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父“安乐死”，儿子自首偿还良心债

　　被判故意杀人罪获刑两年半

　　在广西一个贫困的山村，一位老人身患重病饱受折磨，家中却无钱为他医治。在老人的哀求下，矛盾斗争了半个月的儿子在一个夜晚紧紧地扼住了老父的咽喉……父亲“解脱”了，儿子却从此陷入了痛苦与自责当中。10天后，儿子走进了公安局，最终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锒铛入狱的儿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但回想起那噩梦般的

时刻，他却说：“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日前，本报记者连线广西，《南国早报》记者王克础和故事主人公的乡亲向记者讲述了这幕人间悲剧。

　　贫寒老人病重无钱医

　　“老叶头这辈子可真是不容易，走了也省得遭罪了。”7日上午，当记者把电话打进广西壮族自治区金秀县忠良乡车田村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慨叹。据介绍，叶开时老人早年丧偶，妻子给他留下了两儿两女。一个贫困多子的家庭，再想续弦简直是难于登天，叶开时又当爹又当妈，独自一人辛辛苦苦地拉扯着4个孩子。

　　因为家里的地少，老人很难感受到“多子多福”，只要孩子能够走出这个家，对他来说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女儿刚刚长大成人，他便托乡里乡亲帮助她们找婆家，就这样，两个闺女早早就嫁了出去。前几年，他的小儿子选择了做上门女婿，通过这个“捷径”离开了贫瘠的山寨。

　　“叶文开绝对不是一个逆子，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孝顺的孩子。”接电话的那位村民年纪与叶文开相仿，从小在一起长大，“那时候他很少能和我们一起玩，常常是背着弟弟妹妹，帮着父亲干活。”今年已经42岁的叶文开依然是孤身一人，这固然和他的家境贫寒有关，但当年他不愿离开负担沉重的老父自己开门过日子，也让他耽误了一些成家的机会。叶文开长年在外打工，虽然弟弟妹妹都已经离家单过了，他也没再回家务农，而是定期在外给父亲寄些钱，毕竟在外打工还是要比在土里“刨食”要多挣一些。

　　从前年起，叶开时老人开始时常感到肚子不适，渐渐出现便血等症状，体质日渐衰弱。到了去年，老人已是瘦弱不堪，一些日常的活计都感力不从心。左邻右舍劝他到乡里或县里的医院检查个究竟，但老人家却因筹不到起码的费用而一拖再拖。

　　然而，祸不单行，去年9月的一天，老人一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摔折了腿骨，从此卧床不起。因为与其共同生活的大儿子叶文开远在广州市打工，老人的生活起居自然就由两个闺女和小儿子轮流负责。随着老人病情的加重，加之姐弟三人都有各自要照顾的家庭，在老人卧床一个多月后，去年11月初，弟弟妹妹把大哥叫了回来。

　　父亲哀求儿子下杀手

　　投案之后的叶文开说，在广州听说自己的父亲瘫痪在床后，他几天晚上没有睡着觉，自责没有办法让老人安享晚年。回到家后，叶文开看见在阴冷潮湿的冬季，老父亲蜷缩在床上无法行动，浑身长满了褥疮，饱受伤病折磨，自己却又拿不出钱来为他医治，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此时，叶开时老人也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很难救治了。为了摆脱病痛的折磨，在大儿子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哀求儿子：“帮阿爸一把，让我早点走吧，别再让阿爸活受罪了。”叶文开泪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看来，老父亲虽然没有什么“能耐”，但也是一个十分刚强倔强的人，看到父亲如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深深地理解父亲的心情。但是，从小伏在父亲的肩头睡觉，看着粗手粗脚的父亲为自己和弟弟妹妹忙活晚饭的情景不断在他的眼前闪现，这样的“忙”，他没法去帮。过了几天，叶开时再次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但叶文开始终下不了手，也不知道怎样下手结束自己父亲的生命。

　　终于有一天，2004年11月19日傍晚，当叶文开再次进入父亲阴森的房间时，借助昏暗的灯光，他发现父亲已被病痛折磨得倦缩成一团并已奄奄一息。看到父亲生不如死的痛苦样子，叶文开想到了此前父亲曾哀求他帮助结束生命的情形。他俯身下去询问父亲的病情，但此时老人已神志不清。叶文开觉得，让父亲趁早摆脱病痛折磨，是他对老人最大的孝敬。同时，长期以来的自责加之因目睹父亲的痛苦惨状，让他昏了头———既然没有能力治好父亲的病，不如让他一死了之。叶文开想到做到，他将父亲倦缩的身子放平、摆直，然后用手掐住其咽喉。过了约一两分钟，见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叶文开才松开手，他有些麻木地站在父亲的尸体前数分钟后，才返回到外屋，告诉陪其守护的堂弟说：“我的阿爸已经死了，你去通知人吧。”

