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我这边装的是恨(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4月22日13:27 东北新闻网

　　一位英国母亲收养了一名中国女儿。文化差异、语言交流与亲生女儿的相处并没有成为这个家庭走近彼此的障碍。养女曾经受到的心理创伤却让这位母亲担心不已，为此，她辞去了工作——

　　有一天正在玩耍的格蕾丝突然跑过来让养母搂她一下，她说：“妈咪，我这边装的是爱。”她指着她身体的右边，然后她指着她身体的左边说：“这边装的是担心和恨，有时这边会上升，另外一边会下降。需要你多搂我一下，把爱的这边提高些。”养母搂着她，心里却非常吃惊，深深地感到遗弃给她带来的伤害是多么严重。

　　收到收养通知书的那天，我正好感冒，头昏昏沉沉的。否则不知道我会陷入怎样的紧张不安。看着这个即将成为我女儿的4岁小姑娘的照片，我脑子里的问题比快生我女儿乔伊时要多得多：她会喜欢我吗？我们无法交流怎么办？给她起名叫格蕾丝，她会喜欢吗？

　　她的小眼睛充满了惊恐和惶惑

　　我们启程飞赴中国湖南长沙接格蕾丝回家的那天，正好是我的亲生女儿乔伊的8岁生日。大约8点，我们在长沙市第一社会福利院见到了她，她站在那儿——个子小小的，穿着一双棕色家制的小布鞋，一条棕色的小裤子，一件花条小夹克。她面带困惑地盯着我们看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身后五颜六色的灯光，一会儿又转过头盯着我们，一双小眼睛充满了惊恐和惶惑。

　　乔伊马上给格蕾丝拿出事先为她买的中国娃娃，格蕾丝安静地和乔伊一起给娃娃穿衣服。乔伊又拿出积木，格蕾丝便又开始一声不响地玩积木。她不时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我和丈夫比尔一眼。时候不早了，我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进卫生间，递给她一把小牙刷，向她示范怎样刷牙。她安静地跟着我做每一个动作，当我把漱口水吐出来时，她笑了。这是她的第一个笑容，我内心的紧张被这个笑容缓解了许多。她似乎很喜欢刷牙，没完没了地吐漱口水。我带她回到房间，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换上睡衣。乔伊拉着她走向她的小床。看着她俩并肩的样子，我感到很欣慰。

　　格蕾丝很快就入睡了。我看着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满头是汗的她，所有的疑虑又像潮水般涌回我刚有些安静的脑子。我曾经想过我们之间存在着障碍，但今天见到她后我才意识到这个障碍如此巨大，而只有她让我们接近她，这个巨大的障碍才有可能慢慢消除。而我们面临的更现实的是语言问题，我似乎可以想象格蕾丝醒过来后会怎样，一想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顿时又陷入不安。

　　第二天早晨，她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她拘谨地、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她低着头坐在餐桌前，一声不响地吃着米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不要急于给她不常吃的食品，所以除了米粥我们不敢给她任何别的东西。早餐后，我们全家出发上街，我把格蕾丝放进小推车，乔伊推着她。她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比尔，突然一下活跃了起来，她的小脑瓜终于明白，我们是真的，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她开始用她的小手试着摸我和比尔，对我们叽里咕噜地讲些什么，饶有兴趣地不断练习乔伊教给她的几个英文单词：妈咪(妈妈)、爹地(爸爸)、塞斯特(姐姐)。我和比尔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格蕾丝已经开始接受我们了。

　　语言障碍没有影响她走近我们

　　多年来，乔伊一直渴望有个妹妹，我们希望再有一个孩子，但几次流产已使我放弃了努力和希望。为什么不去收养一个孩子呢？读完一篇收养中国孩子的故事后，我激动得很长时间无法平静。是丈夫比尔和他的父母坚定了我收养一个孩子的决心。比尔的父母上世纪40年代曾在中国工作过很长时间，比尔出生在重庆，4岁才回到英国。所以他们对中国怀有深深的感情。比尔的父母非常高兴我们能收养一个中国孩子，这样能够给我们的家庭带来中国血统。格蕾丝到来后，比尔的父母似乎把对中国的热爱全部转移到了对格蕾丝的宠爱上。

　　受到全家呵护的格蕾丝不再惧怕，而是被好奇心所取代。像所有孩子一样，她会去摸所有对她来讲是新鲜的东西。我那几句可怜的中文这下可派上了用场，事实上我们全家为了准备从中国收养孩子，几年前就开始学习中文。比尔因为太忙很快就放弃了，我和乔伊则坚持三年每个星期六去中文学校学中文。我有一位华人朋友，曾教了我几句特别有用的短语。“别动”是我用的最多的一句。这个爱动的小家伙简直一刻都不闲着。让我吃惊的是，她根本不需要英语就能让我们明白她的意思，语言的障碍没有影响她一步一步向我们走近。

　　格蕾丝的到来，最高兴的是乔伊。最初的几个月，姐妹俩简直就像度蜜月。乔伊为格蕾丝做她所能做的一切，给她穿衣服，梳头发。到哪里都带着她，形影不离。几个月后，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变得正常，像所有的姐妹会闹矛盾一样，乔伊有时因为格蕾丝乱动她的东西而生气，格蕾丝因为玩游戏而乔伊正在看书不理她而哭鼻子。乔伊为此非常伤心，她天真地认为她们之间永远不应该有矛盾。她对我说：“妈妈，我真希望我们能回到格蕾丝刚来的那个时候，那时我们多好！”我对她解释说：“很多很多姐妹都会惹对方生气，姐妹之间有些小矛盾是非常正常的，而最好的姐妹就像你和格蕾丝这样。”

