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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公正更可贵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1日03:05 新京报

    迟到的公正更可贵

  本报记者袁凌北京报道 4月1日,曾引起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两高一部和深圳市长关注的深圳“牛氏兄弟案”终审宣判,牛跃进、牛跃伟被判无罪释放。

  4月5日晚上,在北四环以外的一家餐馆,记者见到了释放后来京的牛氏兄弟。两人脸上带着多年牢狱生活刻下的沧桑,谈话中时时露出不安的神色。牛跃进说,这个偏僻的餐馆是他们特意选择的,“为了安全”。

  “逃离”了看守所

  新京报:案子终审宣判,法官宣读“当庭无罪释放”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牛跃进:不相信。

  新京报:为什么不相信?

  牛跃进:这么长的时间,快四年了,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有点不好理解,不像是真的。

  新京报:什么时候相信了?

  牛跃进:当我走下被告席,和父亲拥抱的时候。抱住了父亲的身体,实实在在的,我开始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我的眼泪流了出来,不是涌,是奔流、喷出来,非常开心又极其委屈,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挨打后父母才知道我一点错事也没做过一样。

  虽然这样,放开亲人的身体,我心里又有点虚了,我们还要被装上囚车,回看守所办手续。要再进一次看守所。

  新京报:为什么这么害怕再走进看守所?你们已经被宣布当庭释放,只是回去办个手续。

  牛跃伟:我心有余悸,我怕往事重演。回到监仓里,仓友们都在睡午觉,一开门所有人都醒了,看着我,我感到他们看我的眼光很复杂,我自己的神情也很复杂。

  新京报:你跟他们说了自己被无罪释放了吗?

  牛跃伟:我没说。我怕说了最后又出不去,无法面对他们。我在监仓里从一点二十分待到两点,这四十分钟,我什么都没说,他们也没有问我,我觉得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直到听到广播里叫我收拾东西,这时我才跟大家说了。他们都欢呼起来,怪我怎么不早说。

  新京报:你这时完全相信自己获得自由了吗?

  牛跃伟:还没有。我提着衣服往看守所大门口走,我盯着大门口,提防那里有人(警察)像上一次一样等着我,把我带走。在我没有走出大门之前,没有走上亲人来接我的车之前,我还是不放心。上了车我就说“快走快走”,一溜烟离开了那个地方,还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踪。

  好像我们不是光明正大地释放,而是悄悄逃离了那里。

  新京报:随后你们回家了吗?

  牛跃进:哪里敢回家?!

  我们在外边过了一夜,第二天就离开了深圳,感觉还是像逃一样。判决书当时还没到我们手里,心里虚,好像随便什么人随时都能再把我们抓进去。

  新京报:现在你已经拿到判决书,应该相信自己已经完全自由了吧?

  牛跃进:应该说相信了,非常开心和激动,几天来始终处在亢奋的状态。但还是有一点点疑虑,始终觉得有人不会放过我们。

  改确认书日期完全是本能

  新京报:2001年9月你被监视居住,当时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失去自由近4年时间?

  牛跃进:没想到。我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我很坦然,他们没出示任何证件,我还是跟着他们走了。没想到把我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民房的套房里,装着安全门,10多个保安看着,还有许多老板也关在那里。到那里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好长时间里认为自己是被绑架了。

  新京报:怎么会觉得是被绑架了?

  牛跃进:我以为应该是让我交代什么,但没人跟我谈这个,谈的是价钱。800万如何,600万怎么样之类,讨价还价。

  新京报:你当时配合吗?

  牛跃进:开始配合,包括签那份确认书。签了以后才警惕起来。

  新京报:确认书上是说你用和剂公司的29.15万美元支付了自己的股权转让款,后来成了指控你挪用公司资金的关键证据。当时你怎么会签呢?签名日期为什么又不对呢?

  牛跃进:过程是这样的。他们先拿了些差旅费借款单,里面有1万改成31万的,我一看,还可以承受,没办法就签了。又拿了确认书让我签,我一看也就20多万美元,也还可以承受得起,又签了,它上面有打印好的日期。他们又把第三张递上来,“欠人民币1800万,多久多久还”,我一看,这我死了也还不清,马上意识到这是圈套。

  当时那份确认书我刚签过,还在我手上,我赶紧把确认书签上了当天的日期。这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第三张1800万的我也没签。

  新京报:没签的后果是怎样的?

  牛跃进:我的亲人开始一个个被抓进来。二弟,再是三弟。我和两个弟弟被关在相邻的几个监仓里,彼此可以看见。看到三弟,我一下就崩溃了。

  新京报:你是担心更多的亲人被抓吗?

  牛跃进:是。我劝妹妹、劝妻子别再为我们奔走了,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活着。如果看到我的其他亲人、我的妻儿为了我再被抓进来,我一定会死,我会恨自己还活着,被当作人质。

  握着释放证走进另一个看守所

  新京报:你一直说害怕往事重演,这个“往事”指的是2003年你本来刑满释放却又重新被拘。那一次,走出看守所大门之前,你相信自己已经获得自由吗?你料到门外等着的是重新拘留吗?

  牛跃进:一点也没有想到。当时我完全相信,自己已经刑满释放,是个干净的人,可以回归社会了,释放证已经拿在了我手里。当宣布对我重新刑拘的时候,就像这次宣布无罪释放一样,我虽然听清了,却无法相信。

  新京报:释放证被收回了吗?

  牛跃进:没有,我把它紧紧握在手心里,一直没松开过,我是握着释放证再走进另一个看守所的。检查东西的时候我把它藏了起来,一直保存到现在。

  新京报:为什么要一直保留这个释放证?

