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砂石资源搞起“买一送一”？(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4日09:26 海峡都市报

“买一送一”几乎是采砂行业内公开的秘密

　　Ｎ本报记者

　　本报讯本报近日连续报道了闽侯乱挖砂一事，引起了读者的关注，有关部门也着手对此进行整顿。然而，有读者仍致电本报记者，称即使有关部门清除了非法采砂者，闽侯的乱挖砂将来还可能继续“光明正大”地干下去。其中的原因是，乱挖砂的行为通过一系列操作，就成了合理合法的东西了。

　　记者以采购老板等多种身份在闽侯一带的砂船上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暗访。暗访发现，由闽侯县政府出面成立的“闽侯建业砂石公司”（后简称“建业公司”），每卖给砂贩子300立方米砂子，就“合理合法”地倒贴300立方米甚至更多的砂石资源。

　　难道是砂产资源买卖也需要搞“买一送一”的促销？“建业公司”在这种促销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江面上的采砂者称此现象为“流砂”，意为“流失的砂石”，并说用这种方式流失的资源已是“不计其数”。海都调查由此展开，这篇调查暂时撇开一些无法无天的无证开采者，而针对“阳光下”的砂石开采销售业。

　　【现象】在监管者眼皮底下作乱？

　　“挖走700立方的砂石，在账面上体现的，只有300立方。”采砂者如是说。这些采砂者，正是在闽侯政府背景下的“建业公司”的监管之下作业的。

　　“建业公司”是为制止乱挖砂而出现的产物。

　　2001年12月，闽侯县政府收回所辖江面上所有采砂船的采砂许可证，成立了这家“建业公司”，砂石办同时给这家公司颁发了采砂许可证。

　　经过这一轮的整顿，“建业公司”成了该段江面上唯一合法的开采者、销售者，而开采和销售正是最重要的两个环节。

　　建业公司在整个交易过程中，负责开单、收款、结算，并受闽侯县砂石办委托代开矿产品准运单。而江面上的采砂船只是建业公司管辖下的一个“生产程序”，根据建业公司开具的“提货单”上的提货数量给砂贩装船而已，采砂者不能收钱，只是每十天按1.4元/立方米的单价到建业公司结算，类似于“计件工资”。

　　按照这种流程，“建业公司”完全可以对乱开采的情况进行控制，至少可以对该公司所管辖的20艘船进行很好的控制，但为什么乱开采现象仍在它的眼皮底下大张旗鼓地进行呢？

　　既然最重要的两个环节控制在政府手里，为什么“流砂”现象能顺利进行？闽侯砂石办的洪茂浩主任曾对记者表示，“能在闽侯挖砂的都有背景”，还表示，采砂者中存在“黑恶势力”使监管难度加大。按洪主任的提示，记者走进上述“黑恶势力”的人群中。

　　4月6日至12日，记者随船进行了砂石的交易。

　　【记者暗访】砂石流失三个关键词

　　关键词：超量

　　4月6日，记者以砂场老板的身份，到闽侯甘蔗附近的闽江面看砂。下午3时，记者在船上遇到一个被伙计称做“王老板”的中年人，“王老板”对着记者所扮演的“砂场老板”大倒苦水。

　　“挖一方砂说是得1.4元，实际上呢，只有7角。”王老板说，因为建业公司“买一送一”，他们的工作价值也就此打了5折。

　　然而，船上所有的人都表示，“买一送一”根本不是秘密，在行业内“尽人皆知”。

　　“王老板”告诉记者，用简单的方式说，就是一艘标载300立方米的运砂船，实际运的是700立方米，甚至更多。

　　4月7日，记者针对这个“尽人皆知”的秘密进行核实。当日下午，乘着挖砂机给运砂船装砂，记者跳上运砂船与船老大搭上腔。

　　这名船老大告诉记者，建业公司给他的船开的提货单是60立方米，但这次他船实际能装到100立方米左右。“这段时间检查得比较紧，要是以前，可以装120方。”船老大说。

　　船老大还告诉记者，船越大，能超量携带的砂子就越多，并举例说：“提货单200立方的，往往可以装到400甚至500立方，提货单开400方的，实际又可以装到800方，甚至更多。”他表示，如果能筹到钱，他一定换大船。

　　关键词：提货单

　　原来，所谓超量，是船上的装载量大大超过了“提货单”所计数据，那么，“提货单”又是什么呢？

　　记者了解到，在闽侯的江面上，“提货单”是闽侯砂石唯一合法的销售凭证，因为它由唯一合法的“建业公司”开具。

　　砂石贩子买砂的流程与“提货单”息息相关：

　　第一步，砂贩子把运砂船开进闽江闽侯段，首先应该找到建业公司，凭船舶检验所检测的吨位证书，到“建业公司”设立在江边的砂石销售部，开取“提货单”。

　　第二步，“提货单”上的数量，乘上单价就是应付的买砂价款。根据这个数字，把钱付给“建业公司”。

　　第三步，凭提货单，可以到江面任意一艘采砂船上提货。

　　记者同时得知，“提货单”里统计出的数据，就是闽侯采砂的官方统计数据，如果船老大的说法成立，意味着统计数据有100%以上的误差。

　　关键词：计量

　　记者向船老大询问，建业公司到底使用什么样的计量方式，使误差如此之大？

　　得到的回答是：“提货单”上的计量方式，是以船泊核载量为准。船老大给记者举例：“绿本本”（船舶检验证书）上标明，你的船核载400吨，“提货单”上表现出的就是一船400吨，我们挖给他的砂装满船后就是400吨。

