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祥林回家不进门

　　蒙冤入狱11年，昨日终于在法律意义上恢复了清白之身

　　佘祥林回家不进门

　　双脚离地悬空，左右肩膀分别由1名法警架起来，前后还有8名法警开道，佘祥林就这样突出人群包围，离开了京山县人民法院。昨日上午10时40分，京山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

佘祥林“杀妻案”重审合议庭庭长胡多盛宣布：由于张在玉离家出走11年后又回到家中，“被告人”佘祥林故意杀人罪不成立，应予无罪释放！

　　蒙冤入狱11年的佘祥林在出狱后的第10天，终于在法律意义上恢复了自己的清白之身。面对不断鼓掌叫好的上千名围观群众，佘祥林虚弱地挥挥手，登上了早已准备在法院门口的汽车。

　　好消息，先告诉妈妈

　　4个小时后，佘祥林跪在老母亲杨五香的坟头。“妈，我回来了，”佘祥林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儿子没有杀人，你听到了吧，我是清白的。”仲春的热风吹过，坟头上的油菜花微微一颤，佘祥林的眼睛红了。此时的佘祥林依然记得，审判长胡多盛读完判决书后，停顿片刻又说了几句话：“佘祥林，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赔偿法》有关规定，你有权申请国家赔偿。”佘祥林没有说话。他后来告诉记者：“不管赔我多少，我都不会满意。母亲的生命、女儿的幸福、我11年的人生自由，能用钱来赔吗？”

　　佘祥林给杨五香磕了一个头，女儿佘华容燃起香烛，大哥佘琐林点着了鞭炮，其他兄弟姊妹也齐齐跪下。“等开完庭后，去看看她老人家”，佘祥林终于完成了心愿。在他心里，杨五香既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又是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救命恩人。当年，29岁的佘祥林蒙冤被抓后，杨五香逐级上访，四处张贴寻人启事查找儿媳张在玉的下落。正是那些寻人启事引起了天门市石河乡姚岭村党支部副书记倪乐平的重视，倪乐平郑重其事地在当地村民的见证书上加盖公章。如果没有这份被称为“良心证言”的“红头”证明，佘祥林恐怕早已成为枪下冤魂。佘祥林的命保住了，可是杨五香以及“良心证人”却遭遇了噩梦般的经历。杨五香被京山县公安局带走并关押10个月，释放3个月后含恨去世；倪乐平虽然跑得快，但他签名作证的老婆却在看守所呆了3个月，“走门路花了6000元，才给放出来”。

　　佘祥林也许不知道，就在案件重审开庭的时候，倪乐平和另一位“良心证人”倪新海闻讯赶来了。“祥林啊，你的清白就是我们的清白，有时间到家里来坐坐。”看到佘祥林走出法院大门，两位老人隔着人墙高声喊着，但声音很快湮没在鼎沸人声之中。

　　回家来，却不进家门

　　佘祥林无罪释放的消息很快传到老父亲佘树生的耳朵里。64岁的老人一直坐在破土屋门前的柴草堆里等待儿子回家。“冬去矣桂子生香，春来也梅花吐秀”。今年春节的时候，佘树生特意选了这副春联，“也许是这两句话带来了好运气”。春天到来、油菜花开的时候，在法律上已经死亡的儿媳妇张在玉回到了老家京山县雁门口镇台岭村，佘祥林这才迎来沉冤昭雪的转机。等着等着，佘树生躺在草堆上睡着了，直至听到汽车的声音才猛然翻身爬起。

　　走在乡间小道，佘祥林步履沉重而缓慢，尽管回家的路对他并不陌生。两眼对视的一刹那，父子俩上前一步拥抱在一起。佘树生爬满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佘祥林忍住没有哭。父亲想把佘祥林引进家门，佘祥林走上台阶，突然顿住了。“不进去了，进去受不了”——佘祥林又从台阶上退了下来。只有女儿佘华容进到破土屋看了看，残垣断壁上悬着被虫子啃得如网兜一般的奖状，“三好学生”的字样依稀可辨。

　　说感谢，真的好艰难

　　此时要让佘祥林对司法机关的“平反”表示感谢，无疑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事实上，这两个字自始自终也没有从佘祥林口中讲出。而在佘祥林辩护人之一、律师周峰的眼中，“11年前法院以错误的程序判决了一起错案，今天法院不过是以错误的程序纠正了一起错误的判决”。

　　在周峰看来，只有让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审或者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此案，佘祥林宣告无罪才符合法律程序。周峰在提供的材料中陈述了自己的理由：佘祥林所涉罪名是故意杀人，无论一审还是重审，罪名都没有改变。既然“故意杀人”是重罪，被告人可能被判处无期以上徒刑，根据级别管辖，这类案件就应当由中级以上人民法院审理。周峰认为，佘案重审仍在京山县法院，“重审时京山县法院判决佘祥林无罪释放与1998年京山县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决佘祥林15年有期徒刑，二者在程序上的错误如出一辙”。记者随后就这种说法向广州市律师协会刑辩委员会主任钟闻东求证，“选择中级法院显然更为妥当”，钟闻东也支持了周峰的看法。

　　周峰最后告诉记者，“佘祥林案经过了从高院、中院到基层法院的审理，数次裁判审期长达4年，令人遗憾的是，而今纠正错误的行为仍然是一个错误，案件从程序上讲仍然是错案”。他表示，无论违背法律程序的重审地点是谁决定的，选择京山县法院开庭，说明“‘先定后审’的办案模式仍然根深蒂固”。

　　索赔路，或将很漫长

　　农民出身的佘祥林根本听不懂这些“高深莫测”的法学理论。他绕着眼前的破土屋走了半圈，那双因为遭受毒打和牢狱之苦而近乎失明的眼睛努力寻找着11年前的“意气风发”。在家门口呆了不到10分钟，佘祥林又坐上了载他回来的汽车前往沙洋监狱医院。他说：“现在什么都不想，先把病治好再说。”在那里，佘祥林的另一位辩护律师张成茂将为他详细准备申请国家赔偿的各种依据。张成茂说：“如果非要问我们准备提出多大数目的赔偿金，我的回答只能是高于100元、低于1000万元。”事实上，根据我国现有《国家赔偿法》的规定，佘祥林的赔偿金应在30万元左右。而佘祥林要顺利拿到赔偿金，等待他的诉讼程序可谓“路漫水长”。

　　汽车发动的时候，一直守在现场的农村老大妈终于忍不住敲开车窗。她紧紧握住佘祥林的手，叮嘱的声音压得很低。佘祥林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老人的面容和声音都很熟悉，可是又想不起这老邻居的名字。

　　文字　本报记者　贺信

　　摄影　本报记者　严亮

　　图：

　　进入法庭

　　讨回清白

　　拜祭亡母

　　昨日，湖北京山法院宣布佘祥林无罪，并当庭释放。

　　上千名关注佘案的群众围在京山法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