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中人” 痛苦18年拖垮一个家(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5月19日03:38 四川在线-天府早报

　　对于18岁的仁寿少年谢晶晶来说，怕空气、怕阳光、怕风……甚至害怕人，怕与社会上的人接触，他生活的环境，每天大门紧闭，即使有人进出，也只是拉开一条缝隙，然后立即闭上；窗户的每个窗格都用玻璃挡着，除此之外还蒙着厚重黑色或红色窗帘———甚至墙壁的缝隙，都用水泥一条一条填过……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风、阳光和空气渗透进来……

　　他不是别里科夫，但他还是得选择别里科夫“套中人”一样的生活，这一痛苦选择就是18年。

　　现代“套中人”·印象

　　全身上下

　　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当记者跟他握手时，谢晶晶的眼角流出泪水，祖母解释：除了父母外，居然有人愿意跟晶晶握手，所以他哭了。

　　这里是四川省仁寿县观寺镇6社的一座农家小屋，屋主是谢晶晶的叔父。谢晶晶和父母借住在这里，为了给他治病，他们家已经败了，房子只剩下半截土墙，里面蒿草最高达2米，蛇和老鼠在里面出没。

　　听说记者要来，谢晶晶已经被扶起来，坐在他独住的那间密闭的房子里等待。平时，他都是用两床被子，把全身上下捂着，只露两个鼻孔在外面。

　　现在，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这个18岁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体重只有90斤。在立夏已经半个月的时候，他依然穿着保暖内衣，穿着厚布夹克，一条毯子裹住他下身；外面，又有一床棉被从颈项处把他团团裹住，一直裹到他的脚上；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他完全装在套子中了。

　　母亲刨开裹在谢晶晶身上的棉被和衣服，让记者看他身体上的……他身上比脸上更糟糕，腐烂的恶臭让人打呕，黄色液体让他的身体和衣服粘连在一起。这个18岁的少年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肤了，连豌豆大的皮肤都找不到，这都是被他自己瘙痒时抓掉的。

　　当记者跟他握手时，记者的掌心有种粘稠的感觉。谢晶晶的眼角流出泪水，混合着他脸上渗透的液体。谢晶晶说：“谢谢叔叔。”

　　祖母解释：除了父母外，居然有人愿意跟晶晶握手，居然有人愿意接触他的身体，所以他哭了。

　　现代“套中人”·故事

　　18年，他连指甲都抓没了

　　由于没有皮肤，所以，每当他喝水，水马上就要从身体里渗透出来。被子和衣服被粘在他身上，母亲每天都要从他身上揭皮一样把衣服揭下。

　　还在一岁的时候，谢晶晶开始全身出现红色小痘，发肿，这个孩童用他刚长出指甲的小手上上下下的抓，边抓边哭，抓到后来，全身都开始流出黄色的液体。在这18年中，全家总结出一个规律：谢晶晶绝对不能接触风，不能接触阳光，甚至不能接触空气。为了不让他跑出去，父母就把他关在屋子里，他在里面哭，父母在外面流眼泪。

　　没有人能说清楚谢晶晶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了给他治病，这一家什么办法都用了，除了到医院看病外，他们只要一听说什么土方，都要拿来试验。野兔的肠、花椒、桉树叶、蛇皮……都曾用来熬水给谢晶晶擦身体。有一次，有村民提了个主意：这娃娃老这么抓，是不是肉里长了什么虫子哟？敌百虫不是可以杀虫吗？干脆用敌百虫化水给他擦身体吧。家人试着用敌百虫来擦，结果，谢晶晶当时就昏迷，口吐白沫，差点就死了。

　　各种方法用尽，谢晶晶的病不但没有好转，甚至更加严重。由于没有皮肤，所以，每当他喝水，水马上就要从身体里渗透出来。被子和衣服被粘在他身上，母亲每天都要从他身上像揭皮一样把衣服揭下，痛得谢晶晶啊呀啊的嚎叫，每当这时，母亲、祖母，甚至作为男人的父亲和叔父，都泪水长流。

　　长年服用药物，受激素刺激，谢晶晶的眼睛长出白内障，至于失明。去年，在亲戚朋友和村民的捐款资助下，他做了摘除白内障的手术。说起这件事情，谢晶晶的母亲仍然感激，流泪，她说：“都是农村人，穷，村里大家捐款，五块十块都算大数目……”

　　现代“套中人”·伤痛

　　举家负债至今欠着10多万

　　常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个家庭的贫穷，而谢家穷得连四壁都没有。

　　当我们说到家里去看看，谢晶晶的父亲谢成利一脸难为情的迟疑，他指着池塘的对面，“我的家就在那里。”走进门楼，立刻，我们理解到刚才他迟疑的原因。

　　眼前，完全是一片废墟，外面的红色围墙和门楼完全成了一个虚假的装饰。常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个家庭的贫穷，而谢家穷得连四壁都没有。围墙里空荡荡一片，荒草没膝，门楼旁边，一丛蒿草生长得十分旺盛，高达2米，越过了围墙；右边一排老瓦房，已经半边塌陷，外露的檩子因为长年日晒雨淋，朽烂不堪。

　　3年前，谢成利打算在老宅基地上翻修新房，因为谢晶晶的病，不得不中途停工，这一停就拖到现在。在我们接触谢成利的一个小时时间里，这个精瘦的汉子一直很坚强，然而跨进门楼后，他有10多分钟说不出话。谢成利一双赤脚踩在瓦堆上，“这里，老鼠和蛇都长得有了。”半晌，他才喃喃地说，让人感觉无尽的辛酸。

