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失“性福” 药误还是人误？

　　首席记者 张晓宁 隋冠卓 实习生 赵哲

　　［新闻导引］

　　三年前，几片治疗荨麻疹的新药“百为坦”几乎改变了警察刘月仁的一生。

　　血小板大量减少，全身多发性紫癜，鼻出血、咳血，全身主要脏器发生改变，胯部出现15厘米×15厘米的大血包……

　　几十种严重的副作用险些夺走了刘月仁的生命，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副作用造成生殖器官肿胀、变色甚至坏死，让自己丧失了追求幸福的权利。

　　新药“百为坦”本身具有多达97种的副作用，为什么还能被医院推荐使用？带着疑问，刘月仁将为自己开具药方的沈阳市第七人民医院告上法庭。

　　面对三级医疗单位结果各异的鉴定，刘月仁和妻子开始了漫长的诉讼之路。

　　2005年初，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被告七院构成医疗事故，承担原告各类费用共计66742.63元，并承担原告今后继续治疗的费用。双方不服均提出上诉。4月29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刘月仁满怀期待。

　　5月9日，小雨初歇。

　　刘月仁（化名）望着阴沉的天幕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照片上妻子依然年轻的面容，刘月仁的眼里满是愧疚。

　　“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没让我倒下，两片小小的‘百为坦’却把我撂倒了。”当警察多年的刘月仁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硬汉，可说到伤心处，几滴泪水却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如果不是那次去医院就诊，如果不是按医嘱吃了脱敏药“百为坦”，如果……回忆冲撞着大脑，悲愤和苦楚此刻像洪水一样肆意奔涌……一场无妄之灾

　　时间定格在2002年12月30日，一个足以改变刘月仁一生的日子。

　　这天上午，刘月仁因感冒吃药引发皮疹来到沈阳市第七人民医院（以下简称七院）皮肤科就诊。值班大夫为其确诊为“荨麻疹”，并给他开了一种名为“百为坦”的脱敏新药。遵照医嘱，30日当天刘月仁吃了一粒“百为坦”。

　　31日晚，刘在服用两粒“百为坦”后，荨麻疹消退，却感觉小腹不舒服，并无法排尿、排便。大约22时许，刘月仁腹部实在疼痛难忍，家人便将他再次送往七院检查。

　　接诊大夫建议其导尿，刘发现导出的尿尽是血尿，立刻要求化验，接诊大夫却坚持让他第二天早上没有血尿后再来化验。刘月仁回到家后，频繁出现血尿，且小腹疼痛难忍。

　　“平均3分钟一次血尿，最长也不过5分钟，每次都有一小碗。”想到当时的情景，刘月仁至今仍心有余悸。

　　2003年1月1日凌晨2时左右，刘月仁的症状加重，妻子郝力只好将其送往中国医科大学附属二院（以下简称医大二院）急诊。急诊大夫确诊其为药物过敏反应，并立即对其进行了抗炎、止血等处理，并将刘月仁收治入院。

　　当日上午，刘月仁病情急剧恶化，血小板大量减少，全身多发性紫癜，鼻出血、咳血，生殖器官肿胀、变色已近坏死，全身主要脏器发生改变，胯部出现15厘米×15厘米大血包。

　　记者从2003年1月4日的一份医大二院皮肤科的病历上看到了院方对刘月仁病情的如下诊断：1.固定性药疹（疑扑热息痛、感冒通）；2.药物中毒反应（百为坦）。

　　在随后一个月的治疗过程中，医大二院集中了全市各科知名专家极力抢救，并先后四次向刘月仁的家属下达病危通知，刘月仁及其家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考验。“百为坦”安全吗？

　　在医大二院提供的一份病历上，清楚地记载着刘月仁的病因：药物过敏。

　　刘月仁的妻子郝力认为，丈夫是因服用了“百为坦”才导致的过敏反应。“百为坦”是一种治疗特发性荨麻疹的药。其说明书清楚地标明，本品会对自主神经系统、心血管系统、中枢神经系统、泌尿系统、生殖系统、呼吸系统、皮肤及肌肉骨骼系统等11个系统有不同程度的损害，不良反应达97种。其中，鼻衄、咳血、紫癜、尿液颜色改变、尿潴留、血肿、肌痛等几十种不良反应均在刘月仁的身上体现出来。

　　“百为坦”有如此多的副作用为什么还会被以治疗皮肤病闻名的七院推荐使用？刘月仁一家对此深感疑惑。

　　刘月仁感到的疑惑，在七院院长李铁男看来并不存在。

　　“我绝不相信服用‘百为坦’会出现那样严重的情况。‘百为坦’是世界品牌药，在美国排在前三位，它的主要成分是氯雷他定，非常安全。七院的皮肤科作为沈阳市的著名专科，在用药上是非常谨慎的。”李铁男对记者说。

　　随后，记者在七院医务科金非科长那里看到了该院进药的各种单据，并无可疑之处。

　　而“百为坦”厂家驻沈阳销售代表周虹小姐也向记者证实，该药虽是2002年在国内上市的新药，但在美国已使用了十余年，被称为最安全的脱敏药，连美国的宇航员都服用。它的说明书之所以详细列举了各种不良反应，完全是按照国家药监局的规定执行的，是对患者负责的一种表现。

　　5月9日，记者从国家药监总局得到证实：河南三门峡赛诺维公司生产的“百为坦”确为国家正式批号的药品。记者在三门峡的朋友也证实了生产“百为坦”的厂家规模很大，很正规，是通过国家GMP认证的企业之一。