　　除了叶文开，根本没有第二人知道其父亲的死因，第二天，在乡亲们的帮助下，老人被送上了山。

　　噩梦难除儿子终自首

　　叶文开在家守灵几天后，怕丢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于是又匆匆赶去广州市。

　　父亲“解脱”了，但叶文开并没有从此轻松起来。“那段时间我真是生不如死啊。”叶文开说，父亲死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父亲，有时候是父亲年轻时抱着他玩的场景；有时是父亲笑呵呵地告诉他，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过得很舒服；但更多的是父亲临死时候的样子，一双失神的眼睛盯着他看，甚至伸出手来向他索命。不但总是从睡梦中被吓醒或者哭醒，在白天工作的时候，叶文开也时常恍惚感觉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就是父亲的脖子，不断在脑海中“重放”的那些掐死父亲的画面，让他整日精神恍惚。

　　潜意识中的良心自责开始让叶文开反思，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帮”了父亲。他想要找人倾诉，却又不敢，便假说是自己听来的一个故事，用第三人称跟自己的工友谈及了此事，并向个别有文化的工友咨询，这种行为是否算犯罪。刚开始，工友们都认为他开玩笑：“瞎说，有谁会把自己的父亲掐死。”工友们这样的反应更让叶文开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在叶文开反复讲述几次这样的“故事”后，一位有心的工友看出了一些端倪，开始开导他投案自首。

　　历经几昼夜激烈的思想斗争，在“送走”父亲10天之后，2004年11月29日，叶文开走进了广州市公安局珠海分局的大门，向公安人员讲述了自己帮助父亲“安乐死”的全过程。为了查清此事，金秀县警方对叶开时开棺验尸，其死因才真相大白。

　　“开棺验尸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很多人都骂叶文开太狠了，但毕竟是他自己投的案，说明他还是良心未泯。”叶文开的那位乡亲说，“到后来，大家的反应就是：这事儿太惨了。”

　　随后，金秀县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叶文开涉嫌故意杀人罪向法院提起公诉，金秀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后认为公诉机关所指所犯罪名成立，判处叶文开有期徒刑2年零6个月。

　　“被判了刑，我的心里还能好受点，觉得终于还上了这笔良心债。”叶文开说，“但是，即使这件事能够重来一次，如果我还是没有钱来给父亲看病，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被逼上这条路……”本报记者董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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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乐死”之争

　　“安乐死”一词源于希腊文，意思是“幸福”的死亡。它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无痛苦的死亡；二是无痛致死术。在我国对安乐死的定义为：患不治之症的病人在垂危状态下，由于精神和躯体的极端痛苦，在病人和其亲友的要求下，经医生认可，用人道方法使病人在无痛苦状态中结束生命过程。20世纪30年代起，西方国家就有人要求在法律上允许安乐死，由此引发的安乐死合法化大论战至今依然没有平息。

　　在新浪网组织的一次讨论中，针对我国具体情况，各界人士也提出了针锋相对的看法。正方：

　　生命是属于个人的，选择死亡也是人的基本权利。这是私人的问题，丝毫不妨害社会甚至有益于社会，所以在身患绝症、不可逆转而临近死期时，人有权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活着，但生活质量很低，还不如去死，尊重当事者的意愿符合人道。否则，就是在让人履行一种承受巨大痛苦的“生”的悲惨义务。

　　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医疗资源有限，一般家庭根本无力承担昂贵的治疗费用。安乐死可以减轻亲人和社会的负担，同时使更多医疗资源用于“可以治愈”的普通病人。反方：

　　生命不属于个人，而属于社会；个人对生命的义务，实质上是对社会的义务；医学研究突飞猛进，今天的绝症也许明天就能攻克。轻易放弃对生命的挽救是不负责任和不道德的。安乐死本质是一种自杀，使亲人蒙受痛苦是自私的。

　　任何微小的法律漏洞都可能被人利用，为谋杀、逃避赡养、摆脱医疗失误等提供方便；重病求死之人依然有求生欲望，时常在疼痛和平静之间摇摆，如何判断他的真实意愿？

　　庞大的贫困群体是中国不容忽视的现状，“贫”与“病”总相联，倡导安乐死无异于减轻政府对贫困阶层的责任。（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