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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靠功夫扬名 佛教面临现代商业文明冲击(2)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19日11:44 南风窗

  拯救少林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眼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将“少林功夫”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口头及非物质世界文化遗产。

  去年年底,少林寺向联合国提交了有关报告,国家文化部也已将“少林功夫”列入申
遗的后备名录。今年年底,少林寺的武僧们将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向那里的官员们展示真正的“少林功夫”。

  从释永信的目光中,与其说记者感受到对少林寺赢得国际声誉的自信,不如说是一种对千年古刹现代命运的忧心。面对国际方面“文化主权”的流失,与国内“少林功夫”的文化内涵日益空壳化的现状,如果申遗成功对少林寺来说仅仅意味着第一步:嵩山少林寺及其“少林功夫”的正宗地位得到国际承认及相关保护,而对“功夫”的传承与发扬来说,当为之事仍然颇多。

  方丈无奈开公司

  记者在采访中惊讶地得知,少林寺竟然开办了一家自己的公司。这家名为“少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机构,成立于1997年,总经理钱大梁对记者说,公司自成立以来,基本上没做过赚钱的生意。

  面对记者的疑惑,释永信解释道:“我先后数次向有关部门、包括在全国人大会议上提过少林寺的知识保护问题,但社会上盗用、滥用‘少林寺’名称的现象却屡禁不止,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注册公司。”

  正是少林寺的国际声望和巨大的品牌效力,使得近到家门口的“少林汽车、”“少林防盗门”、“少林火腿肠”,远到欧、美、日等国和地区打着“少林寺”旗号的五花八门的组织,蜂拥而起。中国商标专利事务所对全球11个国家和地区做的一份专项调查显示:除中国香港外,目前在其他国家和地区均有人抢注“少林”或“少林寺”字样的商标,共发现117项。他们跟少林寺无任何关系,但少林寺的武僧团到这些国家表演“少林功夫”,却必须征得他们的同意,否则就有可能受到侵权指控。

  有些外国组织还明目张胆地来中国抢注与“少林寺”有关的商标。中国商标局的官员说,他们已经拒绝了来自全世界的120项用“少林”注册商标的申请。

  10年前,记者曾与当时还是少林寺住持的释永信晤面,当时释永信就对记者感慨道:“少林寺的资源真是非常丰富,但我们缺乏开发、利用好这些资源的经验、人才,所以这些工作还做得很不好。”

  国家工商局认为“少林寺”属于寺院名称,应该保护,但“少林”则不属于,就像“白云机场”并不损害“白云观”的利益一样。无奈之下,为注册商标、保护少林寺知识产权,释永信不得不按照“俗世”的规矩成立一家“少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将“少林”、“少林寺”、“少林功夫”等名称都申请商标注册,求得法律的有效保护。

  少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其实更接近于一家文化公司,公司的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保护少林品牌、抢救少林文化方面。虽然佛家讲慈悲为怀、与世无争,少林寺还是要去很多国家打官司,夺回自己的品牌。

  日本人的少林拳

  嵩山少林寺没有做好的工作,国外的人们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了。不出国门,你感受不到“少林寺”在国际上受欢迎的程度。比如日本的“少林弟子”就多达百万之众,但他们并非皈依于嵩山少林寺门下,而统统都是“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里的拳士。

  该联盟的创始人宗道臣,1936年到嵩山少林寺学艺,1946年回国,次年即创办了“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经过四五十年的发展,这个组织目前已有2700多个支部,国内外会员150多万人。

  1980年,登封市鹅坡武校的创办者梁以全,跟蔡龙云、耿合营等中国武术家,受邀去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总部访问。他们一出机场,看到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的会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身穿白衬衣、黑大褂,腰系段位腰带,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梁以全等人大受震撼。

  少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钱大梁向记者介绍,在日本国内,“少林寺拳法联盟”通过四个渠道拓展组织:一是凡日本有名的大学,都有拳法联盟支部;二是每个街区的中、小学校都有一个支部;三是每家大企业或工业区都设有支部;四是军队系统,驻扎在日本州、道、府、县四级地区的自卫队中,也都设立支部。

  在国际上,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的会员国有28个,注册了将近400个与“少林功夫”有关的商标,他们在招生广告上这样写道:“你要研究禅学吗?要修习少林功夫吗?请到日本来吧,这里就是现代禅学和少林功夫的大本营!”

