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智残女“通奸”立案之惑

　　小莲并不知道她的父母所承受的苦难本报记者　一航　摄

　　调查背景

　　2004年4月，在抚顺市抚顺县上马乡李家村大西沟村智残女小莲（化名）家里深夜闯入男子后，25岁的小莲向父母承认被该男子“强奸”3次。两个月后，小莲的父母要以“强奸

性防卫能力削弱女子”为由将多次欺辱女儿的大西沟村村组长孙宝玉告上法庭。但承认与小莲发生性关系的孙宝玉称是“双方自愿”。经过近一年的调查、判断，近日记者了解到，抚顺县公安机关对此案“未予立案”。

　　4月11日下午，在上马乡政府，记者刚一提到要“了解大西沟村孙宝玉的事”，办公室一位女工作人员即反问：“你们是来问14岁女孩被调戏那事吧？都好长时间了。”

　　记者随后向几位村民求证：曾经有一个14岁女孩遭孙宝玉调戏一事在大西沟全村皆知。一位村民表示：“后因女孩家不堪长期上访的经济压力，此案不了了之。”

　　同样，上马乡党委副书记王维俭得知记者要了解孙宝玉后即主动表示，乡里接到的对孙宝玉的举报不少，但说孙宝玉“服刑期间入党”是不属实的，孙宝玉曾因伤害被判刑，这与其入党的时间没有重合。

　　在记者表明想了解其被告强奸时，王维俭则表示，乡里并未听说。

　　一个智残女人的遭遇

　　小莲说，就在事情被汪桂清夫妇发现之前11天，孙宝玉还以“掐死孩子”相要挟与小莲发生了性关系。

　　2005年4月11日，25岁的小莲坐在炕上跟不满3岁的小女儿抢东西吃。小莲的母亲汪桂清含着眼泪向记者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2004年4月23日晚，小莲的丈夫照旧住在很远的单位宿舍里，只有小莲带孩子住在西屋。

　　“21时30分左右，我跟老伴儿听见孩子哭，就跑过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一个挺熟的黑影就站在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等我喊我爱人这工夫，黑影跑了。不过我认出，那黑影就是孙宝玉。”

　　之后，汪桂清和丈夫从女儿口中得知，来人正是孙宝玉。从2001年10月份起，小莲已遭到他3次奸污。小莲说，就在2004年4月12日晚，孙宝玉还以“掐死孩子”相要挟与小莲发生了性关系。

　　汪桂清告诉记者，孙宝玉的妻子算是小莲的表姐，而且要维持女儿的婚姻，当时不知该怎么办。

　　汪桂清说，孙宝玉承认与小莲发生性关系，但说是两人通奸，说小莲愿意。汪桂清认为这是在“往女儿脑袋上扣屎盆子”。

　　事发后，小莲的丈夫与其离婚。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指指点点……

　　2004年6月，在案发2个月后，小莲由律师带着，来到抚顺县公安局报案。“我念过2年书，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连怎么报警都不明白。”汪桂清以此来解释为何4月23日发现此事，却在6月报警的原因。

　　然而，刑警队数次调查之后，警方告知汪桂清一家，因为此前两人已发生过性关系，小莲都没有报警……“孙宝玉强奸”不能立案。

　　那个黑影的自白

　　“这个事儿，事实上我一肚子冤，都是成年人了，在当今社会，暧昧关系这个问题，太正常了，不稀奇。”孙宝玉当着妻子的面说。

　　与小莲家受到的影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05年4月11日下午，孙宝玉的家里一片风平浪静。

　　“以前我就怀疑他俩，但没看着过真正怎么的。”孙宝玉没进屋之前，其妻汪秀华告诉记者。

　　“怎么回事儿，你别跟人瞎叨咕！”孙宝玉进屋后镇定地说，“这个事儿属于个人隐私，不过现在公开了。

　　男女关系在当今社会，不存在抢、霸，就是男女关系。”47岁的孙宝玉承认，他所说的男女关系，就是指发生性关系。

　　在孙宝玉看来，小莲不存在智力残疾或者精神缺陷，“只是有点儿内向，不爱说话”，但她特别喜欢自己，所以两人的性行为多达百次，这次事发是因为小莲的叔叔不满孙宝玉曾选任大西沟村村组长而逼迫小莲说被强奸。