　　那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维权遭遇“假病历”

　　在对新药的质疑尚未消除时，一种新的质疑又酝酿在郝力的脑海里。

　　在郝力的记忆里，七院在为丈夫刘月仁诊查时并没有详细询问病史，将“药疹”误诊为“荨麻疹”，而错误的应用新药“百为坦”，才导致患者刘月仁出现了血尿、生殖器水肿等全身各系统症状的严重后果。郝力认为，丈夫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七院造成的，遂将七院投诉至消费者协会。

　　从此她开始了维权“长征”的第一步。

　　七院对于刘月仁的投诉，于2003年3月18日给消协部门出具了一份《关于刘月仁的疾病诊治情况说明》。

　　在这份《说明》中，七院不能认同患者投诉的疾病是在该院使用“百为坦”所致，指出其对患者的诊疗过程正确无误，不存在医疗过失，不承担责任。

　　为了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2003年7月11日，双方共同委托沈阳市医学会做医疗鉴定，鉴定刘月仁的情况是否构成医疗事故及事故等级。

　　鉴定结果未出来之前，郝力有个意外的重大发现。

　　2003年12月31日，刘月仁到七院急诊内科看病时，当值医生并未写门诊病历，然而，在半年后进行医疗事故鉴定时却出示了一张没有病历号的门诊病历。

　　记者从那份病历上看到这样几句话：向患者及家属交待病情，并建议留院察看，可给予抗炎等对症治疗，患者拒绝，坚决离开……

　　怀疑该份病历是后期伪造的“假病历”，当年7月14日，郝力将此事反映到沈阳市卫生局信访接待室。接到郝力的投诉后，2003年8月7日，沈阳市卫生局针对郝力的信访问题做出了书面答复。

　　卫生部门调查得知，该病历是七院当事医生在患者刘月仁离院后在门诊病历续页上补写的一份门诊病历。沈阳市卫生局认为鉴于患者刘月仁的门诊病历系医生在患者离院后补写的情况，违反了《病历书写基本规范（试行）》的有关规定，应属无效，故认定其不能作为医疗事故技术鉴定材料。并要求七院以此为戒，教育全院医务人员要严格遵守医疗卫生法律、法规和诊疗规范，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有了卫生部门的书面证明，郝力和刘月仁维权的信心愈加坚决。

　　三级鉴定结果各不同

　　2003年8月10日，刘月仁一纸诉状将七院告上法庭。本以为事情该有所转机了，可是沈阳市医学会于8月28日做出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却令刘月仁夫妇目瞪口呆。

　　该鉴定认为，七院皮肤科、急诊内科诊治方面无错误；患者所有主要症状与服用“百为坦”无直接因果关系；医方未书写急诊病历，违反病历书写管理规定，但与疾病发展无因果关系。故认为本病例不属于医疗事故。

　　医院无错误，那谁该为此承担责任？郝力不服沈阳市医学会的鉴定结论，向辽宁省医学会递交了鉴定申请。

　　2004年6月22日，在苦苦等待中，辽宁省医学会所作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结果出来了。分析意见为：1.诊断错误，在医方提供的病志上无证明荨麻疹的依据；2.治疗上按说明书“百为坦”不是该病的主要适应症；3.该患者在第二次出现血尿过程中及时抢救与治疗无据可查。鉴定结论为：本病例构成三级戊等医疗事故，医方应负主要责任。

　　拿到了这个鉴定结果，刘月仁和郝力依稀看到了曙光。

　　不过，七院不服此鉴定结果，要求中华医学会再次就刘月仁的病例情况进行鉴定。

　　一场旷日持久的“鉴定战”仍在继续。

　　2004年12月3日，中华医学会做出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书交到了郝力的手中。鉴定结论为：本病例属于三级丁等医疗事故，医方承担轻微责任。

　　双方均不满意的判决

　　2005年初，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

　　法院经过审理认为，七院在给刘月仁诊治过程中，虽然对刘月仁所患“荨麻疹”的诊断基本正确，但没有根据原告刘月仁的具体情况个体化地选用适当剂量。在为原告用药处理上不够充分，对原告已有肾脏损害的情况未予重视，并不按规定书写门诊病历，对后续治疗造成影响。

　　省医学会、中华医学会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的鉴定已证明，被告七院在为刘月仁实施的医疗行为过程中是有过错的，造成原告的身体损害，已构成医疗事故。因此，被告应对其行为，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

　　鉴于鉴定书中建议原告刘月仁到泌尿科和男科进一步治疗，因此被告应承担原告今后治疗费用。判决被告七院承担各类费用共计66742.63元。其中包括赔偿原告残疾生活补助费14482元和精神损害抚慰金12000元。

　　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法院做出判决后，七院和刘月仁均提起了上诉。2005年3月29日上午9点，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审理了此案。

　　七院方面认为，刘月仁的人身损害后果绝大部分由其他因素造成，因此院方不应该承担赔偿责任。不过在庭审中，七院对上述理由并没有提交相应的证据。

　　而刘月仁则对中华医学会做出的“医院承担轻微责任”的结论表示不能接受，“我们去医院看病，遵医嘱吃药，出了问题怎么说我们有责任！我们能有什么责任？”

　　“刘月仁虽然大难不死，可是对于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郝力告诉记者，“现在惟一期望的就是法律能给我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