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痴儿”和他的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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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城绍兴，这一幕已重复了十多年。每个清晨，经过绍兴偏门十字路口的司机，总能看到一个奇怪的“交警”，哪怕在烈日炎炎的炙烤中，这个光着膀子的四十左右的男人，也还在坚守着岗位。红灯亮时，右臂向上直伸，手掌向前；绿灯亮时，右臂向右、左臂向左平伸。他的表情，由于极度地沉迷、专注于某种事物，而显得有些古怪，却又神采飞扬。“

他总在交通最繁忙的清晨过来，一站就是近两个小时，等到车流量少了，他也下班了。”“他非常认真，看到违章过马路的行人会不高兴。以前他曾在一条单行道上维持秩序，看到违章逆向行车的司机，他硬拽着车把手不放，为此还受过伤。”在绍兴偏门的街头，记者听到最多的字眼，便是“认真”。当然了，还有“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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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痴儿”。他叫铁军，一出生就是智障儿，同时患有软骨病。他每日的笑容，都留在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那简直是他私人的世界。在那里，他像交警一样“指挥”着交通，威风凛凛。而人生的大多数时光，铁军是在厨房的板凳上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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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开铁军家的门，迎门而出的是78岁的父亲和80岁的后妈。铁军躲在被窝里，右手食指点着下颌，时不时地做个斗眼。灰褐、退了皮的石灰墙角，泛着古旧的暗光，炉灶上的水已烧得滚烫，铁军歪着头，出神地望着前方不停翻动的壶盖。突然，铁军皱皱眉头，嘴里嘟囔着“妈妈”，放声地大哭起来。人生走过了近四十年，铁军只会在想起妈妈的时候流泪。“这孩子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父亲坐在床头，帮铁军盖被子：这孩子，直到2岁时还不知道哭，邻居家都不知道我家有个新生儿。长到4岁，铁军开始尝试沿着小板凳挪步……18年前，21岁的铁军突然失踪，家人寻觅两个多月未果。那段日子里，母亲经常在深夜被梦惊醒，度日如年。终于，母亲熬不住了，突发脑溢血住进医院。等到父亲在宁波找回流浪的铁军，她已经神志不清，不久离开人世。从此，“包袱”转接到父亲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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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父亲的眼里，铁军依旧还是那个3岁的小孩。下雨天，铁军不知躲雨，跑到家里时，全身都湿透了。从小到大，铁军没有一个朋友。小孩子总是围着他起哄，他也不搭理，径直走自己的路。父亲也曾有过无数次尝试，教铁军识字、画画、说话……但希望都在铁军呆滞的目光中湮灭了。“我知道他在家里呆不住，连电视都看不懂，但又怕他出去惹祸。”放心不下的父亲，曾悄悄地跟着铁军出去。

　　直到有一天，父亲看到阳光重新照在儿子脸上：铁军比划着交警指挥的手势，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从此，铁军像着了魔似的，早早出门。

　　看到儿子站在十字路口神采飞扬的样子，父亲心头的石头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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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股认真劲，很难与他计较”，管偏门片的交警陈队长很为难：记不清多少次，把他“请”离岗位，但不一会儿，又看到他站回原处，“但交通安全是大事，马虎不得，见到铁军，我们还是得请他走”。繁华的世间，铁军惟一快乐的源泉却是如此尴尬，如同捧在手里的玻璃器，指不定哪天会破碎。而对这一切，他根本无法理解。临走前，老父道出难解的心结：谁来接他这一棒，照顾铁军走完余生？不“指挥”交通了，能再看到铁军的笑容吗？

　　(实习记者刘徽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