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这座收费站因何犯了众怒

　　前言

　　“出租车损失最大，老百姓也受损失，损失最大的是党和政府的形象！”4月13日，在拥挤的渭河新桥收费站等候交费时，甘肃省天水市出租车司机潘立愤愤地对记者说。几乎无一例外，司机们提到这座桥上的收费站就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

　　一个多月过去，这座去年底建成、矗立在天水市中心的过桥收费站依旧在每天收费，当然，来自当地社会各界的争议依旧。

　　（一）

　　天水市是甘肃的东大门，城市包括相对独立的两个区，其中的麦积区有渭河穿城而过，将市区分为南北两半。麦积区政府、天水火车站等多数老单位在河之北，开发区等一些新单位在河之南，市民上班、回家、办事或者到市政府所在地秦州区等等，每天过河五六趟是家常便饭。

　　过去很长时间，除了一座小小的步行桥，跨河交通主要靠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渭河旧大桥。随着经济的发展，这座桥不堪重负，而且由于桥面狭窄，交通十分拥挤。2003年4月，天水市政府在该桥的东侧，动工修建渭河新大桥。2004年12月20日，渭河新大桥建成通车。

　　人们注意到，新桥的中间修了一个类似于庙一样的仿古建筑，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然而，交通的改善是更重要的，市民们为此奔走相告。但他们高兴了没多久，就发现恼人的事随之而来，而且麻烦就在那个“庙”里。根据市政府规定，新桥是一座对通行车辆收费的桥，而“庙”就是收费站。不仅如此，市政府同时规定，旧桥从此不能随便通行了，得和新桥一样改成单行，即所有从南到北的车辆必须走旧桥，而反向的车辆必须走新桥。

　　表面上，收费只在新桥，可是两桥改单行就意味着，所有的车辆过河就得交费，哪怕只是到河对面。麦积区本来就是不很大的一个市区，渭河在这里也很小，可同一个市区跨河穿梭往来，却要不停地交费，这等于在城市中心咽喉上设立收费站，利用城市基础设施进行收费，市民们感到无法理解和接受。

　　（二）

　　公交车辆首先作出了激烈反应。2004年12月21日一早，40辆路线到麦积区的公交车停止营运，反对单行和过桥收费。第二天下午，更多的出租车加入到反对的行列，麦积区几百辆出租车聚集渭河新大桥北端，停运抗议，同时秦州区的出租车也罢运一天，以示声援。随后几天，麦积区的出租车司机们在新桥北边搭起窝棚，阻断交通，准备长时间抗争。

　　司机们首先抗议的是收费陡然加重了本不轻松的负担。市政府最初规定，公交车每趟过桥费8元，出租车每趟3元。公交车承包户说，按每天每车5趟计，过桥费40元，因从新桥绕行每天还要多跑20公里路，汽油费又多支出70元，这样每天净增加负担100多元。出租车司机说，天水的出租车本来起步价就是3元，现在过一次桥增加3元，加上多绕2.3公里，打表增加2元，这样过去3元就能过河，现在得8元，谁还坐出租车？

　　罢运的第八天即12月29日下午，天水市政府召开了“麦贾公路收费方案社会各界人士座谈会”（根据政府的解释，新桥属于由市区到麦积山风景区的麦贾公路的一部分）。天水市相关单位解释说，麦贾公路是甘肃省第一条由地方政府全额筹资修建的高等级公路，其中地方自筹1.2亿元，银行贷款1.4亿元，贷款修路、收费还贷是无奈之举，而且收费是经过上级部门批准的，是“完全合法的”。同时，政府拿出了一个优惠的收费方案，交与会者讨论。方案称，收费标准是经过省上批准的，但“在正式收费前，考虑到我市经济状况及车辆经营者，尤其是每天频繁过往收费站的公交车、出租车及沿线企事业单位的实际承受能力”，市政府决定制定出一个“比较合理的、兼顾各方利益的、财政又能承担起亏损补贴的优惠办法”。办法分别就公交车辆、出租车、客运班线车辆等车辆通行费提出了多套优惠方案。其中，对公交车最优惠的方案是每次收费1元，月票标准80元；出租车每次1元，月票最低300元。

　　对此，司机们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仍表示不满，他们的罢运一直持续到2005年元旦。此后，市、区两级人代会分别召开，市民们利用多种方式表达了反对意见。

　　2005年3月15日，按照市政府1月12日常务会通过、2月3日发布的新的《天水市麦贾公路车辆通行收费管理试行办法》，收费和两桥单行强力启动，上百公安、运管人员携大铲车昼夜压阵达半月之久。不过，“试行”办法在最初标准的基础上，对公交车、出租车实行了格外的“优惠”，即公交车每次2元，月票100元；出租车每次1元，月票50元。

　　目前，强制收费和单行已启动一月有余，但市民质疑之声丝毫未减。

　　（三）

　　3月14日，记者来到渭河旧桥，见桥北仍然有交警值守。出租车司机说：“这是为了单行，防止车辆从北到南行驶。”

　　记者又从渭河新桥北端的引桥开始，乘一辆面包车，爬坡上桥，排队交费3元，过桥，经一段城市道路，往麦积山景区方向，共行3.82公里后，至吴家崖收费站，进出共交8元（双向收费，每一方向4元）。司机提醒记者说，在市政府的有关收费文件中，这段道路连新桥、两个收费站在内，都属“麦贾公路”。

