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无私，但绝非铁石心肠

　　-记共产党员、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民五庭庭长汪彤

　　为了联系采访，好几次打汪彤的手机，但没有一次接通过。后来，汪彤面对我解释这一“现象”时说：“平常有时不开机，双休日基本关机。为什么？因为手机可以无限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我觉得，一个法官是需要一点距离感的。”

　　“法庭上我们身穿法官袍，下班后我们也应当时刻感到有一件无形的法官袍穿在我们身上。”

　　明星要包装炒作法官要能耐住寂寞

　　汪彤把自然显露乃至刻意设置的那份距离感归结为职业需要。其实对于记者的采访要求，汪彤曾经也产生过犹豫。“职业球星、职业演员需要的是包装宣传，但职业法官恰恰需要耐得住寂寞。”

　　在汪彤看来，法官是一项具有风险的职业。“如果你不能严格自律，不能从世俗和日常中超脱出来，你将很可能无法做到绝对的公正。”因此，只要是有损法官形象的业外活动———哪怕这些活动在普通人看来并无不妥，汪彤一概说“不”。他对记者说：“社会上一些花花绿绿的场所，是法官不应涉足之处。法庭上我们身穿法官袍，下班后我们也应当时刻感到有一件无形的法官袍穿在我们身上。”

　　他并没有因为寂寞、因为那种显见的不自由而抱怨。他说：“我无比热爱我的职业，感激还来不及，哪来的抱怨呢？”

　　不过，烦恼还是有一些的。坐在庭长这个位子上，难免碰到很多“打招呼”的事情。对于那些带有贿赂性质的行为，汪彤拒绝起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可来自亲戚朋友的请求，毕竟还是一种考验。

　　“做法官这么多年，坦率地讲，这种事情是我最头疼的。”汪彤叹息道，“有时候亲戚朋友托过来的事，真叫人为难。但在亲情友情和原则之间，我只能选择后者。而且我必须做出规矩，牢牢守住自己的阵地———这种事开了一次头就没底了，就跟吸毒一样。”

　　为了弥补自己的“薄情”，汪彤唯有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尽可能地给他们提供帮助。有一次，一个朋友要离婚，希望凭借汪彤在法院的关系多分得一些财产利益。这种要求无疑突破了汪彤的底线。但总归是要好的朋友，怎么办？汪彤一面耐心地开导那个朋友，一面进行着详细的法律释明工作。“我不给出答案，我只是通过专业知识告诉他，如果按照法律，财产应该是怎样分割的，由他自己来决定。”

　　即使这样，汪彤仍欠下了不少人情债，甚至失去过友情。

　　“虽然法官首要的原则是不偏不倚，但同情弱者是一个人起码的道德。”

　　法官要铁面断案同时需有慈悲心肠

　　法官在人们眼中总是庄重威严的，但汪彤认为，一个优秀的法官，并不一定要时时表现出端肃板正的姿态，有时他更需要有一副慈悲心肠。

　　汪彤讲述了几年前的一个案子，当事人是一位70多岁的退休老教师。“也许是年岁大了，也许是太激动，反正她自始至终都给我一种思路极其混乱的感觉。”汪彤回忆道，“照我们的行话来讲，这属于诉讼能力比较差的当事人。开庭那天，她自己根本没办法表达，几乎是在我的引导下才完成诉讼。按理说，这是律师的职责，但她的律师刚接手案子就跟她吵翻了，甩手不干。坦率地说，以老太太的表现，我完全有理由用两句话就把她打发。”

　　但他并没那么做，他耐心地倾听着，帮助老太太尽可能正确地进行陈述。庭审结束时是晚上7时，然而比对笔录的过程同样漫长———“讲得好听点，她是那种非常‘顶真’的人，笔录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一会儿‘这个话我没讲过’，要改；一会儿‘那句话意思错了’，再改。我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改。”老太太终于不再嘟哝了，汪彤抬腕一看表，已是晚上10时30分。“从下午1时庭审到此时已过去了9个多小时，这是我印象中历时最长、最为辛苦的一次审判。”

