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男人”索赔286万

　　2005年6月1日，全国首例“性功能丧失索赔案”将被重新审理，当事人窦学亮将索赔金额从原来的273万增至286万。

　　1986年，他因生殖器感染在鞍钢矿业集团下属医院就诊时，被误诊并切除了大部分生殖器官，致使其性功能基本丧失，并导致小便失禁。在治疗过程中医生为止痛给他大量注射杜冷丁，又致其染上毒瘾。为戒毒，他忍受了常人无法想像的痛苦。为此，他于1997年1月将

3家医院的主管单位鞍钢集团告上法庭。在获得11万元的赔偿后，窦学亮坚持上诉，2005年6月1日，辽宁省鞍山市铁西区人民法院将重新审理此案，这将是此案的第4次审理。

　　5月18日，记者连线《华商晨报》记者丛治国和故事的主人公窦学亮，了解了这起事故的来龙去脉，也倾听了主人公的心声。

　　一次手术带来一场噩梦

　　窦学亮原是鞍钢矿建公司供应科工人，18年前的一次就医经历，使他遭受了人生中致命的打击。

　　1986年4月，窦学亮接连几天感到阴茎疼痛，14日，他来到鞍钢曙光医院就诊。开始没检查出什么病，经曙光医院介绍，又转到鞍钢立山医院诊治。6月14日，立山医院临床诊断：窦学亮患的是阴茎海绵体肿块，并告诉患者须手术治疗，患者家属及单位领导在手术协议上签了字。6月27日，立山医院为窦学亮第一次做手术，切除黄豆大小的肿物。7月14日，窦学亮办理了出院手续。住院诊断为阴茎海绵体纤维瘤，住院74天。

　　然而，74天的治疗并没有彻底解除患者的病痛。1987年2月14日，病情复发的窦学亮再一次去立山医院就诊，并被医生宣布为“阴茎癌”。5月21日，医院再次为窦学亮实施手术，切除海绵体3厘米，6月25日出院。出院诊断为阴茎海绵体纤维瘤手术后复发，住院131天。

　　一个月后，7月20日，窦学亮因病痛去曙光医院就诊，该院开始为他注射强痛定，连续注射了两个月后，于9月18日开始为其间隔注射杜冷丁。半年后，1988年3月12日，曙光医院对其体检，会诊为“阴茎癌术后复发晚期”，并为他办理了《晚期癌症病人麻醉药品使用卡片》（简称“麻卡”）。

　　“阴茎癌晚期”，这一诊断对32岁的窦学亮来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而手术引发的性功能丧失，小便失禁，更让他尝尽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痛苦。

　　止痛药让他染上毒瘾

　　1990年10月，窦学亮在鞍山矿业公司齐大医院就诊期间，医院根据曙光医院的病志为他办理了“麻卡”。这段时间，窦学亮有时每天至少要注射4支杜冷丁。1991年4月，鞍钢立山医院为窦学亮会诊为“阴茎癌腹沟转移”，也为他办理了“麻卡”，每天1支杜冷丁，整整注射了1年的时间。

　　随着杜冷丁的不断加量，窦学亮对该药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如果有一天用的量不够，他就感到全身无力，冒虚汗，肌肉和骨关节都钻心的疼。这时，“麻卡”的供应量也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就开始寻找地下渠道购买杜冷丁，自己的钱花光了，就到处借钱买药。

　　窦学亮的母亲做小买卖赚了一点儿钱，为了让儿子少遭罪，老人就长期给儿子买药。地下渠道的杜冷丁每盒要200元钱，可再贵也得买，一天不注射，窦学亮就难受得死去活来。

　　窦母听说当地有个卖杜冷丁的黑市，她就一个人跑到那里寻找卖主。黑市的交易十分诡秘，开始时，她根本不明白如何交易。可为了儿子，老人并不泄气，足足等了半个月，终于有人偷偷地把药卖给老人。就这样，老人白天在市场卖货赚钱，晚上就到黑市花高价给儿子买药。后来，这个黑市被捣毁了，老人再也没有地方买药了。从那以后，她就到处打听谁家有癌症患者，哪家的癌症病人死了，她就连忙跑到人家，请求将剩余的杜冷丁卖给她。

　　老太太做了十多年的买卖，在市场上曾有两处门市房，可如今一间也没有了。为了给窦学亮买药，全都转手卖给别人了。

　　从第一针开始，5年零3个月的时间，共注射了6977支杜冷丁。“我一天最多扎过34针，现在两条腿都已经萎缩了。”窦学亮告诉记者。

　　南下戒毒，“地狱”穿行18天

　　命运再次捉弄了窦学亮，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得癌症。

　　1993年3月12日，窦学亮到立山医院就诊时，无意中看到了他第一次手术后的病理报告。上面记载着只是阴茎肿块，并没有癌症记录。发现这个疑团之后，窦学亮想找个权威医院确认一下自己得的究竟是不是癌症。1993年7月，中国医科大学为窦学亮会诊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得癌症。专家的诊断，让窦学亮看到了希望，为了生命的健康延续，他想到了戒毒。窦学亮主动到小岭子医院戒毒，整整戒了4天，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同年8月，窦学亮决心到云南省的一家戒毒所戒毒，18天的戒毒经历，如同到地狱里走了一回。