  正如这则广告所说,很多西方人误认为,不仅“少林功夫”,甚至连“现代禅学”的正宗也不在中国,而在日本,因为日本对“禅”、“少林功夫”包装推广得更早、更好。

  另外,光美国西岸就有三个少林寺,欧洲至少有两个少林寺,而这些少林寺跟嵩山少林寺均毫无关系,这更是使释永信夙夜难寐的事情。

  当然,乐观地看,人家不遗余力地宣传、推广,使少林寺和少林功夫为更多的人所知;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它关系到“文化主权”。

  功夫的原生态

  按照释永信的理解,“少林功夫”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技术体系。“如果它只是一个技术体系,那么中国武术有几百个门派,都自成体系,很多门派跟少林派也不相上下。”钱大梁说,“少林功夫是在特定的文化空间里的特定的表现形态,即:它是在佛教文化空间里,由僧人来传承的,以禅的境界为最高追求的,这样的一套功夫体系。”

  这其实是包括了禅、武、医在内的一个文化系统。“比如说医,少林的‘医’不独立,‘武’里有‘医’,少林寺的僧人都会医,武功高深的僧人也是医术大师,佛本身就是大医王。”钱大梁说。

  然而,要想申遗成功,就必须确保“少林功夫”的原汁原味,而这首先要求它的生态环境要“原汁原味”。这是令释永信和钱大梁颇感头痛的事情。

  寺院周围越办越火的武校,纷纷以“少林功夫”做招牌,但武校的教学运用了很多与现代商业接轨、与体育竞赛接轨的东西,而将复杂而宝贵、无法用评分来衡量的传统文化部分抛弃了,因为体育竞赛是要求量化、技术化的。释永信反复强调,绝对不能把传统的“少林功夫”同化到武校当中,“少林功夫”肯定要讲“禅”。虽然它也需要新的发展,但应该是在原来的基点和核心脉络上发展,而不是改变它的根基。

  对于武校里最热门的“散打”,登封市体育局武术科科长郑耀峰坦言,“少林功夫是一项文化传承。散打只是一项武术发展到一定时期,根据现代人的思维创造出的一种对抗运动。散打不是过去就有的,1975年才开始形成。”国内武术界并不承认散打是传统的中国功夫,遑论是传统的少林武功。

  但目前的情况是,散打是由中国人发起、命名并制订规则的一项运动,在各种散打王争霸赛和不管是对拳击、泰拳还是空手道的对抗赛中,中国散打选手纷纷取胜,这也极大增强了国内青少年练习散打的热情。散打比套路比赛更有可能成为一种职业运动,职业化造就的庞大市场,无论是武校、教练还是学员都乐观其成。而在国际体坛,散打因为综合了跆拳道、拳击、柔道和摔跤等项目的技巧,难以独立拓展空间。

  散打直接秉承的其实是西方拳击的强者哲学,出拳凶狠、主动攻击、以强凌弱、以快打慢,因此更适合青少年“争强好胜”的心理。而传统功夫深含着“柔胜刚”、追求和谐、感应的哲学内涵。传统武术可以练到七老八十,散打运动员的运动寿命只有短短的十来年,一过30岁就很难再登台。

  被圈起来的少林寺

  少林寺本身的生态空间,也要“原汁原味”才符合申遗的要求。解放前,中国所有的寺院都是不收门票的;现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寺院也不收门票,因为寺院是僧人和信众进行宗教活动的场所,僧人讲经、做法事,信徒供香火,这是一个完整的生态。但因为中国的寺院大多建在风景名胜区,“天下名山僧占多”,改革开放后,很多寺院都成了旅游景点,游人喧宾夺主,成了寺院活动的主体。

  “现在少林寺的门票是40块钱,如果他每天来烧香,每天都得掏40块钱。没有信徒、香火,文化的传承是受影响的,僧人给游客表演与自己练功,味道肯定不一样。” 钱大梁说,“现代社会里,如果政策定位得当,信徒会要求寺院文化保持纯正,并不需要政府采取什么特殊措施,在信徒与寺院的互动中,传统文化的继承、保护和创新就自动完成了。”

  他感叹说:“现在我们就缺少这个生态体系,体系是支离破碎的。你是把少林寺当成一个资源一圈,直接变现,变成一个单纯的旅游景点,还是要让它充分发挥它的文化魅力?”对于少林寺来说,如何说服社会和地方政府相信无形的文化传承比维持有形的遗产更为重要,这是一件颇费脑筋的事情。

