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成“刀俎” 病人为“鱼肉”

　　核心提示在“救死扶伤”的神圣光环下，医院、诊所千百年来是深受尊敬的地方，医生更是神圣的职业。孙思邈曾说：“凡大医治病，必定安神定知，无欲无求。”“医者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务”。然而，在利益驱动下，病人或者“准病人”成了部分医院的摇钱树，那些地方悬壶济世的医德在经济利益面前荡然无存。

　　常德市第一中医院是当地一所中西结合的大型综合性医院，是湖南省建立最早的中医

院之一，也是全国首批示范中医院。这家被常德市消费者委员会连续10年授予“消费者信得过单位”的二级甲等中医院，最近却被部分病人指出有不讲医德、坑骗患者的恶劣行为，并且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证据。在“救死扶伤”的光环下，这家医院出现如此令人咋舌怪事，究其根源，是因为医院在“利”字之中的迷失。从这里，一些医院医德缺失的现状可见一斑。

　　现身说法：检测“性病”蒙你没商量

　　常德市第一中医院在电视、电台、报纸上投放了大量广告。许多患者正是被其铺天盖地的广告吸引而来。

　　桃源县某乡镇文管站女职工彭碧婵，2004年2月身体不适。42岁的她看到中医院的医疗电视广告后，来到医院皮肤性病科就诊妇科病。医院的王玉兰医生抽血检验后告诉她，不得了啦，你患有性病，有生殖器疱疹。彭碧婵被吓懵了，她立即告诉医生，自己丈夫1998年就去世了，自己也没和任何男性接触，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医生立即解释，接触不干净的卫生巾或者是性病病人的日用品也能传染，并且说要早治疗，否则容易变成宫颈癌。彭听医生这几句话后，伤心痛哭，觉得自己命太苦，竟然得了这种病，还不敢声张。

　　彭从此每天往返于桃源县和常德市，到中医院治疗“性病”，花费2万8千多元治疗大半年后，医生说还没治好。中途彭又到另一家打广告较多的江南医院治疗，也说是性病，又花去了1万4千元。每个月只有700多元工资的她，还要供养读大学的女儿，只能到亲朋好友处借钱看病。2004年12月6日，治疗了10个月的彭在中医院检查，结果还是“性病”。治病成了无底洞，花了如此多的钱却怎么也治不好，她简直绝望了。

　　然而，戏剧般的情形很快发生了。12月15日，彭换了一家医院，来到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医生在认真检查化验后，告诉她并不是性病，只是一般的阴道炎。

　　无独有偶。常德市一名56岁的男子差点重复了彭的经历。2004年5月30日，在邮政所工作的王长生因小便不适来到常德市第一中医院检查。接诊的医生李文新给他做了抽血化验，10多分钟后，李文新拿着化验单对他说，这不是一般的病，是性病，必须及早治疗，现在治只要几千元钱就能治好，以后可能几万也治不好。李要他当天就开始治疗，并表现出过分的热心。王长生说，我清楚自己绝对没有性病，当天没有进行治疗。此后三天，王长生先后到常德市卫生防疫站、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常德市第六医院，要求检查自己是否有“性病”。后三家医院诊断后都认为没有性病。王长生说，四家医院检查三家医院说没病，自己心里就有底了，纯粹是中医院坑骗自己。

　　无病说成了性病，在承受巨大精神压力的同时还花了冤枉钱，彭碧婵和王长生分别都找过常德市第一中医院理论。经过多次协调，在签订协议后，常德市第一中医院退还了彭碧婵20000元，江南医院退还她12000元。常德市第一中医院同王长生也签订了协议，补偿了他4180元。

　　“土郎中”：黑心医院害惨了我

　　常德市鼎城区黑山咀农场诊所的个体医生周公生在当地治疗蛇伤小有名气。然而，2004年9月的一次治疗至今让他心有余悸。2004年9月28日，当地一农民胡某被毒蛇咬伤，来到周公生的诊所治疗。周公生说，三天后，病人治愈出院，医疗费仅花费120元。九天后由于患者不遵“禁吃发物”的医嘱，暴食两斤干荔枝，引发大便不通，上火滞气。胡某认为蛇毒没治好，来到周的诊所投诉。为证明不是蛇毒，周公生租车同患者及其亲属赶往常德市第一中医院。

　　在常德市第一中医院，门诊医生检查后诊断为与蛇毒无关，患者胡某与其亲属要求住院治疗。而第一中医院的医生却在入院时作出“毒蛇咬伤；肝、肾功能衰竭？”的诊断，并要求患者预交5000元入住费，周公生至今都认为这是中医院故意夸大病情，使患者惊恐万分。在中医院住院8天后，胡某带着一张5700元的中医院手写发票和一群亲属气势汹汹到周公生的诊所讨说法，周公生被逼给予2800元赔偿。

　　周公生为此将胡某以不当得利为由诉至法院，并将常德市第一中医院列为第三人。常德市鼎城区法院受理案件后，委托有关司法鉴定中心就医院的病案资料是否真实、医院的诊断是否正确、治疗方案是否合理三个问题进行审查。在同济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湖南鼎兴司法鉴定中心进行审查后，法医根据送审材料出具分析说明，认为根据医院当时的检验结果，病人“未达到肝肾功能衰竭的严重程度”。并且指出，“毒蛇咬伤11天后重复使用抗蝮蛇毒血清是没有必要的”。周公生说，医院里抗蝮蛇毒血清的价格高达309元一支，常德市第一中医院如此治疗明显是受经济利益驱动。

　　在四周乡邻眼里，“土郎中”周公生遭遇了不白之冤，而且一些病人因为他官司缠身、尘埃未定不敢来就诊了。周公生说，为讨回公道，从去年到现在自己四处奔波，负债累累，声名狼藉。被他治愈的病人看到他可怜，十多人为他写了证明并按上手印。他们每人治愈蛇伤只花了100至200元，表示愿意站在周公生这边告倒中医院。

