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曾遭刑讯逼供佘祥林冤案本周重审，将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昨日，记者在湖北京山县人民法院采访时，法院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佘祥林冤案”案件的重审程序可能将在本周进行，届时法院将会对佘祥林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同时，有关部门正在积极调查当初的办案程序，以为将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做准备。

　　2日，在湖北省沙洋监狱管理局总医院病房内，佘祥林艰难地向记者讲述了他11年噩梦般的冤狱生活：刑讯逼供使他不得不违心招供以求速死，以及两次被判死刑带给他的心理折

磨……其间他不断地抓自己的头皮，难过地说：“我真不想再提这些往事了，一提我就头疼得厉害。”对于妻子张在玉，他表示是自己先与陈姓女子有染，有愧于她，所以对她的出走并不怨恨，并祝福她能生活幸福。非人折磨让我几次想自杀

　　记者（以下简称记）：可以讲讲你11年监狱生活是怎么度过的吗？

　　佘祥林（以下简称佘）：谢谢你们的关心。这11年，有4年半左右是在京山县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度过的，到1998年10月左右吧，才转到监狱服刑。

　　记：你昨天说，在这11年里饱受折磨，你所说的折磨是指哪些方面呢？

　　佘：有身体上的折磨，也有精神上的折磨。身体上的折磨就是刑讯逼供，精神上的折磨就是这11年来每时每刻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像现在事实证明的那样，我是冤枉的，不该坐牢啊。

　　记：刑讯逼供发生在什么时候？

　　佘：在看守所里。那时候他们经常提审我。我现在一想起就害怕，就头疼……就说第一次提审吧，搞了10天左右，他们轮番讯问……我不承认杀人他们就不让我睡觉，我反驳说没有杀人就有人打我……（其间几次难过地闭上眼睛）

　　记：这样的折磨你受得了吗？

　　佘：受不了也得受啊，我没有杀人，再怎么打我也不能承认啊……所以当时我只想顶住，不能说违心话。

　　记：那为什么最后你还是“承认”了？

　　佘：那是违心的……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按他们的意思说。

　　记：你到底被折磨到了什么程度？

　　佘：好几天都不让我睡觉，我一打瞌睡就有人叫你问你话，他们轮番讯问，我大概到一个星期左右就承受不了了——精神简直垮掉了，身体也虚弱到了极点……到后来我精神恍惚，连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记：按他们的意思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佘：就是他们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要我签字我就签字。只想祝妻子一生幸福

　　记：如果张在玉当初不出走，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你现在恨张在玉吗？

　　佘：我不恨她……我真的一点都不恨她。是我先对不起她，我有愧。

　　记：你先对不起她？难道和案卷里提到的一样，你真的和陈姓女子有不正当关系？

　　佘：案卷里的说法也不全对。我和她（陈姓女子，记者注）是有过那么一段关系，但早在案发前3年我们就断了，是他们为了整我，硬把那事弄成了我杀人的原因……

　　记：你不恨她还有其他原因吗？

　　佘：她出走的时候，精神有点失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在那样的状态下做出的事情，我不应该怪她。

　　记：现在张在玉回来了，你的清白也得到证明了，你想过再和她在一起吗？

　　佘：没想过。也不可能了，毕竟11年过去了，她和我都彻底改变了……

　　记：你希望她今后怎样？

　　佘：我祝福她生活幸福吧……我希望她一生都幸福，在新家庭里好好过日子。当年负责办理此案的京山县刑警大队长：遗憾当年没做DNA鉴定

　　昨日，记者通过多方努力，终于专访到了当年负责办理“佘祥林杀妻”一案的卢定成。那时，卢定成是京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而现在他已经升任京山县公安局副局长。关于刑讯逼供

　　记者（以下简称“记”）：对于这个冤案，作为曾经的负责人，你现在怎么想？。

　　卢定成（以下简称“卢”）：现在回想起来，感到十分的遗憾。遗憾当时没有给兄弟们一个禁令。

　　记：你的这个禁令指的是不是“禁止刑讯逼供”？

　　卢：不，不是的，我这个禁令是指没有让兄弟们去搞DNA鉴定。因为如果将死者（无名女尸）和张在玉的亲生母亲的DNA一对，情况当时就会很清楚了。

　　记：那你的意思当时是没有刑讯逼供了？

　　卢：像这样大的案件，我们一般是不允许，也不敢刑讯逼供。但有些小案件，如偷盗等，（警察）动手的可能性是有的。关于引诱佘祥林画抛尸地点图

　　记：当时警察在审讯佘祥林时，由于佘祥林的确不知道无名女尸的抛尸地点，这时就有一名办案警察（而且是你们刑警大队的一名领导）给佘祥林画了一幅图，然后让佘祥林照样画一张。你是否清楚这个事情？

　　卢：这个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有没有这种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记：佘祥林没有作案，但他怎么就会承认杀了妻子，而且还有像起诉书上写的那么多的作案细节呢？