  前些年有关部门制订少林寺整修规划时,曾提出“里面的僧人全部搬出来,寺院由文物部门来管”,认为这才是对文物最好的保护。钱大梁坚信,少林寺不只是一个文物遗迹,即使仅从发展旅游出发,也只有让游客体验到真正的文化、活的精神,而不是进来绕一圈就走,才能吸引人、留住人。“少林寺不是一个死的文物,而是一个活的文化传承。”

  有关部门的想法由于历史惯性等因素,顾虑颇多:死文物不会犯忌,政治上不会出问题;而活的传承,特别是宗教文化的传承,有可能把握不好分寸……“如果你往这方面猜疑,把握不了正邪之分、把正、邪一锅端掉,那传统文化都不要做了。” 钱大梁反驳,“对于宗教活动,应该先去了解,看它是对社会秩序构成潜在威胁,还是有助于我们建设和谐社会。禅宗提倡身心合一,建立完善的人格、开放的心态,这些都是和谐社会里最基础的东西啊。”

  被拷贝的文化DNA

  跟“少林功夫”一样,仅在河南一省就有很多濒危的传统文化形式,比如朱仙镇的木板年画、灵宝市的道情皮影和傀儡木偶戏、浚县的泥咕咕、淮阳县的泥泥狗等。河南省政府的一名文化官员对记者说:“地方政府对传统文化价值的判断标准是:你能不能带动一方的经济发展?”

  淮阳是神话传说中女娲用泥巴造人的地方,那里家家户户都会做泥泥狗,其中“人祖庙”的造型非常奇异,与部落图腾类似,传承年代和具体造型的意义现已无法考证。专业画家无法画出,但当地老艺人做这些东西很熟练。省文化部门专门组织去香港办展览,非常轰动。

  但当地官员不相信,于是搜罗了一堆泥泥狗带到香港去卖,结果乏人问津。“他找到我说,你不是说很轰动吗?怎么没人买!”这名文化官员说,“现在年轻人彻底不学了,老艺人也死得死、不干的不干,这门手艺差不多就要失传了。”

  与之相比,“少林功夫”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它确确实实带动了一方经济的发展。因此,虽然“少林功夫”的申遗工作一直是少林寺自己在做,但地方政府态度积极,斥资2亿多元对寺院周围环境进行整治,对改善“少林功夫”的生态环境有很大帮助。

  传统文化中的宝贵部分,就像中国人的遗传基因一样珍贵。“我们自己不重视,但是外国人却大量采集我们的文化DNA,经过包装变成自己的东西,去做全球推广。”钱大梁说,“我们正在努力把‘少林功夫’ 这套体系规范化,推广出去让更多的人体验。”

  他告诉记者,一些国外的心理学培训专家、企业管理专家已先应邀来少林寺体会、评估“少林功夫”的价值。目前工作已进入测试阶段,规范化之后,可以开展企业培训等项目。现在流行的西方培训体系,如人格创建工程、领导力培训等,都与禅宗的“身心合一”有相通之处。专家们认为,少林寺的这套东西,非常完整有效,可以解决管理培训领域的许多问题。

  对普通游客而言,“换一种方式来体验文化,比单纯看看寺院、塔林有吸引力得多。”钱大梁说,“今年春节前,郑州市的一批房地产老板来到寺院,品尝素斋、体验僧侣生活之后,他们非常感慨,说以前只知道日本茶道里有类似的东西,少林寺的仪规让他们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 本刊记者 石 破 发自河南登封

    孩子们的功夫梦

  刚到嵩山脚下的登封市,记者就从出租司机的嘴里得知,今年央视春节晚会上与成龙合演《壮志凌云》的88名武术运动员,全部出自这个县级市里全国甚至全球最大的一间武术学校——塔沟武校。

  晚会表演一结束,塔沟武校“武术艺术团”的学员们就应邀赴陕西、福建等地演出。武校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已经是他们连续第三年参加央视春晚了,去年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的中国部分,也有28名塔沟学员登台亮相。

  这些活动的广告效应,令塔沟武校名声大震。2005年春季招生时,学校创下了一天招收300名学员的记录。而当地的武校总数也已达到近80家。在以少林寺为中心方圆不过数里的范围内,汇集了4万多名被功夫梦从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吸引而来的武术学员。

