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04日08:00 潇湘晨报

　　2001年5月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赵小琼一直在为改善残疾人的生活而奔走

　　她曾13次躺上手术台，任雪白利刃刮骨；面对厄运，她不曾发出一丝呻吟，阳光般的笑温暖着世人；为改善残疾人的生活，她燃尽生命最后一丝光亮……

　　此时此刻，她长眠于吉首兴隆陵园一角，在她的墓前，人们泪眼朦胧，驻足停留；得知她去世的消息，远在北京的中国残联领导停止开会，起立为她默哀三分钟。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发出“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慨叹，希望完成未竟的事业。一位医学专家感慨，原本只能活三年的她，居然活了八年，全赖于她顽强的斗志。

　　她叫赵小琼，一位平常的土家族女子，共产党员，生前最后一个职务是吉首市残联理事长。

　　挺过灾难豪气顿生

　　赵小琼的人生转折点始于1997年6月8日。

　　这天刚好是星期天。上午，赵小琼正准备出门办事，右腿处突然灼热瘙痒，接着钻心的疼痛迅速蔓延全身。没走几步，竟痛得额头上汗珠涌出。

　　不得已，37岁的赵小琼躺到了吉首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初步诊断为骨囊肿。手术后，赵小琼的病情似乎暂时缓解，她马上回到吉首市吉首乡工作。当时，她担任的是吉首乡乡长。但不久，疼痛的感觉又向全身袭来，而且，她的右腿不能弯曲了。赵小琼不得不再次放下工作。这年年底，丈夫唐力陪她到中南大学湘雅附二医院，经彻底检查，断定为骨巨细胞瘤（骨癌的一种），这种病的患者至多只能活三年。诊断结果把赵小琼打懵了。上半年，她才从湘西州委党校青干班学习回来，朝气蓬勃的她正准备大干一场！她才37岁啊！

　　至多只能活三年，这让赵小琼的神情变得沮丧，她任凭医生为自己卸骨、煮骨、灭活再植、上钢板钢钉……然后默默回到吉首。此时，窗外寒风瑟瑟，树木凋零，一如她当时的心情。她用被子蒙住头，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一阵铿锵的歌声吸引了她：“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原来电视台正播放连续剧，此歌正是该剧插曲《向天再借五百年》。良久，赵小琼心中豪气顿生：纵然生命来日无多，我也要用有限的时间为社会、为世人奉献自己，燃尽自己。这夜，赵小琼获得了新生。

　　刚强之躯一路走来

　　其实，赵小琼的性格中原本就有要强、刚毅的成分。

　　1981年，赵小琼从湖南化工学校毕业后，分到湘西州七0化工厂任技术员。当时七0化工厂正在研制84＃ＴＮＴ岩石炸药，为了测试炸药的爆破力，赵小琼自告奋勇和其他男技术员在一块，到工厂的后山坳做爆破试验，因为正是测试阶段，现场总是硝烟满天，混乱异常，危险自不必说了；但数百次试验，赵小琼统统参加了。这在全厂100多名女职工中是绝无仅有的。

　　要强的小琼就这样一路走过来，处处奋勇争先，同事王华丽清晰地记得1998年7月洪灾中的一幕：

　　当时担任乡长的赵小琼召集农业组的全体干部去检查灾情，走到望江坳和樟木溪交界处，此处路面的水已深及半腰，而且水势看涨。见此情形，一些同志面露惧色。赵小琼几下挽起裤脚，迈步踩进洪水，回顾大家一眼：“来啊，好凉快呢！”受此感染，大家尾随而至。赵小琼当时已是骨癌晚期，右腿里还有23公分的厚钢板。

　　1999年底，赵小琼不得不与自己的右腿告别，因为肿瘤渗透到了深层组织。赵小琼接上了假肢，最开始假肢上经常血迹斑斑，因为断口处的皮总被磨破。朋友问她：“断口处为什么不垫一层海绵？”赵小琼正色道：“如果垫了海绵，就隔了一层，我要让这只假肢真正成为我的脚，那就必须血肉相连。”但不管怎样，赵小琼知道，她的身体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成了吉首1．5万名残疾人中的一员。

　　“要官”走近残疾人

　　2001年5月，赵小琼找到市委领导，要求给个“官”做。

　　赵小琼1981年参加工作，1990年任吉首市环保局环境检测站站长，1994年任吉首市环保局副局长，1995年任吉首乡党委副书记、乡长。以上的这些职位自然都是组织上任命的，而且赵小琼做出了骄人的成绩，吉首乡财政收入过亿元，成为湘西自治州第一个亿元乡。

　　但从1997年以来，赵小琼大部分时间在与病魔抗争，工作自然“荒废”了，到2001年5月，赵小琼再也“闲”不住了，三番五次找到有关领导，要求给个“一官半职”。赵小琼深知，三年的死亡期限已过，自己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一定要在生命之火熄灭之前，照亮更多世人。

　　这天，她又把一位领导堵在办公室，开门见山就是要“官”做。见这位领导担心她的身体，赵小琼拄着拐杖来回走了几趟，笑着问：“你看，不比正常人差嘛。”这位领导被深深折服，几天后，赵小琼坐上了吉首市残联理事长的位子。

　　当时的残联还是吉首市民政局的一个科室，没有独立的人员和编制，赵小琼成了“光杆司令”。随后，她坐上轮椅，跑遍全市18个乡镇、街道，办起培训班，开始“招兵买马”，她想拜访每一户残疾人家庭，了解他们的疾苦，走进他们的心灵。