　　“这个事儿，我一肚子冤，都是成年人了，在当今社会，暧昧关系这个问题，太正常了，不稀奇。”当着妻子的面，孙宝玉说，“实在不应该在政治问题上，拿出暧昧关系来做文章。”

　　记者：你的意思是，他们甚至不惜以毁掉小莲一生的幸福做代价吗？

　　孙宝玉：对，他们家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记者：你现在是大西沟村的村主任？孙宝玉：不是，算是组长吧。

　　孙宝玉说：“爱情都是自私的，当时妻子也提出离婚……但现在刑警队都调查过了，没有问题。”

　　三个不同的精神鉴定结果

　　第一次为智力水平：轻度；第二次为“有完全性防卫能力”；第三次为“性防卫能力削弱”。

　　对“通奸”说法，汪桂清无法接受：“女儿根本不懂这些呀，怎么会通奸？”

　　事发后，汪桂清带小莲到了残联做检查，抚抚字第503501号《残疾人证》上写明小莲为“智力残疾人”。在“抚顺市残疾类别登记评定表”中记载着：智力低下，诊断为：精神发育迟滞，智力残疾等级为轻度四级。

　　为了获得法律上认可的证据，2004年6月，小莲在律师陪同下到抚顺市第五医院进行了第一次智力鉴定，《智力残疾鉴定书》记载：智力水平，轻度。分级，四级。

　　2004年7月，抚顺县警方带小莲到开源的辽宁省精神卫生中心做司法精神医学鉴定，结论是：1.诊断：无精神病。2.有完全性防卫能力。汪桂清并不认可这份鉴定结论。

　　2005年3月1日，抚顺县公安局终于答应再做鉴定。3月10日，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沈精司鉴字[05]第027号《司法精神医学鉴定书》认为，经鉴定，小莲IQ为69，受其智力影响，被鉴定人对性行为的后果（如妊娠对身体的影响，与他人发生性关系后对个人和家庭生活、对社会声誉等方面带来的不利影响）给予似是而非的回答。另外，被鉴定人无谋求利益的要求，性被害后受到恐吓即不敢主动告发……鉴定结论为：精神发育迟滞（轻度），性防卫能力削弱。

　　小莲的智力究竟有没有问题呢？4月11日，记者与小莲进行了对话。当记者问小莲她的孩子几岁，叫什么名字时，小莲面无表情地说：“我记不住了。”

　　汪桂清告诉记者，小莲只念了5年书，二十几年来，一天到晚需要人伺候。

　　“我们家种了20亩玉米。”4月11日，汪桂清说，自从小莲离婚后，老两口的负担变得沉重。再加上一年来忙着打官司、做鉴定，已经花费掉了上万元。

　　来自官方的解释

　　抚顺县政法委李书记说，构成强奸的要件本身就不够，只能党纪政纪处分。

　　4月11日，抚顺县公安局政委苏玉森表示，该案未予立案的原因是“因为不够立案，所以不够立案”，至于为什么“不够立案”，苏玉森表示，“你们可以直接到检察院、政法委去问。”

　　公安局一位工作人员解释说，沈阳精神卫生中心做的“性防卫能力削弱”，对削弱这个情况，警方说不清。“到底削弱到什么程度，有没有性防卫能力，这些问题不一定都能弄清，所以我们提请政法委研究，政法委召集三长（公安局局长、检察院检察长、法院的院长）会议，县政协的有关司法法律这方面的同志，县人大相关领导、纪检委副书记、县妇联副主席，都参加了这个会议，主要研究的结果就是按《刑法》的有关规定，公安始终坚持得立案，但检察院、法院依据《刑法》等法律，不同意立案。”

　　4月13日，记者电话采访了抚顺县政法委李书记。他表示，该案非常复杂，焦点在小莲有没有性防卫能力上，依据小莲目前精神状态，如果她在第一次与孙宝玉发生性关系时跟父母说了，这肯定构成强奸。

　　李书记介绍，需要提到三长会上研究的案子都是叫不准的案子，“构成强奸的要件本身就不够”。检察院也认为没办法批捕，后来又请示了抚顺市市法院和市检察院，还是认为强奸够不上，只能党纪政纪处分。

　　4月14日下午，汪桂清告诉记者，“我女儿一直跟我说她不愿意。为了这事儿，我们家丢名誉、花钱、我女儿离婚。如果我女儿真是自愿，我们怎么能自找这么多罪来遭、受这么多苦难……”本报记者　经淼　一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