  塔沟武校的刘海钦校长,并不很在意弟子们的“出镜率”,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数据是,“我们学校诞生过215个全国冠军,95个国际冠军”!在他眼中,这组数据才是少林功夫从遥远的冷兵器时代诞生之日起走到今天,依然充满活力、依然足以承载梦想的证明。

  功夫星途

  再也没有什么比在央视春晚上与成龙同台表演,更让武校的学员们激动不已的了。排练时代替成龙走台的赵文亮,就充分感受了明星的风光,私下里他跟教练说自己“非常想当明星”;而舞台上站在其他学员头顶表演梅花桩的“功夫小子”姚杰元,不知不觉言语里已然把自己当作“明星”看待了。

  在鹅坡武院的练功场上,16岁的郑州姑娘赵彩芳格外与众不同。武校的女学员本来就少,白净漂亮的赵彩芳,练功服里还穿着一件洁白的高领毛衣。

  赵彩芳的教练跟记者说,这个女孩来鹅坡学武已经两年多了。她的母亲给她拍了很多练功的照片,希望有机会校方能推荐女儿去参演电影或电视剧。

  从1982年电影《少林寺》的上映,直到2004年周星驰的《功夫》全球热映,武校学员们有理由相信“有一身好功夫”,乃是成为影视明星的途径之一。然而到目前为止,登封武校培养出来的名符其实的影视明星只有一个,就是释小龙。

  登封城西,一幢崭新的大楼楼顶,竖立着“释小龙武院”醒目的大字招牌。今年春节一过,有几只喜鹊在招牌的“龙”字下面搭巢,被武院视为吉兆。

  记者探访释小龙武院时,正逢春季招生。一群群的家长领着孩子前来咨询、报到。武院教学楼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释小龙的照片;一楼大厅的背投电视,循环放映着释小龙主演的电影《功夫食神》;而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悬挂着小龙在电视剧《少年黄飞鸿》里的大幅剧照。剧照下面,一溜摆开十来张桌子,教师们正忙着接待新生。

  释小龙的父亲陈同山是这家登封第三大武院的院长。该院原名“少林寺武术学校”,是1980年代初,少林功夫刚热起来时,由少林寺村以与寺院联合的名义创办的村集体学校。陈同山是书堂沟村人,但他在武校当教练,暂住在少林寺村。1988年12月,他的儿子陈小龙就降生在这里。

  陈同山与同龄的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是好朋友。陈经常到寺院练武,两岁的儿子也跟着去玩。陈小龙活泼天真,深获释永信喜爱,将其收为俗家弟子,赐法名曰“释小龙”。

  1993年6月,释永信率“嵩山少林寺佛学文化访问团”首访台湾,4岁半的释小龙作为年龄最小的团员随行。团里还有一位年纪最大的僧人。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引起台湾媒体极大兴趣。释小龙会少林童子功,还会少林通臂拳、罗汉棍,演出时毫不怯场,长相又可爱。台湾记者纷纷涌上前来拍照,又问小龙会不会唱歌?小龙张嘴就来,唱的是“妈妈教我一首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台湾记者们目瞪口呆。

  访问期间,释小龙的大幅照片刊登在台湾各大报纸上,引起了台湾长宏影视公司的注意,立即派员与小龙接触。一个月后,释小龙与长宏签约加盟。公司将他与台湾童星郝劭文组合,拍摄了功夫片《旋风小子》。该片上映后,释小龙一举成名,片约不断。

  1990年,陈同山接任少林寺武术学校校长,将其改为民营。为了打出自有品牌,就将学校另起了“释小龙武院”的名称,原名仍然保留——因为那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字。

  事实证明,武院推出“释小龙”品牌的营销策略是成功的。记者在该校看到,这里的学员普遍年龄偏小,小学部有36个班,学员2000多人,占全校学员总人数的65%。很多学员或其家长都是受释小龙影响,慕名而来。

  释小龙自己并不呆在武校,因为长期拍戏,他的文化课学习欠缺很多。此外,今年16岁的释小龙,在角色饰演方面处于一个尴尬期:再扮童星已经不行了,演青春片又不到时候。因此2003年,释小龙推掉一切片约,赴美国一所艺术学校进修,学期4年,学习期间每年只回家一次。

  尽管释小龙少年成名,大红大紫,令不少孩子及其家长羡慕不已,但在登封各个武校,做“明星梦”的孩子其实并不占多数。“现在的学员都很实际,”鹅坡武校宣教处主任张耀峰说,“当明星需要机遇,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得成的。释小龙武院成立20多年了,不也就只培养出一个释小龙!”