　　为了给晶晶治病，谢成利夫妇在忙农活的同时，在镇上租了间小门面，每到隔天逢场，夫妇俩就去卖豆花，但是卖豆花的微薄收入怎能支付巨额的医药费用。于是四处举债，亲戚朋友，镇上的信用社，能借的地方几乎都借遍了，在借的同时不断地还，但是如今还欠着10多万元的债。

　　现代“套中人”·愿望

　　像别的男孩子打个光胴胴

　　他把眼睛贴在窗上，把窗帘撩起巴掌大一角，看看外面的树叶。

　　长年装在套子里，困在屋子里，谢晶晶整个人看上去没有阳气。

　　其实，在谢晶晶的心里，总渴望着到屋子外面去走走，他最大的渴望，是像别的农村男孩子一样，打着光胴胴在风和阳光中走路，像别的农村男孩子一样，在河水里扑腾。

　　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他只能躺在床上，实在想看外面了，他就把眼睛贴在窗上，把窗帘撩起巴掌大一角，看看外面的树叶。

　　相对于肉体痛苦，更大的痛在心，在精神。母亲说，晶晶最喜欢读书。现在，晶晶的病已经严重得不能上学了。他待在家里，经常半天不说一句话，偶而冒一句“读书那阵……”然后又归于沉默。

　　可以读书那阵，谢晶晶每天早晨，把自己全身蒙得严严实实，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看路，垂着头，朝学校走———当他走出家门时，家里人有种奇怪的感觉，既担心孩子，又有片刻“眼不见心不烦”的轻松———他不敢走大街，他总是选择一条少能遇见人的小路。

　　因为病，谢晶晶的心变得敏感。有一次，他和一个人擦身而过时，对方的鼻子皱皱———他明白，是自己身上的臭味所致，他哭了，越哭越伤心，最后变为号啕大哭，冲回家，他蜷在被子里继续哭，边抓边哭，泪水、血、黄色体液，混合在一起。

　　现代套中人·期待

　　盼望成都名医施援手

　　谢成利夫妇晦暗的脸上，闪出一线希望的光。

　　上个月，谢成利读中学的几个同学要在成都搞个聚会，与谢成利同一镇的同学死拉硬拽，才把谢成利拉到成都一起耍。魏尚明当年和谢成利就是“铁哥们”，毕业多年一直没有见面。“这次一见，我很吃惊，他人长得又黑又瘦，而且难得见他一笑，笑起来也勉强得很。当年，他是班上的音乐委员，是个活跃分子，怎么变化得这么大！”魏尚明一问邀谢成利来的同学，才知道他的遭遇。

　　“他们走后，我和老婆一说起，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由于自己也不是很宽裕，两口子合计了好多天，想到了借助社会力量。

　　昨天，他们来到报社向记者介绍情况，在得知记者要前往谢家采访时，魏尚明激动地连声道谢。两口子租了一辆车为记者带路。见到谢成利夫妇，魏尚明连声安慰：“不要急，成都的名医多，社会上的好心人多。”

　　谢成利夫妇晦暗的脸上，闪出一线希望的光。

　　早报记者罗巨浪牛绍强摄影蒙明国向宇

　　主打评论

　　拿什么来拯救你“套中人”

　　薛昭

　　这也许是一个并不恰当的比喻，因为他并不是契诃夫笔下的别里科夫，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尽管他必须像“套中人”一样的生活。

　　对于谢晶晶来说，18年的生活犹如一场噩梦，而且还没有到结束的那一天，如影相随的是，只有病和一个破落的家，但这绝不是病态。如果你将别里科夫的病态加在他的身上，你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更何况，我们无法想像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被迫辍学的少年会像希腊文教师别里科夫一样交上华盖运和拥有一段短暂的罗曼史。任何将痛苦当笑料都不可饶恕，是可忍，敦不可忍。

　　有些时候，坚持并不意味着胜利，而且意味着痛苦，在这个故事中，第一是痛苦，第二是痛苦，第三还是痛苦。庆幸的是，支撑起整个家庭的希望，还是他父母不息的梦想，即使拖垮了一个家庭也在所不辞，这样的父母，其实在天下父母心中都能找到同样的血脉，无法放弃，也不能放弃。

　　我赞同圈套一家之说，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圈不是成天吵得不可开交的娱乐圈、体育圈，这个圈也许就只有他一个人，而这个套是命运给他下了一个苦痛的套，这一套就是18年。

　　庆幸的是，尽管短暂，他还是有同学，大家并没有放弃，如同他父母一样，永不言弃。在这样的信念面前，也许只有共同的关注，挑战医学的难题才能破解。

　　伸出你的手，“套中人”，我们期待一起来救你。

　　新闻链接

　　套中人

　　俄国著名小说家契诃夫的名作，写的是一个叫别里科夫的希腊文教师，即使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他也总是穿着雨鞋，拿着雨伞，并且一定穿着厚实的棉大衣。雨伞放在套子里，表也放在灰色鹿皮套子里，当他削铅笔拿出小折刀，那小刀也是装在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似乎也是在套子里，因为他老是把脸埋进竖起的衣领。他戴一副暗色的眼镜，穿毛衣，用棉花堵上耳朵眼儿。

　　不但如此，在生活中他也给自己装上套子，看不惯一切事，经常说的一句话，“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