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贾樟柯：我的电影没有讨好外国人

　　《世界新闻报》驻比利时记者 徐军

　　今年5月，比利时布鲁塞尔举办了一个电影艺术节，集中放映中国导演贾樟柯、中国现代艺术家杨福东以及一位泰国 导演的作品。5月9日晚，当贾樟柯的新作《世界》在布鲁塞尔弗拉盖影院放映时，能容纳几百人的影院座无虚席。看完这部 影片，观众们似乎还沉浸在剧情当中，一片沉默。过了两分钟，潮水般的掌声才在影院中响起。

　　10日，在布鲁塞尔市中心的一家旅馆里，贾樟柯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我的电影风格不会改变

　　记者：过去你是因为拍摄“地下电影”而闻名，现在，《世界》已经获准公映。对你来说，从“地下”到“地上”， 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它是否会影响你的创作风格？

　　贾：以前有西方记者问我，是不是觉得“地下”的状态更自由，这是一种误解，其实那个时候拍片有很多的局限性。 譬如说，以前我绝对不能想象去拍摄一个军事题材，因为我得动用很多公共资源。但现在，我完全可以考虑军事题材，或者商 业片，我的创作领域得到了拓宽。

　　至于创作风格，我不会因为任何外部的压力而发生改变，如果我的下一部电影在风格上发生了变化，那只是拍摄方法 的改变，而不是因为外部的压力，或者是审查方面的考虑。

　　郁闷电影的力量非常大

　　记者：在你的作品中，人物的命运都不太好，你也曾表示过，自己是属于比较悲观的那一类人。这是你的个人经历造 成的，还是性格所致，或者另有原因？

　　贾：这是我的性格和经历共同造成的。我老家的那种生活很艰难，因为中国发展不平衡，沿海地区和内陆地区在经济 上的差异非常大。比如我们在北京，一桌饭花300元，但在我老家，300元可能相当于一次手术费。如果我们看不到这种 现实，将是很可怕的。我特别喜欢刘恒的一篇谈论鲁迅的文章，说鲁迅的苦闷排解了他的苦闷。这篇文章让我豁然开朗。其实 郁闷的电影带给人的精神力量是非常大的。

　　记者：有人说，你可能是中国唯一一位仅仅拍摄了三部影片就在国际上享有一定知名度的导演。你在国际上获了很多 奖，你觉得是在国际上获奖重要，还是让国内大多数观众看到你的电影重要？

　　贾：当然是国内观众看到更重要。得奖是一种短暂的快乐，只有作品跟国内观众见面，才证明自己和本国文化发生了 关系。如果没有这个，你得多少奖都是空的。

　　迎合外国人就不拍这个题材了

　　记者：张艺谋和陈凯歌的电影开始在国际上获奖时，国内有些人认为他们的电影迎合外国人，只表现中国的阴暗面， 你的电影会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贾：首先我不觉得他们以前的电影迎合外国人。比如陈凯歌的电影《黄土地》、《大阅兵》，都是跟中国当时的思潮 有密切的关系。而对我来说，如果要迎合外国人的话，我应该拍反映中国经济强大表象的作品，因为西方某些人需要借此来佐 证所谓的“中国威胁”。但我拍的是在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中国普通人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所以，我的作品根本没有讨好外 国人的意思。

　　记者：欧洲似乎是你的福地，你的影片在欧洲得了很多奖。你觉得欧洲人能理解你的作品吗？

　　贾：我一开始也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大家的生活背景、历史背景不一样。上世纪80年代，我们经常谈论东西方文化 的冲突，但随着阅历的增加，我觉得文化与文化间的共性才是主流，差异不是主流。比如，小偷这个行业，中国有，比利时也 有，我刚到布鲁塞尔时，笔记本电脑就被偷了。其实生活中相同的东西很多，差别就是我们爱吃酱豆腐，他们爱吃奶酪。总体 上，他们看我们的电影就好像我们看外国片一样，我们不也看得挺开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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