　　采访中，司机们都反映，新桥是按双行设计的，建成后改单行，导致两头各三个引桥出现闲置浪费，而在桥上收费，经常造成车辆半坡停车、堵塞，给行车带来很大不便。记者注意到，情况确如司机所言，而桥头落款天水市交通局的碑文也有“我省渭河上最大的全互通立交桥”字样。

　　市民们认为，这些还在次要，最实质性的问题是城市基础设施收费的合理性以及纳入“麦贾公路”的新桥收费是否合法。一位市人大代表说：“实际上，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将新桥纳入麦贾公路，就有了‘收费还贷’的‘合法’借口，从而掩盖了新桥、旧桥都应该是城市基础设施的实质。”

　　出租车司机潘立、尚雨领着记者查看了麦贾公路的市区部分，他们说：麦贾公路的起点应该是外环路至麦积山部分，不应包括大桥及桥南北数百米连接到外环路的市政道路，而政府为了达到收费的目的，还煞费苦心地在桥北又新建了几百米路。记者看到，的确在桥北，新建的路和与其平行的一条老路仅隔着一个数米宽的排洪渠，两条路上，车辆十分稀少。

　　麦积区一位政协委员分析：不惜如此麻烦，很可能是由于通往麦积山景区的道路关乎天水形象，政府财力有限，只好贷款修麦贾公路，可到麦积山的车辆毕竟不够多，还贷能力弱，所以就打起了在市中心必经之地的桥上收费的主意。

　　在市政府相关文件中，对收费的相关解释是：旧桥使用20多年，已成危桥，所以要建新桥，但建新桥又只能贷款。贷款建的桥不收费怎么还贷款？

　　“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麦积区企业主彭林等说。他们认为，提供最基本的交通是政府的责任，如果旧桥真成危桥了，政府就应该建一座属于城市基础设施的新桥；现在整个麦积区就这一新一旧两座大桥，又处在市中心、老百姓家门口，这不是城市本该有的基本设施是什么？基础设施怎能收费？

　　在麦积区某机关工作的乔先生认为：就算是收费还贷，也只是新桥的事，用两桥改单行的方式迫使往来车辆交费，实际上是将旧桥捆绑在新桥上，超范围收费。司机潘立、沈玉华、喻春生、钱国强等更是质疑“麦贾公路”收费的合法性。潘立说：“省上的批文就已经违反了国家政策，天水市进一步偷梁换柱，扩大收费范围。”

　　2004年9月13日国务院颁布的《收费公路管理条例》第12条规定“非封闭式的收费公路的同一主线上，相邻收费站的间距不得少于50公里。”第15条规定收费标准“应当依照价格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进行听证”。第18条规定了收费公路的技术等级和规模，其中“高速公路连续里程30公里以上”、“一级公路连续里程50公里以上”。但被天水官方称为“高等级”实为“一、二级混合公路”的麦贾公路，即使算上新桥及新桥两头的市政公路，总长也只有23.843公里。这么短的公路竟有大桥、吴家崖两个收费站，且两站仅相距3.82公里。这都明显违反了国家规定。尽管如此，收费还是获得了甘肃省政府的批准。甘肃省财政厅、物价局在此基础上又核准了最初实施的高收费标准，同时明确规定两收费站：“一处收费站已收取车辆通行费，另一处，收费站不再收取任何费用。”而且所有批复中，丝毫未涉及渭河旧桥。记者还注意到，在吴家崖收费站竖立的收费批文大牌子上，刚好删去了这一句。但天水市政府“根据”省上的批复发出的文件明确规定：新桥、旧桥实行单行（实际上将旧桥纳入了收费）；出租车通过新桥时优惠交费，但通过吴家崖站时不享受优惠；凡一次通过两收费站时，只在一处交费，但“缴费标准为两个收费站之和”。

　　很显然，这又和甘肃省的批复不一致，收费的范围、标准进一步扩大、提高。

　　（四）

　　“强行收费人为地将城市辟为两半，加重了各单位的负担，给市民生活制造不便。”某机关的乔先生说。他说麦积区各单位的车辆，每车每年得按规定交上千元的过桥费，包括党政事业单位，大家都怨声载道；而市民往来，过去3元就能打的过河办事，现在增加到5元，能不抱怨吗？

　　“客源损失了三分之一呢！”出租车司机尚雨说：“如果光是每年收600元的过桥费，实在不行我们也认了，要命的是市民现在改步行和坐公交车了，这才是损失最大的。”

　　据了解，麦积区大部分人的月收入就四五百元，加上全市区人口只有八万人左右，这对该区500多辆出租车来说，经营的空间很小。

　　从早上八点跑到晚上八点的沈玉华，当场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一共65元。“这就是现在一天的全部毛收入，还没扣除油钱、折旧和各种税费；没改单行时，我平均每天桥南桥北25趟，现在10趟左右，收入比以前少了25元，油钱却多了8元，实际每天减少收入33元。”他说。“我们出租车入户时每辆已经交了1万元的城市建设费，每年还要交养路费、营运费、外环路通行费等，那么多费还买不到过河的权利吗？”司机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