　　医院辩解：我们没过错，仪器或许出错

　　新华社记者4月21日来到常德市第一中医院了解相关情况。医院副书记刘开明介绍，医患纠纷总是有的，但最多算是误诊，不能算是对病人的欺诈。对于中医院是否存在科室外包或联办的行为，院方断然否定。

　　医务科科长李玉龙表示，他对三起纠纷都很清楚。他说，蛇毒病人来医院做了系统检查，门诊在没有理化检查前提出了“肝肾功能衰竭？”，后来出院病历认为是肝肾功能损害。对于湖南鼎兴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他并不认同，认为一两个法医没理由对我们临床医生治疗方案提出异议。针对病人使用抗蝮蛇毒血清是否必要？他们法医没资格和能力去评论。他说，入院时做“肝肾功能衰竭”的意向性诊断并没有谁规定不能做，医院可以通过后来的诊断进行排除。他表示，从临床医学来看，来一个病人，医生怀疑他有癌症都是说得过去的，意向性诊断可以通过检查再排除。

　　李玉龙说，彭碧婵当初来治疗是诊断为疱疹，治疗期间并没有异议。她拿自己在别的医院的检查结果来推翻我们医院的检查，这是否合理呢？我们也质疑。但是，他也表示，医院也不能否定她是误诊，因为没有门诊病历，不能提供原始的情况，无法确定，也不能肯定她在中医院治疗期间花了两万多。李玉龙说，中医院也没东西推翻彭玉婵的说法，为了息事宁人，考虑到她家庭困难、行政干预和一些说不出的因素，出于同情给了她20000元。

　　对于王长生，常德市第一中医院认为这个人是懂法律知识的，他是有意识来这里检查的。记者问到，抛开对同一症状的诊断或许存在误诊的可能，为什么其他三个医院和你们医院检查的理化指标不同呢？对于这个问题，中医院说，理化指标不是人搞的，是机器做的，存在出错的可能。

　　既然医院没有错，按道理不需要同患者签订协议进行补偿。常德市第一中医院对自己的行为有“自己”的道理。医院表示，现在都是为了保稳定，病人在这里大吵大闹对医院影响很坏，医院考虑还是一般通过双方签订协议，以后你不找我我不找你。

　　当新华社记者提出能否同王玉兰、李文新医生见面时，医院的答复令人意想不到。李玉龙说，这两个医生都已经不在医院工作，各自去向也不清楚，两人是来医院试用的医生，最后因为调动等手续麻烦而没来工作。医院承认，两人在此行医没按照规定办理医师执业注册。院方表示，试用期间，大多数医院都不会要求办理执业注册。李玉龙说，从法律角度讲是必须注册的，没注册是不能在医院执业的，但是现在法律考虑不周全。他还反问新华社记者，比如外地教授走穴来治病，怎么办？

　　当地名医勇揭医院黑幕

　　王长生介绍，通过熟人了解到，常德市第一中医院的皮肤性病科是被福建人承包的，靠的是大量投放广告，吸引来大批患者后采用小病大治、无病强治的手段牟取钱财。在里面行医的医生基本是“游医”，没在当地正式注册。

　　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皮肤性病科主任、主任医生刘光荣是当地一位有声望的医生，早年在湘雅医学院毕业后，还在协和医学院进修过。他同记者交谈时，一开口就说，“作为医务工作者，应该为患者着想。老百姓太可怜了，看病太贵，更怕遇到不讲医德的医院和医生。”

　　诚如常德市一位市级领导在卫生系统的报告中提到，“过去，一个农民或许卖一头猪就可以到医院做个手术，而现在做个手术，卖10头猪、20头猪恐怕都不行了。现在农民要治病，不是卖猪了，而是要卖房子了。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了不少活生生的事例。”“有些病人治一场病下来会倾家荡产”，刘光荣说，“我对整个医疗体制很担忧，对电视台、报纸一些违规、虚假医疗广告深恶痛绝。”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得不到遏制。他认为这些违规、虚假医疗广告害了很多善良的老百姓，医疗市场非常混乱，老百姓听了广告就去，上当一次就不得了，再没有第二次上当的经济实力。他说，好医院不需要打广告，有实力的医院靠老百姓的口碑自然能得到认同。

　　常德市第一中医院2004年12月曾被常德市卫生局发布公告批评，指出其男女性疾病专科、妇科疾病内容的广告属违规医疗广告。常德市卫生局医政中医科科长屈贵顺说，对医疗广告，全国现在都一样难以处理。卫生部门权限有限，医疗广告初审权在我们这里，并且必须得到卫生厅批准，但违规广告和虚假广告的处罚权最终在工商部门。现实情形是，传媒发布医疗广告时，有时没有要求医院提供卫生局、工商局的许可证明。再说，就算经过审批的广告也有猫腻，拿到许可证之后，医院可以提供另一套已经改变内容的医疗广告，误导患者。

　　刘光荣说，由于自己敢说话，甚至有些人来收买我，叫我不要揭穿他们，但是正义要求我必须站出来说话。刘光荣介绍，科室外包现象严重，一些人全国各地包医院科室，在常德也有这么一批人，有四、五家医院的皮肤性病科包给了他们，为了怕原医院的医生知道内幕，承包者就让他们在家闲着只管领工资就是。卫生厅来检查，再叫这些医生把他们替下来。

　　刘光荣认为，医院重重黑幕其实遮不住一个“利”字。科室外包的医院，一些医院领导同外来承包者实际上是绑在一起的，名义上是为职工谋福利，实际上是谋取个人利益。（据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