　　2002年助残日，一台残疾人文艺晚会隆重推出，一经现场直播，整个城市为之震撼。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残疾人，而残疾人实现自身价值的能力也得到进一步肯定。吉首的残疾人工作日见红火。吉首市残联后来发展成为有4个正式编制、4个工作人员的独立机构。

　　为残疾人营造温暖的家

　　吉首市有1．5万名残疾人，却没有一个残疾人之家。赵小琼当上残联理事长后，就有了建立一个残疾人康复中心的想法。这时，从北京传来一个信息：中国残联将与香港嘉道理慈善基金会合作，在国内设立5家康复中心。

　　“如果能在吉首设立一个康复中心多好。”赵小琼马上把这个想法向市委领导汇报，得到了市委领导的充分肯定与支持。随后赵小琼带着一份《吉首市残疾人康复服务中心项目论证报告》一路颠簸到北京，向中国残联提出了申请。

　　数度奔波，中国残联负责人被她的诚心打动了，特意派出专家到吉首考察，数次对比论证后，2004年7月，中国残联·嘉道理慈善基金会吉首市合作项目正式启动。

　　吉首市土家苗寨有3000多名眼疾患者，如何解除他们的痛苦，重现光明，一直是赵小琼的心头之虑。机会终于来了，2002年，香港“健康快车”驶进吉首展开义诊活动。赵小琼兴奋极了，她拄着拐杖走村入户，宣传发动，丝毫不现疲态。最后确定的105名患者通过手术全部康复。当最后一个患者面露喜色、双眸闪亮时，赵小琼却倒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她仍没闲下来，不久又联系民政局与医院为100多名眼部倒睫、异状胬肉的病人免费治疗。

赵小琼与儿子的合影赵小琼还一直在想着如何使残疾人彻底摆脱贫困。她打听到一种从日本引进的清香核桃，极易成活又易照料，如果每户残疾人种上两亩，三年后平均每户每年可收入6000元。

　　2004年，吉首市残联在马颈坳镇枫香村租下25亩地，建立了一个园艺场，种下了5000多株小苗及17000多株大苗，作为先期试点。2004年12月，赵小琼拄着拐杖，冒着大雪，前往枫香村调查清香核桃成活情况，导致癌细胞再一次扩散……

　　今年春天，枫香村园艺场绿草茵茵，清香核桃已经发芽，长势喜人。然而遗憾的是，这一切赵小琼已经看不到了。

　　坚持留下一个手指

　　赵小琼总共经历了13次手术。

　　在进行切除右手掌手术前，赵小琼向主刀医生恳求：“医生，能否给我留下一个手指头？任何一个都行！”此前赵小琼数次向医生提出过这个要求。此时，手术只能延缓她的死亡时间，事实上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医生遂了她的心愿。手术结束后，赵小琼从麻醉药中清醒过来，看见大拇指仍在，她忍住疼痛，得意地笑了。

　　赵小琼留下一个手指的目的很简单：用手指敲击电脑键盘。这可以让她继续工作，也利于与网友交流。

　　自从与病魔展开拉锯战，赵小琼就有时间泡在网上了。她取了个网名叫“秋阳”，大家觉得寓意不错，因为她的确时时刻刻像阳光一样温暖着众人的心。她时常跑到网上“雅虎之家”的一个叫“残友之家”的房间，用激情感染大家。大家都亲热地叫她“大姐”。

　　只剩下一个手指，传递信息慢了，她就利用麦克风，用声音与大家在网上交流。

　　2004年11月，赵小琼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她的生日是在1月14日，朋友们原本计划这天在网上为她开一个生日晚会，但她似乎支撑不到那天了，于是生日晚会提早到12月13日。那天，“雅虎之家”来了100多位朋友，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只有一个目的：为病危的小琼祈福。那时，赵小琼只能躺在病床上和大家说话了。为了不使自己的声音颤抖，她只能缓慢地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质量。我的生命，因为有你们这么多朋友，我很快乐和幸福。朋友们，我爱你们……”

　　随后，她为大家唱了一首她自己作词、作曲的歌：“白云问清风，我在蓝天上，是不是你来到我的梦乡？花儿问绿叶，你在我身旁，是不是你为我做嫁衣裳？问声朋友，请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点亮我心中的烛光，为我送来了春的芳香……”

　　她倚坐于床，歌声微弱，但依然婉转、动听。

　　三个小时的晚会坚持下来，赵小琼面色潮红，再也说不出话来。但她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用右手仅剩的大拇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七个字：“朋友们，我爱你们！”

　　第二天，赵小琼被送进吉首市人民医院，再也未能离开。

　　离婚诉讼案感动审判员

　　赵小琼与丈夫唐力于1983年结合，当年就有了儿子唐攀。十几年的夫妻生活，他们一直恩爱、家庭美满。赵小琼患病后，最初也是唐力陪她度过了七次手术。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赵小琼也渴望丈夫能多陪陪自己，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她觉得格外温馨、幸福。但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和丈夫离婚，还他一个自由身。但唐力执意不肯。

　　无奈之下，赵小琼将离婚诉状递到了吉首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员听她和盘托出所思所想，感动之余更是感慨。法院的判决很快下来了，而且500元诉讼费也免交。

　　2004年11月23日的这纸离婚判决书，也成全了赵小琼人格的最后升华。

　　2004年12月16日，唐力、赵小琼与儿子唐攀在病房相见，赵小琼的言辞已有些含混不清：“你要照顾好攀攀，让他读研究生……”

　　唐力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有些哽咽，点着头。这是三人此生最后一次共聚。

　　20天后的2005年1月5日，赵小琼微笑着离开了人间，时年45岁。本报记者袁名清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