  牛跃进:因为它是证据,证明我已经是个干净的、自由的人,是强行又被抓进去的。我没有罪。

  新京报:福田法院判决你们成立虚报注册资本罪,你和弟弟都没有上诉。你们完全认同这个判决吗?

  牛跃进:我并不认为判得该有那么重,因为我们这些虚报行为发生在新刑法公布之前,当时注册资本的情况很普遍。可是当时有人对我和弟弟说:“好不容易才给你们判下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做了多大的难才给判下来”,如果服从判决,很快就能出去。我们已经被关了那么久,刑期算起来也就几个月了。

  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新京报:刑满释放重新进入看守所,是不是完全消灭了你的希望?

  牛跃进:从重新进入看守所的第一天,我什么也不相信了,我不在任何文件上签字,包括拘留证和逮捕证,因为我发现我签的每一个字都会被用来定我的罪。

  他们补充了很多新的案卷材料,我们这边律师提交一份新证据,他们就改一回口供,但是没有我和弟弟任何新的供述。但是说到底,我还是对检察院和法院抱有一点希望,我觉得堂堂一个法庭不至于乱来。

  新京报:这是一个公民正常的期望。

  牛跃进:被逮捕之前,我对整个公检法环节都抱着希望,我整天在想,有人即使今天被收买了,晚上睡一觉又会良心发现,说:“这个人怎么能抓,他完全是冤枉的啊”,第二天就把我们放了。

  我们的案子经过了那么多环节,只要有一个人有一点知识和办案操守,整个过程就会打住,就不会走到后来的结果。而实际上这么多环节都被他们利用了,可以说为了一直把我们关下去,能用的程序都用尽了,没的可用了。

  新京报:之前你还是相信法院能够公正审判。

  牛跃进:5个月开了5次庭。我渐渐不愿意配合开庭程序,觉得都是走过场,每次开庭都要问我的名字,后来我就回答,反问你们不知道吗?我看到弟弟在对面,插着氧气瓶,打着点滴受审。我觉得这对一个无辜的公民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但我还是抱有希望。开封公安局提供了29.15万美元的走向,这么硬的证据,我不相信法院会乱判。

  直到2004年4月28日这天,罗湖区一审以挪用资金罪判我四年。天塌了,天平倒了。我给妹妹写信:“天平倾斜了,蓝蓝的天,没了”。

  新京报:你觉得是什么使法律本身所设计的监督和制约难以实现?

  牛跃进:是权力。就像法学专家说的,一个地方的权力私化了,法律就私化了,公权私用,那个地方的公检法机关就成了利益联盟。

  新京报:你对司法公正的信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的?

  牛跃伟:是看到新京报的报道之后。看到这篇报道,我在床头刻下了几个字:“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新京报:你从报道中看到了什么?

  牛跃伟:报纸让我看到了希望,有些人并不能一手遮天,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法学专家、深圳市长,还有上级司法机关和新闻媒体都在关心我们的案子,以前我是不知道这些的。报纸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迟到的公正更是公正

  新京报:你们前天就到北京了,可是现在我们才坐在这里交谈。是不是你现在感到,终于可以平静回顾过去的遭遇了?

  牛跃进:我平静不了,4月1日出来到现在,只有昨天晚上睡了4个小时。生理方面不适应了,不会睡了。自由的感觉太强烈了,走到任何地方,不管看到的是什么,不管是人、是树、是商场、是街,什么都是美好的,悲喜交加,心情没法形容。最后肉体支撑不住了,但是精神兴奋着。

  新京报:兴奋之外,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你的损失还没有得到赔偿,29.15万美元的下落还没有解决,开封和剂药业受到的侵害还有待追究。

  牛跃进:我在考虑未来的生活:我是继续做实业,还是我从此就来做这个———扩大我这个案子的影响,投身于司法公正?出看守所的时候,我疯了一样扔掉了里面穿的衣服,还有我写的一尺多厚的申诉信。当时觉得是一种耻辱,我是一个干净的人,没有理由写这些信。现在有些后悔。我这案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那么多力量的参与,我出来给那么多人带来了希望。如果不做,我好像欠了他们一些什么。

  新京报:在终审的法庭上,你说自己如果获得无罪释放,将放弃司法赔偿,让人很意外。

  牛跃进:因为担心中国的错案追究制度,案子改判了无罪,要有好多人被追究,为了保乌纱,也许还会有人想方设法,比如说又把我抓进去。

  新京报:实际上这和上次判处虚报注册资本罪时放弃上诉一样,是一种妥协。

  牛跃进:不是这样,我认为,司法赔偿是国家赔偿,是国家为办错案的人埋单。如果是办错案的人自己赔钱,我接受,我马上申请。

  再说,一天赔几十块,但这可能买这几年的损失吗,对我肉体、精神还有家人、子女的伤害,还有经济上的损失能赔得回来吗。我希望的是国家能把幕后黑手抓出来。我也不想让那些受到压力而伤害过我的人,因此再受到伤害。

  新京报:如果你这次放弃了,如果这次办错案的人没有得到追究,那么下一次还会有人遭受司法不公,他们和他们的亲人也会受到伤害,你想过这个吗?

  牛跃进:我想过,我这个案子不光对我自己有意义,因此我会有前面说的重新选择人生道路的想法。虽然到现在,我还是对一些东西心存疑虑,比如说不敢一个人离开亲人太远,不敢往黑暗的地方走。我心里可能还有一个牢房,至少是一个牢房的影子。但是通过我的公正判决,至少我知道,有些东西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可怕。

  新京报:对你来说,这个公正来得迟了吗?还算是公正吗?

  牛跃进:迟到的公正不是公正,我知道这句话。但是反过来说,公正总是常常迟到,因为迟到而更可贵。

  我很珍惜自己得到的这个公正,并且想捍卫它,包括捍卫你们,你们为了维护这个公正也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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