　　汪彤说，是慈悲心、同情心造就了他的耐心。“我碰到过不少和这位退休老教师相似的当事人，应该说他们都属于社会的弱势群体。我们做法官的，虽然首要的原则是不偏不倚，但同情弱者是一个人起码的道德。我不想刻意回避自己的情感。”

　　“当法官最关键的一个字是‘平’。对双方当事人要平等，判案要公平，态度要平易。”

　　反对“精英意识”法官更要平民意识

　　我问汪彤是不是有时会产生一种优越感和精英意识，汪彤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说了句律师常用语：“我反对。”

　　汪彤说：“作为一个法官，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是最最要不得的。就拿我自己来说，虽然现在已经是庭长，但这一切都离不开国家的培养以及很多师长的教诲，离不开国家法制大环境的发展和完善。即便我自己也付出了努力，那又有什么值得飘飘然呢？”

　　在汪彤看来，法官的平民意识要比精英意识重要得多。“我觉得当法官，最关键的一个字是‘平’。对双方当事人要平等，判案要公平，态度要平易。另外，我们要意识到，我们的职业很神圣，但也很平凡。”

　　“把位置摆正之后，你才能够真正沉浸到法官的角色中去。”汪彤的声调开始增大，仿佛正处在庭审现场，“你要充分考虑到当事人的接受能力和承受能力，你要讲一种让对方能听得懂的话，因为你是专业人士，很多人不是；你讲的专业术语你自己当然懂，但很多人不懂。你也不能抱着‘我说的话你必须要听’的态度，你要重视当事人的情绪和感受，如果有的当事人过于激动、紧张或怯场，你要让他们变得轻松一点，让他们处于平常心。”

　　汪彤几乎是一口气讲完这番话的，他情绪的流泻是那样自然而真诚。我相信，法庭上的汪彤，一定就是这么去做的。

　　“法院审理的不少案件具有典型的社会意义，法官的判决有理由也应该用来引导社会，继而形成某种规范和习惯。”

　　朱笔关涉社会影响法官应广汲新知

　　对于法官而言，很重要的一项素质是经验，但对于知识产权领域的法官而言，除了经验，他们还需要新知。

　　汪彤告诉我，眼下在知识产权领域，涉外案件越来越多，尤其在中国加入WTO、法院加大对知识产权的司法保护力度之后，对知识产权庭法官的要求更高了。一方面，很多案例都是前所未遇的，另一方面，法官也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他们作出的判决有时将会与国家的承诺画上等号。“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学习，抓紧一切时间、一切机会学习。”汪彤说，“不仅要多看法律方面的书，由于知识产权所涉及的东西相当驳杂广泛，我们还要及时了解其他方面的信息，比如科学、艺术、文化等。反正，‘吃老本’是绝对不行的。”

　　正是因为法院审理的不少案件具有典型的社会意义，所以，在汪彤看来，法官的判决有理由也应该用来引导社会，继而形成某种规范和习惯。几年前由他审理的震动全国的“‘白毛女’名誉权侵权案”，曾经创下了10万元精神损害赔偿的沪上最高纪录，汪彤也把这一案例视为自己比较满意的工作经历，媒体也普遍认为该案的判决起到了很好的社会导向作用。

　　汪彤深切地明白厚积薄发的道理，他认为只有不断学习，才能更好地与社会对话。因此，工作之余，汪彤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拓展新知上。“不过，我觉得这又不同于做学问。”汪彤若有所思道，“做学问的人，也许只需要得到某个群体的认同和回应，而法官面对的是整个社会群体，他的知识要深要广，更重要的是要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我时常感到难办的，就是这一点。”汪彤的事业心是有目共睹的，可这样的事业心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心———当年儿子刚出生时，他几乎抽不出哪怕一点儿时间来照顾妻儿。

　　还未到中年的汪彤，头顶已见不少白发。他告诉我，有时候，一份判决书，由于字斟句酌、左右思量，要写到子夜时分。

　　走出法院的大门，汪彤的一句话仍在耳边回响：“我每天都在法院上班，但很多很多的当事人，有可能一生中只有一次机会走进法院。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头就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