　　然而，一艘船的核载量是怎么算出来的呢？福州市地方海事局船舶检验所所长黄碧祥告诉我们：船舶的载重吨位，只是个参考吨位，设置这个吨位根据的是船舶设计的厂方提供的各种参数。黄还告诉记者：“设计方可以以安全为由，减小核载吨位，对此，检验所一般会支持。”

　　按照检验部门的说法，船的核载量只是一个参考数字，而且，这个数字可能小于实际的装载能力。而这个数字，很直接、不做任何修正地成为建业公司开具“提货单”时采用的计量工具。

　　然而，即使是这个“参考数据”也没有好好运用，一个船老大告诉记者：同样是“建业公司”，同样是一艘船运砂，第一次开的是400方的单，而一段时间后却变成了350方的提货单。

　　【采砂者说】替“建业”打工，根本没赚头

　　挖砂船主把这样的船叫做“活棺材”，吃住都在上面，行动不便。在“活棺材”拼命干，结果还是亏空。“我们就是给建业公司打工的，建业公司让我们挖多少方，我们就挖多少方。但是，他让我们挖1000方，却只给我们500方的工钱，我们能不亏吗？”一个挖砂船主说。

　　除了5名挖砂工人，船上还有一名陈姓管理人员，同时，陈某还是挖砂船船主之一。得知记者来看砂，陈某十分热情，据他说，最近砂子越来越细，“挪了几处都没找到好砂子”，因此来船上装砂的运砂船也越来越少了。

　　4月7日，记者再次来到这艘船上，这次，几乎所有的股东都在船上，他们正在商量将船只转卖事宜。记者了解到，这艘船造价150多万，下水一年多，股东们大都是听说挖砂业来钱，来这里投资挣大钱的，然而，这样的投资每月的毛收益只有14000元，连本都保不住。

　　4月7日上午，船上还来了接洽的买主，船主们想趁着钢材涨价的空当，捞回一点亏空。

　　因为亏空，这些采砂者曾搞起一个“联盟”，要求每艘船要先付给采砂者一笔钱，才能装砂（例如，核载400立方米的船加收300元）。但这个“联盟”因涉嫌强买强卖而被制止。

　　对此，记者在暗访时与挖砂老板有一段对话。

　　记者：你什么时候发现每艘船的实际装载量要远大于装载量？

　　老板：我原先是外行，只是觉得每次好像挖了很多，但算数量时总是很少，后来一打听，原来这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记者：你是怎么知道400方的船能装800方的？

　　老板：有一次我让一个伙计去跟砂贩子，砂贩子的“提货单”上是400方，但我的伙计看到，他把这船砂卖给下家时，开的是800方。那些搞建筑的买主不是那么容易被砂贩子蒙的，800方应该是一个实际数。

　　记者：明知道运砂船实际装的砂与提货单不符，你们为什么还多装那么多呢？

　　老板：不装不行呀！大家都这么装，你装少了，他说你短斤少两，下次就不来了，就算明知被宰，我们也只能忍。

　　记者了解到，“联盟”强买强卖的事情闹得很大，有采砂船主被刑事起诉，经各媒体披露后，“行内没有不知道的人了”。

　　当时这起案件被公安机关以涉黑性质的“强迫交易罪”立案处理，3月31日该案却被闽侯检察机关以“贪污罪”提起公诉。目前，该案正在审理中。

　　然而，对于这个“尽人皆知”的秘密，记者向“建业公司”负责人咨询是否知道，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没有人对他反映过这种事。”

　　快刀短评

　　流失的资产流入谁的口袋

　　我们在闽侯，用摄像机拍下了这样的画面：超载的运砂船在江面上大摇大摆地行走着，水几乎没进了船舷，却没有人来管。而我们知道，这些船运走的砂矿，在计算时却堂而皇之地写上“安全数字”———这个数字背后，是国有资产的成倍流失。

　　流失的资产流进谁的口袋？

　　在江面采砂的人说：也许部分采砂者有不当得益，但得益者远不止那些“有背景”的采砂者。

　　在这个流失国家资源的销售链中，卖主是有政府背景的“建业公司”，买主是往返于闽江的200多个砂贩子，而人们过去关注的采砂者只是一个没有开采权、必须依附于“建业公司”的打工者。那么，买家和卖家之间到底谁赚谁赔？

　　为了调查这个问题，我们以“温州大老板”的身份与一个姓林的砂贩子联系，林某很得意地对我们说，贩砂的确很赚钱，但关键“要看有没有关系”。他向我们透露所谓的“关系”：一方面是“开单的”，也就是建业公司，另一方面是核定吨位的。两者关系越好，中间的剪刀差就越大，利润就越高。

　　对于这种“关系”之说，“建业公司”负责人许宝强予以否认，他表示：“如果有证据，就来和我对质。”

　　我们难以提出“证据”，证明谁瓜分了流失的国有资产，但我们可以告诉读者这样一个数据：“建业公司”2004年统计的数字中，每天约卖出的2至3万立方米左右的砂石，这意味“送出”的砂石也有2至3万立方米。那一个月呢？就是60～90万立方米，一年就是730～1095万立方米。

　　这多“送”出的1000多万立方米的砂石的价值是8000多万元。这里，采砂的还在喊亏，砂贩子已大赚了一笔，但他们是独吞吗？砂贩子所称的“关系”到底有没有从中得利？

　　然而，对于有能力监管这一切而不去监管的“建业公司”，能用一句“有证据来找我对质”来摆脱干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