　　我告诉她怎样处理姐妹关系也是需要学习的，鼓励她以正常的心态和妹妹相处。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比许多相差4岁的姐妹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

　　( 新浪－中国妇女报) [编辑：刘丽莉]1

小心地打开她关闭的心灵

　　看着一天天快乐成长的格蕾丝，我想，我们真是太幸运了，似乎没有任何的困难和问题。

　　但认真地想想，一个2岁10个月就突然失去家庭的孩子，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呢？据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介绍，格蕾丝从被送到福利院到被我们收养，这中间一年四个月的时间几乎停止了成长。格蕾丝的牙医告诉我，她比一般同龄的英国孩子换牙晚。我们无法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她的生日是福利院工作人员根据她被发现的日子加上她当时身体成长情况确定的。我很早就告诉她关于她的生日来历，因为我们认为，她越晚知道这些关于她身世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可能会愈大，不如让她从小习惯这个事实。

　　格蕾丝在英语学习上显得非常困难，她几乎无法记住任何名字，无论是人名、地名、国名。所以她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正常开始学校的学习。我碰到一位母亲，她的女儿存在类似的学习障碍，她带她的女儿定期看心理医生感到很有帮助。我不知道格蕾丝是否需要这种治疗，但我想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治疗就应宁早勿晚。

　　医生对格蕾丝进行了各种测试，发现她的大脑关闭了98%。医生解释说：这是因为她曾受到强烈的刺激。我能想象格蕾丝在发现自己的妈妈真的并且永远不见了时，她小小的心灵受到什么样深深的震惊！陷入了她的那个年纪根本无法承受的恐惧。

　　平时的格蕾丝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但有时她会因为一点小事变得非常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人无法相信平时她是那样的愉快活跃。有几次，乔伊逗她玩，而格蕾丝却非常伤心，一声不响地走开，找个角落默默地坐上半小时。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其他孩子身上也就是生生气，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性格中消极的一面，常使我不知所措。她游泳游的非常好，但当我带她去上游泳课，她却说：“我恨游泳，我宁死也不去！”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说格蕾丝长得漂亮，她却对我说：“我不认为我漂亮，为什么他们这样说？”

　　我觉得她内心深处有一股负面的潜流，经常影响她渐渐稳定的情绪。为此我曾经咨询过朋友，朋友建议我接受她的现状，任其自然。像格蕾丝这样有严重心理创伤的孩子，愈合是需要时间的。我现在比刚收养格蕾丝时实际多了，因为我知道我们必须给她时间，让她以前的经历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慢慢消失。因为格蕾丝过于敏感，加上她性格中有消极的一面，我很少对她讲有关收养的事。她情绪不好时，我只是就事论事，帮助她高兴起来。

　　有一天正在玩耍的格蕾丝突然跑过来让我搂她一下，我搂了她一下。接着她让我再搂她一下，我又搂了她一下。

　　她说：“妈咪，我这边装的是爱。”她指着她身体的右边，然后她指着她身体的左边说：“这边装的是担心和恨，有时这边会上升，另外一边会下降。需要你多搂我一下，把爱的这边提高些。”我搂着她，心里却非常吃惊，我再次深深地感到遗弃给她带来的伤害是多么严重。

　　我鼓励她回忆留在中国的童年

　　格蕾丝非常清楚我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这是收养年龄大一些孩子的优势。在我们收养她后的前9个月，她经常和我们谈起她的亲生母亲，我们称她为中国妈妈。像一般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她不大提及她的父亲，她说她记得她的中国妈妈长得什么样子。9个月后，她发现开始有点记不住中国妈妈，妈妈的形象变得模糊起来，我明显感到她很苦恼，而且焦虑。她对我说：“妈妈，我希望有你，我也希望有中国妈妈。”我不愿她过深地陷入这种无限的幻想中，劝说她要现实些，很多事是不能两全其美的。前段时间她对我说：“妈咪，如果我不失去我的中国妈妈，我就不会有你。”尽管她这样讲，我能感到她心中的痛苦。

　　有一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和我们讲她的中国妈妈，在中国的家。她说她腿上的疤是她爸爸不小心用热茶烫的，我们无法辨别真假。我问她在中国有没有小弟弟或妹妹，她说没有，她只有一个姐姐，同样我们也无法知道真假，因为在这里她有一个姐姐。有一次我们去度假，饭店的游戏厅里有很多游戏机。她玩了一会儿，我说我们该走了，不能再玩了。她噘着小嘴对我说：“我的中国妈妈就让我玩。”当她谈起她在中国的往事，我总是积极地回答她的问题，鼓励她尽可能地回忆。因为我想，格蕾丝长大后，一定希望知道更多她的童年。我现在多替她记住一些细节，以弥补她残缺的记忆。

　　因为格蕾丝在学习上的障碍，去年我辞去工作在家帮助她学习。我挺喜欢这样，既照顾了孩子，又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

　　很多年前，我曾经问自己，能否像爱乔伊那样爱收养的女儿？和格蕾丝在一起的第一天由于过度紧张，我真的不清楚答案是什么，但从第二天起，我发现我爱格蕾丝就像爱乔伊一样。在某些方面我爱乔伊多些，因为她曾经和我是一体，在某些方面我爱格蕾丝多些，因为我收养了她，这是一种说不清楚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情感。重要的是我爱她们两个人的量是一样的，她们俩都是我的好女儿。(新浪－中国妇女报)[编辑：刘丽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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