　　卢：我也这么想，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个谜一样。按照一般人的推断来说，这当中一定是有刑讯逼供或诱供的。但我肯定是没有的。关于DNA鉴定

　　记：你刚才提到让无名女尸与张在玉亲生母亲的DNA鉴定，看是否相配。如果不相配，该案就不至于会出现这种后果。那么当时你知不知道有没有这种鉴定设备呢？

　　卢：我们京山县没有这种鉴定设备。但是我知道公安部126研究所当时是有这样的鉴定设备的，如果努力的话，对无名女尸与张在玉的亲生母亲作DNA鉴定是可以的。关于3名证明人被关

　　记：佘祥林被逮捕并被判处死刑后，湖北省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的很多村民都曾经看到并收留过张在玉，还为此写下了证明，盖了村里的公章。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卢：知道，但我们的调查证实那个被收留过的人不是张在玉。

　　记：那后来为什么会出现曾经开证明的姚岭村村民倪乐平、聂麦清、倪新海以及佘祥林的哥哥佘锁林和佘祥林的母亲都被关押呢？

　　卢：这的确是公安机关这样做的。但这当中是不是检察机关要求公安机关这样做，就不清楚了。我分析，检察机关可以这样建议，但这也只是可能，具体不清楚。

　　记：你知不知道佘祥林的母亲花了800元保出来之后大约3个来月就去世了？

　　卢：不知道。但我很难过。错案昭雪不能寄望于偶然

　　佘祥林出狱了。这个含冤入狱的公民在度过11年漫长的牢狱生涯之后，暂时被取保候审，等待无罪宣判。

　　从佘祥林到前不久媒体披露的聂树斌错杀案再到“钟祥投毒案”，我们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把冤案办成铁案”的可怕“体系”。首先是以猜定或摸排的方式确定犯罪嫌疑人，然后，在有罪推定的原则下对嫌疑人进行严酷的审讯和诱供，让嫌疑人自证其罪；其后，经过协调，地方公检法依据“民愤”和当时的政治需要，对嫌疑人起诉定罪甚至从快处决，而嫌疑人无法获得实质性的辩护。在这一整套体系中，几乎每个环节都违反了法律严格规定的程序正义和实质正义，甚至从根本上背离了司法公正和独立的基本原则。佘祥林惟一比聂树斌幸运的是，湖北省高院把住了死刑复核关，没有让佘祥林变成一个冤魂。

　　由于历史的局限，由于法律观念的偏颇，错案办成铁案、尤其是疑案办成铁案的几率不可低估，更不幸的是，必然办成的错案往往只能靠偶然因素来昭雪。佘祥林之所以得以出狱，是因为他那“被害”的妻子意外“复活”。那么，是否还可能存在着其它的未获颠覆性证据的冤案呢？我国司法制度有没有旧案复核的机制？我们有无检点自己过往错误的足够勇气？我们有没有必要和可能提供更多、更人道的补救和救济？

　　对佘祥林的刑讯逼供和错误判决、对佘祥林家人的关押和对证人的迫害，值得当地司法机关和政府部门深刻反省，对那些违法办案的人员应予刑事与行政责任追究，负有领导责任的人员同样应该受到应有的处分，同时，司法部门应积极为佘祥林做出合乎人道的国家赔偿。张在玉家人早知她未死？

　　在张在玉母亲的村庄，记者从一位40多岁的村民口中得知，张在玉在离开家里的11年当中，在后来的几年时间里，曾经给母亲家里人邮寄过信件。

　　也就是说，张在玉母亲家里的人，应该不是在前几天张在玉突然回来后才知道张在玉没有被杀的。对于这个线索，记者想从张在玉的兄弟们口中证实。但是，张在玉弟兄们也同样不知去向。哥哥上访被拘41天

　　在此前，佘家为了洗清佘祥林的不白之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佘的母亲，杨五香，因四处贴粘寻人启事和上访，1995年5月份被抓，在京山县公安局看守所被关了九个半月，出来时已是耳聋眼瞎，不能行走，三个月后去世，时年54岁。佘锁林也因1995年为弟弟上访而被拘41天。而佘祥林的女儿则在15岁时辍学，到深圳打工。证明人被关进看守所

　　记者在走访中了解到，佘祥林能保住一命，除他本人及家人的不断申诉外，还跟两份由当地村民出具的证明有关。

　　日前，记者在佘祥林的大哥佘锁林家看到这份证明。证明人是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村民倪新海、聂孝仁和肖桃仁。这份证明是由天门市石河镇姚岭村党支部副书记倪乐平于1994年12月30日出具的。

　　出具了这个证明后，佘祥林的命保住了，但倪乐平一家及姚岭村的厄运连连：倪柏青突然被关进了京山县看守所，后来甚至要自杀，其在粮管所上班的儿子听说公安机关要抓他，不得不外出躲避3个月之久；倪新海等数位村民也被“请”进派出所几次。而倪乐平则为了逃避抓捕不得不躲到了荆州，时间近3个月。

　　本组稿件由本报综合网络编辑：孔祥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