  险些失传

  身穿各色校服的孩子们,胸怀功夫梦想,每天黎明即起,从跑步开始接受一系列严格训练,包括基本套路和“真刀真枪”的散打格斗,甚至有时还被教练体罚。

  “我想来练武,就是为了学轻功。”一名学员笑嘻嘻地对记者说,“来到武校后,教练天天让压腿,我还纳闷,怎么还不教飞檐走壁啊?”不管学员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选择上武校,最初都是源于对这项运动的喜爱,源自对真正的“少林功夫”的神往。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并不知道,历史上,少林功夫差点儿失传。

  1979年4月,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会长宗道臣要来登封访问,与少林僧人交流拳法。宗道臣曾于1930年代来少林寺拜师学艺,回国后创办了少林寺拳法联盟,经过40多年的发展,号称会员已有百万之众。

  据原登封县文委主任李德阳介绍,那时的少林寺,殿堂只剩下后面的立雪亭和西方圣人殿。两边的廊房和前面的天王殿都没有了,一片残垣断壁。当时会武功还能表演一下子的僧人,就只有素喜法师。他在寺院后面表演了一式春秋大刀,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李德阳赶紧向上级汇报,要求推迟宗道臣的访问日期。省委回复:为了不影响国际形象,最多只能将到访时间推迟到年底。

  在这半年时间里,登封市一边抓紧修缮少林寺,一边全力以赴寻找民间拳师,特别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后来任鹅坡武校校长的梁以全,就是被发掘出来的少林俗家弟子之一,他法名素一,祖上是文武秀才,家有祖传的少林武功秘笈,代代相传。

  “文革”中一些寺僧被迫还俗,也把少林功夫传到了民间,如释德根、释永祥等。释永祥是东北人,他眼看少林寺的典籍要保不住了,就把许多少林拳法秘笈带回老家。后来,他因病临终前,怕秘笈失传,就将其传给了一个叫王长青的俗家弟子。

  王长青法名释德虔,现在是少林寺国际武术院院长。1979年后,少林寺恢复生机,释德虔把这些秘笈整理出版,先后出版了《少林武术入门》、《少林拳法秘传》、《少林72艺》、《少林正宗绝传》、《少林伤科秘方》、《少林百科全书》、《中国少林武术大全》等58本专著。

  1970年代末,年轻的少林僧人开始了学习、传接少林功夫的历程。释永信对记者说:“有些是老年僧人传授,有些是还俗僧人,也有向外面的人学的,因为从古至今,少林文化(包括少林功夫)就是在交流中发展壮大的。一直到现在,我们都很重视交流这一块,而不是闭门自守。”

  “‘文革’后期,当时我在村里上小学,校里有个业余武术队,教练就是我父亲。” 塔沟武校校长刘海钦回忆道,“我们半天上学,半天去少林寺练武。”

  1979年11月,宗道臣访问少林寺。原来他们以为少林拳在中国可能已经不存在了,至少是没有人练了,当观看了寺僧和民间武术队的表演后,他们大吃一惊,说少林拳的根还是在中国、在河南、在登封少林寺。

  经过20余年的努力传习,到2004年郑州举办首届世界传统武术节时,各国运动员和游客们到少林寺“朝圣”,登封市搞了一个规模空前的迎宾式。据策划迎宾仪式的登封体育局武术科科长郑耀峰说:“那次我们动员了所有武校的全体教职员工,包括做饭的都上去了。”

  总共3.96万多人的迎宾队伍,布置在从郑少高速公路出口直到少林寺的18公里公路上,拽拳踢腿、挥刀舞棒、头撞钢板、喉顶长矛,各路少林功夫把一路走来一路看的外国运动员震撼得想歌想哭。

