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不堪肺癌的折磨，自缢于屋前树上的消息，使我震惊不已。得知一向坚强的外公，最后放弃生的企求，还缘于我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更使我悲痛难抑。
最后见到外公，是外公去世那年的腊月，我刚从部队回来探亲不久。那天天刚放亮，全家人尚未起床，75岁高龄的外公便挑着满满两筐年货，从十多里外的乡下来了。筐里有萝卜、大蒜、米糖、粑粑，还有腌好的肉、鱼。从记事起，就见惯了外公隔三岔五为我家送东
西。每次看到小外孙们吃着他带来的东西，外公满脸皱纹里都盛满了慈祥的笑。那时我们全家八口人，全靠父亲38元的工资度日。外公和外婆的自留地便成了我家的“供应基地”。“四清运动”那年，有人怀疑在公社油厂担任小职员的父亲有贪污行为，理由是仅靠父亲工资，他6个孩子不可能养得那么鲜灵红润、活蹦乱跳。“四清”工作组认真调查后，组长拍着父亲的肩膀由衷地赞叹：如此外公外婆，天下少有啊！
心灵手巧的外公在乡下颇有名气，虽说他一字不识，却是农田里的一把好手。在他种的烟地里、插的秧田里，县乡领导都开过现场会。外公懂木工、瓦工，会打鱼，杀猪，熬糖，还能用田间野草治跌伤蛇咬。外公为人热心，生性豪爽，为人帮忙，从不收钱，硬是推不掉的鸡蛋一类谢礼，最终也是落在我们兄妹的饭碗里。解放前打了半辈子长工的外公，对新社会、新生活十分珍惜。对他来说，有田种，有饭吃，不躲兵，不拉壮丁，就很满足了。
善待他人的外公却十分地克己。我送给他老人家的一双军鞋，他竟穿了十年。我在部队工作十多年，外公只向我提过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就在最后见面那天，我见他老人家刚放下菜筐，就剧咳不停，竟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我和母亲强扶着他到乡卫生院做了个胸透，结论是肺癌晚期。外公似乎是早有预感，并不太在意，坚决拒绝我给他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外公和许多老百姓一样，很相信部队的军医，只要求我回部队后问问军医，有无既便宜又有特效的中草药，能缓解夜间的咳嗽与疼痛，药他可以自己去找。我当即承诺一归队就去打听。我回部队后找了几位军医均未问出结果，没想到三个月后，就听到外公去世的噩耗。听外婆讲，外公去世前，常细心倾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在听乡邮员来了没有，因为乡邮员可能会带来他外孙的来信。是我没有兑现承诺，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作者：陆仁民
（来源：长沙晚报）é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