　　南下途中，窦学亮只带了35支杜冷丁，可这一路全用光了，到达云南的第一天，他的毒瘾就发作了，满地打滚，口吐白沫，几个人都按不住。对于一个注射杜冷丁已长达5年之久的人来说，其戒毒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

　　“刚到戒毒所那会儿，每天像有一只猫在挠我的心一样，每个骨关节都痒痒。我整整7天7夜没有吃一顿饭，天天呕吐，在水泥地上滚来滚去，吐出的污物常常沾得满脸满身都是。”回忆起可怕的戒毒经历，窦学亮至今仍心有余悸。

　　可求生的欲望终于让他咬紧牙关。第12天，他觉得差不多了，找到医院要求出院，可医院说他“二瘾”还没过，没有批准。果然，第13天，他的“二瘾”犯了，骨头里像钻了蚂蚁一样疼。整整折腾了两天，“二瘾”才算过去。

　　“二瘾”刚过，他就要回家，可医生告诉他，还有“三瘾”，这时回家，可能前功尽弃。他二话没说，当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誓将毒瘾戒掉。医生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没想到，在回程的火车上他的“三瘾”就犯了，折腾得他死去活来。陪同他的亲属实在忍不住，就想给他注射一支杜冷丁，他瞪着眼睛喊：“不行，快把我捆上。”

　　十年索赔路漫长而艰辛

　　从云南回到鞍山，窦学亮已经彻底将毒瘾戒掉了。但这时的他身心已遭受到严重的摧残，他欲哭无泪。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发誓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按照程序，窦学亮首先申请做医疗事故鉴定。1995年4月，鞍山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得出结论：不构成医疗事故。窦学亮不服，申请重新鉴定。1996年7月，辽宁省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做出终极鉴定，认为这起医疗纠纷不构成医疗事故。

　　窦学亮仍然不服。1997年1月，他将3家医院的主管单位鞍钢集团告上法庭，鞍山市铁西区人民法院受理了此案，经过长达一年的调查取证工作，1998年12月21日，法院一审判处被告赔偿原告人民币29.4万余元。判决后，窦学亮与鞍山钢铁集团都不服，均提起上诉。

　　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于1999年6月作出终审判决，窦学亮获得11万元赔偿。窦学亮随即向检察机关申诉，检察机关提起抗诉，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指令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再审。

　　这一次，窦学亮还提出了包括误工损失、安装假体费用、精神损害赔偿等费用在内的273万元的赔偿要求。2002年12月18日，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再审判定被告方赔偿窦学亮11万余元。窦学亮再次提起上诉。

　　18年无法尽到做丈夫的职责

　　据丛治国介绍，不到50岁的窦学亮凌乱的头发中已隐约可见丝丝白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家中的柜子里，装着一米多高的相关材料。

　　“先不说我性能力的丧失，就连小便都不行。夏天还好一些，冬天的时候，我常常会尿裤子。”窦学亮说，“手术之前我才30岁，正当壮年。可是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18年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已经无法再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基本责任了……”说到这里，窦学亮因气愤和悲痛将声音提高了很多。

　　这些年，为了不连累妻儿，窦学亮曾提出过离婚，但善良的妻子没有答应，他也曾多次自杀，最后都被人及时发现而抢救过来。“这些年为了上访和治病，我已经借了50万元的外债了。现在我的退休金每个月才226元；妻子在同学的工厂里打零工，每月400元；儿子在一个电焊厂当学工，一个月才300元，只够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我的双腿已经萎缩，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治疗，母亲可怜我，有时每月还给我几十元的零用钱。”

　　这次重新审理，窦学亮将索赔金额由以前的273万上升到了286万。“我提出的赔偿金额完全是有法律依据的，我手里都有票据，决不是漫天要价，因为我手头有一本《民事诉讼法及配套规定新释新解》，我每天都要翻开看看。”他让记者稍等片刻，自己去拿整理好的赔偿金额数据，“有安装假体费130万、误工损失费24.6万余元、精神损失费60万、性功能丧失赔偿费30万、上访费13.1万余元、三级残废补助费14.9万余元。还有一些暂时没有整理完，开庭你就知道还有哪些费用了。”

　　窦学亮说这些年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妻子，他18年来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如果法院能满足他的赔偿要求，他会先将外债还上，将自己的腿治好，给儿子买个房子留着结婚用，再给母亲一笔养老金，还要给妻子多留一些。（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