  现实出路

  真功犹在,薪尽火传。但想要练好功夫却并非易事。为了拥有一身少林身手,学员们必定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教练心肠好,学员成绩就出不来。”一名熟悉武校运作的朋友对记者说。武术训练是一项苦累、枯燥的运动,竞赛激烈残酷。他曾亲眼看见一名得过全国散打冠军的女学员,因为在一次比赛中的表现令教练不满,比赛结束后,教练呼地一个扫堂腿,将女学员撂倒在地。等这个学员晕头转向从地上爬起后,又遭到教练劈头盖脸的责骂:为什么应付不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1990年代,登封武校教练体罚学员的现象非常普遍,当地媒体上经常报道某武校的学员被教练打成重伤。郑耀峰对记者说:“学生经常去信访,给我们工作造成很大麻烦。所以我们严格规定‘教练员和教师不得体罚、勒索、敲诈、打骂学员’,否则只要有学生上访,就扣学校的分,甚至取缔其办学资格。这几年,武校之间竞争激烈,这类事情也基本杜绝了。”

  中岳庙旁,记者遇到了来自四川绵阳的小川。小川说学校管理得不错,教练水平也可以,他能够适应这里的严格训练。父母都忙着做生意,见小川喜欢功夫就把他送到登封,学正宗的“少林武功”。跟他同时入校的学员都分在一个班里,年龄最大的已经19岁了,他最小,今年只有12岁。

  “年龄大的同学经常欺负人,让你给他打饭、打洗脸水,有时候还打人。”小川低下头说:“他们高兴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你可以告诉教练,让教练来制止他呀。”记者说。小川回答道:“跟教练讲,教练会教训那个同学一顿,下次他就不敢再打了;但有的人是老油条了,不怕学校,你告状,下次他会打得你更惨。”

  春节放假一个月,是小川唯一能够回家的机会。平时,父母可以来看他。记者问父母每年来几次,小川把头扭过去,轻声说:“……他们有时间就过来了。”

  “你打算在这里上到高中毕业吗?”小川回答不会,今年过后,他想回老家——老家也有一所武校,离家只有几小时路程,“我就想离家近点儿。”

  像小川这样父母在外忙活,被送到武校“全托”的并不算少。还有的是孩子顽劣成性,父母管不了,送到这里请武校代为管教。

  释小龙武院入学时年龄最小的学员小海,3岁半入学,今年已经5岁了,他也是小龙武院艺术团里年龄最小的演员。教练一声令下,小海马上耍开拳脚,很老练地摆出各种造型。武院宣传科的王科长介绍,小海练的是童子功,练成以后,“80(岁)如童子”。

  而在塔沟武校学散打的王利平已经19岁了,马上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总算熬到头了。”他笑着对记者说。

  3年前经老乡介绍,利平从安徽淮南来到塔沟。他的老乡从塔沟武校毕业后,顺利考上了上海体院——这也是王利平的梦想。如果此路不通,他还可选择去上海或北京当保安,或者在当地武校应聘当教练。毕竟,就业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尽管提起小时候的功夫梦想,他的嘴边还会泛起微笑。

  “来塔沟学武的孩子,95%以上是为了谋个出路。”塔沟武校校长刘海钦对记者坦言,这也是内地武校跟福建等东南沿海地区武校最大的不同之处。沿海地区很多学员出身富户或华侨之家,学武目的是为了保护家业。而登封近80所武校的学员,绝大部分都来自农村,他们或者上不起大学,或者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连高中都无望就读,武校就是他们跳出农门的有效通道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说,武校的性质类似于社会上的职业技术学校。”

  从刘校长的办公室窗户望出去,几百名学员正在一个削平了的巨大土坡上练功,远处是巍峨的嵩山。土坡上散落着很多石子儿,孩子们练一会儿功便蹲下来,在教练指挥下拣拾石子儿;还有一队队的学生用塑料脸盆接水,泼洒在练功场上,压住被拳脚激扬起来的尘土。

  既然学武是为了生存、就业,来这里学武的孩子们便多了份沉重,少了份潇洒。

  隔着一条少林大道,与塔沟武校相对峙的,是登封市第二大武校——鹅坡武校。该校号称有学员6000多名。鹅坡武校宣教处的孙老师对记者说,在他们这,即使抱着强身健体的目的而来的学员都很少,“考警察、参军、当武警,这些都是孩子们未来可能的出路。”

  毕业留校做教练,也是学员们的理想职业。现在武校的蛋糕越做越大,很多学校感觉人手匮乏。“学生不断增多,我们的教练也不够用。去年刚成立了一个教练员培训班,准备选拔、培训优秀学员当教练。”释小龙武院宣传科长王银贵对记者说。

