仪馆的时候放在什么地方。这个骨灰从老馆搬到新馆，已经在这里寄存8年多了，工作人员找出来的时候，骨灰盒上已经沾满了灰尘。母亲打开包在外面的红绸布，看到儿子的照片，顿时嚎啕大哭跪了下去，“儿子，妈妈来看你晚了。”

　　这8年，这位痛苦的母亲只在做一件事：告状。由于她18岁的儿子阿武（音）在一次纠纷中非正常死亡，母亲认为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并且对民事赔偿部分不满意，她还没来得及办儿子的后事，把骨灰匆匆往殡仪馆一存，就走上了打官司的道路。

　　也许是这位母亲的一厢情愿，官司并不是那么顺利，没有遂了这个伤心母亲的心愿。家庭为了阿武的官司耗尽精力和积蓄，到最后官司并没有胜诉。母亲就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替儿子讨回公道，对不起儿子，不愿来祭奠。后来才稍微有点想通。她也不知道儿子的骨灰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到殡仪馆的。

　　骨灰寄存费每年120元，这位母亲因为打官司已经身无分文，殡仪馆免费让她把儿子的骨灰盒领走了。

　　背后都有各自的故事

　　资料档案中，骨灰的主人最年轻的只有15岁。陈国信说，寄存在这里的骨灰大多因为或生病或出意外而亡。有的因为还没有订下公墓，暂时寄存在这里，有的等家里长辈过世后一起下葬，或者是等良辰吉日下葬的，还有一部分是医院和公安部门送来的无名尸，骨灰必须寄存在这里，等找到家属后再给领回去。还有的是因为被执行死刑的外地人，家属不来或者还没有来领的，也不排除家庭困难没钱买公墓的，各个骨灰盒的背后都有各自的原因。

　　骨灰盒刚刚寄存的时候，大约有40％的家人会在清明节或冬至前后过来祭奠，但随着时间的延长，来的人就越来越少，到后来就干脆不来了。根据有关条例，殡仪馆会在一定时间后对寄存的骨灰进行清理。陈国信说，在这一个个盒子里，浓缩的是一个个不同的人生故事，同时也折射出亲情的浓淡。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珍惜每一天。本报记者黄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