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民意合法性

　　婚宴酒席是民间婚俗保留至今的一个核心的消费仪式

　　婚姻的民意合法性

　　消费社会学

　　龙科

　　结婚，对于社会中的大多数男女来说，都是人生的一个重大标志。它不仅宣示着个人社会化的阶段性成果，也意味着家庭新一轮代际传递过程的开始，而且将个人以婚姻形式纳入到社会管理体制之中。因此对于一桩婚姻来说，结婚是一个具有了重大意义的环节，从两个独立的个体到组成一个被社会承认的联合体，合法性的获得成为结婚的全部意义所在。

　　在结婚过程中，人们会发现一种现象，对于去过政府部门注册但却没有举办过婚宴的新人，人们往往在词语指称或认同态度上有所区别，前者往往称为“扯了证”，后者才叫做“结了婚”。而在一些地方的人际交流中，当你说结婚了的时候，紧随而来的问题就是“在什么时候摆的酒？”因为在这里结婚指代的就是办婚宴的仪式过程。

　　为什么人们会将婚姻与酒席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为什么没有摆过酒席的婚姻，在许多中国人的心目中并不算是一桩婚姻的全部完成？婚宴在这当中充当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角色？这样看来，婚宴还不只是一场花费不菲的聚众吃喝这么简单。

　　首先，从婚姻的属性来说，婚宴成为婚姻的民意合法性的重要来源，它与政府出具的结婚证所代表的法律合法性一道，构成了一桩婚姻合法性的全部基础。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婚姻的性质一方面体现为个体层面的一种联合，即由两个个体组成为一个实体单位；另一方面体现为社会层面的一种制度设置，即一个接受社会管理的基本单元。当人们前往政府部门进行婚姻注册时，所完成的是一个社会单元的确认过程，获得的是法律规定的合法性；但是婚姻更重要的仍体现为个体层面的一个新的联合体的组成，因此获得个体所生活的社会群体的合法性至关重要，这种合法性尤其体现为个体所生活的初级生活圈。因此，人们可以发现，在社会流动日益加快的今天，许多远离家乡初级生活群体在外工作的年轻人，即便是有着结婚从简的新观念而不想在工作地大摆宴席，但老家的一场婚宴总是难以避免的，因为婚姻的民意合法性，尤其是来自个体初级生活圈的合法性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重视的。所以，无论贫富，许多新人的父母或其他长辈总是举办婚宴的力倡者，在他们的眼里，缺少了婚宴这个民意基础似乎总有些“男未娶进，女未嫁出”的意味，是不地道的婚姻。

　　其次，从婚礼习俗的变迁来看，婚礼演变成为庆祝个人成长与宗族联姻的消费仪式，而婚宴酒席成为这个消费仪式的核心部分。

　　婚俗作为一种民间仪式，尽管历经变迁，许多具体而微小的细节不断变换、推陈出新，但是作为一种消费仪式的本质却存留至今。婚宴通过一种仪式化的召集将人们聚于一处，通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获得与平日不同的喜庆意义，这是它作为一种消费仪式体现得尤为鲜明的一点。今天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作为一种物质消费仪式所基于的社会历史条件有了很大不同，人们不再是从物质的超乎寻常的消耗中体验到神圣感与喜庆意味，但作为一种文化传统延续下来的形式却存留至今。因此婚宴酒席成为婚庆礼仪中最核心的一种消费仪式，它所蕴含的民间仪式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将平日散居四处或各自忙碌的人们聚于一堂，借此表达一种集体的宣示，具体到一场婚宴即是表明一对新人的顺利完婚。

　　再者，从社会转型的角度而言，植根于传统社会发达的初级关系中的婚宴仪式，其必要性在初级群体不断衰落的现代社会受到不断冲击，它体现在人们婚俗观念的嬗变之上，转嫁为现代都市人的人情困境。

　　婚宴酒席作为源于传统社会的民间礼俗传承至今，从社会转型的角度来看，它也正遭遇到许多随之而来的冲击和变故。作为成熟而盛行的婚宴礼俗是根植于传统的以情感性关系为主的熟人社会的，它以发达的初级关系群体为基础，是一种缘于血亲关系而富于宗族色彩的传统礼仪。当社会发展进入一个充满流动性的现代社会，一个以工具性关系为主的陌生人社会的形成对传统社会关系类型造成了强烈冲击。与此同时，人们日渐生活在一个由职业联系而组成的发达的次级生活圈中，一个基于业缘而亲族关系淡化的社会平台上。这种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使传统礼仪出现了多多少少的不适应症，体现为现代都市中的人情困境。

　　人们常常为频频收到的婚宴请柬而疲于应付，生出为人情所累之叹；而作为主办婚宴的新人也往往为一张请柬的发出而一再犹豫，不知如何是好，这种状况的出现其根源是婚宴所依附的亲密情感关系对于现代都市日益增长的不确定性关系的无所适从。一纸请柬如同一次对于人际关系的敏感测试，都市社会基于业缘而结成的具有模糊性的关系类型要在一纸请柬之上划出亲疏远近，这对许多人来说着实是个头疼的难题。因此，面对婚宴的尴尬处境，一些即将面临结婚问题的新人们要么来一个办公室“通杀”，人手发一张请柬；要么索性放弃举办婚宴，省去误判人情之虞。

　　由此观之，婚宴在今天是人们婚姻合法性的一个消费来源，尽管开放的现代社会在许多问题上已经不拘礼节，但婚宴酒席作为民间婚俗保留至今的一个核心的消费仪式，仍然是身处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人们难以轻松回避的话题。于是乎，从这一桌酒菜之上，人们已然看出了社会朝夕演进的丰富表情。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消费者研究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