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千格无主骨灰祭一束鲜花

　　本报记者王文王婧范彦萍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在这个中华民族从秦汉时代就延续至今，哀思先辈的传统节日里，无数国人手持鲜花，前往墓地、骨灰寄存场所祭奠逝去的亲人。在颛桥寝园寄存骨灰的格位前，记者看到，“有主”的骨灰盒前，塑料水果、塑料盆景和鲜花等色彩鲜艳的祭品琳琅满目，但无主骨灰盒的面前，却冷冷清清。

　　昨天下午，本报记者再次努力联系部分无主骨灰的家属，但最终仍然以未果告终。之后，记者专程前往宝兴殡仪馆，携带鲜花探望这些本不该被遗忘的先人。

　　追问

　　数十次电话联系不上一个家属

　　今天就是清明节了，想到落寞的无主骨灰又将在尘埃中，度过本应温馨的节日，昨日，本报记者再次联系四名无主骨灰的家属。但遗憾的是，一个家属也联系不上，其中一个使用某家属电话的中年市民，表示从来没有听过该家属的名字。

　　这四个电话号码都是6位数的，其中两个号码以“2”开头，一个号码以“3”开头，另一个号码以“4”开头。记者先拨打这些6位数的电话号码，不是忙音，就是不断重复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随后，上海市电信有限公司有关人员告诉记者，电话升位后，以“2”开头的6位数电话号码，前面加拨“65”，以“3”开头的号码前面加拨“64”，以“4”开头的前面加拨“63”。

　　下午，记者拨打号码18年前留下的“（65）2623**”的家属电话时，电话那头是一名中年女子接听。当记者说出家属的姓名时，中年女子肯定地说：“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周围也没这个人。”记者问她在这房子里已经住了几年，中年女子说记不清楚了，应该有10多年了。当记者欲刨根究底时，中年女子说了“我们这里真的没这个人”后，便挂断了电话。

　　号码为“（63）4310**”的家属电话，在拨到“63431”这五个数字时，电话便传来系统提示音“对不起，你拨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询”。而号码为“（64）3761**”家属电话虽然一打便通，但拨打10余次，竟始终无人接听。至此，记者的再次努力仍没有和家属取得联系。

　　探望

　　特殊的鲜花寄托特别的哀思

　　昨天下午，多次努力也无法和家属取得联系的记者，决定前往宝兴殡仪馆，探望这些落寞的无主骨灰盒。而如此落寞的骨灰盒，同时还存在上海市其他20多家殡葬单位中，8年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亲人一面。

　　宝兴殡仪馆共有1000-1100格无主骨灰。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最近几天，殡仪馆鲜花屋的鲜花实在供不应求，新大楼内的骨灰盒前，大部分摆满了鲜花和其他祭品，而其他尚未摆放祭品的，在今后几天都将会迎来哀思的亲人。

　　宝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王燕给记者挑选起鲜花来：“色彩鲜艳的花献给年事已高的逝者，纯净的百合献给早逝的灵魂，玫瑰排成心字图案，给那些新婚就不幸去世的人……”

　　但是，对这些殡仪馆老大楼内的无主骨灰盒，应该献什么花呢？

　　王燕有些为难，她说：“是呀，这么多年了，亲人没来看过他们，他们的身份和年龄我们也一下想不起来，该选什么鲜花好呢？”最终，她挑选了一束由百合、黄白菊花、红白玫瑰等十多个种类组成的鲜花组合，交给记者说：“想必这其中有各种身份不同年龄的人，我们就各选一个品种去看望他们吧。”

　　在明媚春光的照耀下，宝兴殡仪馆的老大楼显得有些沧桑。王燕告诉记者：“这座大楼我们本来是要拆了改作其他用途的，但现在没办法呀，否则这1000多格无主骨灰盒，就没地方放了。”

　　捧上这束鲜花组合，记者缓缓走进了老大楼。与这两天一幕幕热闹的扫墓情景相比，这座老大楼实在太冷清，孤零零的骨灰盒前，几乎看不到一束鲜花、一柱香烛。记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骨灰盒前堆了一些祭品，工作人员说：“这是八年前的事了，家属自1997年来寄放后放上了这些祭品，就再也没来过。”

　　“哎，无论怎样，对逝去的亲人总该有个交代啊。”老大楼工作人员杨师傅叹息道。“如果经济有困难，可以委托我们作海葬处理啊，这是不需要花钱的，而且我们会保留下名字和照片。”杨师傅表示，殡仪馆照看这批无主骨灰盒非常小心，不仅每天派专人值班，并且对每个骨灰盒都细心编了号，从不轻易挪动，以给可能前来寻找的逝者家属尽量提供方便。

　　记者发现，无主骨灰盒的保管格位，从高到低一共有12格。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记者登梯爬上了最高的格位，刚呼吸了一口气，一股呛人的灰尘味便迎面扑来，骨灰盒上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工作人员急忙拿来抹布擦拭，在其中一个格位前，记者将鲜花摆了上去，久久凝视着“他”和“他”的“室友”，默默地为他们祝福。一边，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默不作声，轻轻地擦拭着无主骨灰上的灰尘，生怕惊扰了骨灰盒里的“他们”。

　　走出大楼，宝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再三表示：“谢谢你们。我们长年目睹着这些无主骨灰盒，心里也觉得凄凉。真的，他们需要我们。”

　　评说

　　殡葬创新有望解决骨灰“无主”

　　对于这些落寞在尘埃间的无主骨灰，上海市群众文化协会副会长、复旦大学著名历史学教授顾晓鸣昨天在接受记者的采访中表示：“无主骨灰盒的问题不能简单评论谁好谁坏，社会应当提供新的途径，让社会其他成员来祭奠亡故的人。”

　　顾晓鸣表示，产生无主骨灰盒的原因不能仅仅归咎于个人的道德问题，这与我们多年来的生命教育有关。

　　顾晓鸣认为，在处理骨灰盒的问题上应分两方面对待：首先，死者作为人类的一员，有被照顾的权利，其骨灰是自身权利的一部分，有权得到尊重，即使被其亲人遗忘，社会也不应该遗忘他们。顾晓鸣说：“说到底，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人类的尊重，相关部门应该名正言顺的收留无主骨灰，并以法律的形式规范下来。”第二，作为生者来说，每个人都会有情感依恋，无论是对生者还是逝者。因此，无主骨灰盒的产生，与其说是生者抛弃了亲人的灵魂，不如说是冷落了对亲人的情感。舍弃了情感上的责任。

　　“单纯对个人进行谴责无济于事”，顾晓鸣表示，一直以来，中西方的民俗文化里，对死者的处理都是社会的一件大事，社会可以提供一些创新的途径，让那些即使由于经济等其他原因，无力为已故长辈觅一方栖息之处的人，也有其他的祭奠渠道。他给记者举了一个例子，在其他国家，教堂后有绿地，绿地里便安葬着亡故的灵魂，逝者不会感到寂寞，因为他们与美好的大自然同在。顾晓鸣建议：“我们是不是可以效仿这一做法，把部分森林绿地作为集体安葬的空间，这样既可以让逝者得到安息，又可以繁茂森林？”

　　“总之，对逝者的安葬是我们重要的民俗，社会应该通过一系列的举措，把这项民俗很好沿袭下去。”顾晓鸣表示，他十分赞同为无主骨灰盒立法，并建议立法中应体现多样性，做到法理和情理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