  登封各大武校的普遍情况是:除最初创办武校时所聘的教练(往往是创办人自己或其子弟)外,以后通常不再从外面聘请教练,而是从本校每年毕业的学员中选拔。一些出色的学员还开办了自己的武校,山东最大的宋江武校的校长,当年就曾是塔沟武校的学员。

  教拳不教禅

  “天下功夫出少林。” 少林寺这个禅宗祖庭同时又是中国武术的发源地——武术一诞生,就与禅法结缘了。少林武术讲究气功、养生、炼气、意念,把印度瑜伽术同中国古代武术创造性地结合起来,用释永信经常讲的话,就是“禅拳合一”、“禅武归一”。

  “由于上千年的积累和努力,少林武术中的武与禅已经有机结合在一起了。”释永信在一篇文章中说:“也就是说,少林武术中的武,已经参禅化,少林武术的最高境界或归宿仍然是禅。这是少林武术与别的派系武术不同的地方。”

  登封市体育局武术科科长郑耀峰说:“从宗教角度来理解少林拳,这个咱不能否定,还要赞成,各有各的理解嘛。少林拳神秘就神秘在‘禅拳合一’上了,在拳中能体现你的大慈大悲。但是,古代少林寺历朝历代都受到朝廷的支持,随时随地被调派到战场上充当僧兵,所以,少林寺僧人也是不得不练武。尽管少林寺讲‘禅’,但它的武功一直是围绕着搏杀而发展的,与‘禅’的关系不大——这是我个人的理解。”

  “武校学员不学禅。”郑耀峰说,“我们禁止在武校搞宗教活动;武校的教练,对禅知道得也不多。所谓‘禅武结合’,只是学校的一种宣传方式,谁能把禅说透呀?说不透,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有句古话就叫‘禅机不可泄露’。”

  武术之于少林,很多情况下是由历史上的地理形势、政治形势和战争形势所导致的。对于这一点,释永信也不否认。中原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洛阳乃九朝古都,而嵩山又是洛阳地区唯一的高山,少林寺又恰好坐落在嵩山脚下。“嵩山少林这样的地方,在乱世是兵家进出的要塞,即使在治世,也是强人出没。要想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没有武术是不行的!”释永信说。

  少林功夫最早用于看家护院,后来寺院越来越多地卷入各个朝代的政治、军事斗争,僧兵应运而出。少林武功的博大精深,的确离不开大量的搏杀实践。

  对于今天的少林僧人来说,释永信希望少林功夫成为他们弘法的工具、修持的法门,“佛教生活与世俗生活不同,两者的追求目标也是不一样的。”释永信说。而武校的目的并不是培养出家人,所以当地众多的“少林武校”只好教拳不教禅。

  “国家对学生强调的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塔沟武校校长刘海钦说,“那些‘禅武学院’、‘武僧学院’实际上都是骗人的。作为登封市人大常委会委员,我多次在人代会上提过这个问题。九年制义务教育得按国家政策走,拿宗教做卖点是与国家教育政策相抵触的!”

  即便在单纯的传统武术方面,武校的教学范围也已经应市场所需而悄然扩大,不仅限于传习少林功夫。“主流是少林功夫,但为了教学需要,也教些螳螂拳、形意八卦等。”刘海钦说。

  至于散打、拳击、跆拳道这些现代运动竞赛项目,跟传统的少林功夫关系不大,但为了学员们的出路着想,各家武校普遍开设了这些专业,而且散打等项目的学费比传统套路还要高。所需教练则由本校的毕业学员,到外地“拳击班”、“跆拳道班”学成归来后任教。

  在塔沟武校诞生过的200多个全国、国际冠军,大多是散打比赛的冠军。每次在大赛中比武夺冠的学员,回来后都要在该校1万多名学员面前讲他们的感受,领受师弟、师妹们羡慕的目光。

  学员通常是以套路入门,而以散打练习者的身份毕业,这也符合他们未来的就业方向。而且很多人学武的初衷,都包含着“不受人欺负”的潜台词,在冷兵器时代早已结束的今天,大量的散打训练及实战,显然比只会耍几套漂亮的套路更有助于他们积蓄“免于受人欺负” 的技能。 本刊记者 石 破 发自河南登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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