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周刊头条：昆明激辩公车改革

　　背景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孙继业指出，公务车使用存在的三大弊端：公车费用高，财政负担沉重，一辆公务车的年运行成本（含司机工资、福利）可达5万元以上，地方公车消费占财政支出的比例在6％至12％之间，有的地方甚至更高；

　　公车私用现象严重，在公车使用中，有的地方办公事占三分之一，领导干部及其亲属私用占三分之一，司机私用占三分之一；

　　公车使用效率低下，浪费惊人；社会其它运营车辆每万公里运行成本为8215元，党政机关则高达数万元，每辆出租车的使用效率为公车的5倍，而运营成本仅为公车的13％左右。

　　公务用车改革是制衡腐败，改良吏治，建立高效廉洁政府，减轻人民负担的一个重要举措，甚至可以理解为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受到民众欢迎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很可能因为操作失当导致腐败现象出现。

　　从2005年5月1日起，昆明市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高新技术开发区等3个试点单位成为昆明市公务用车改革的“吃螃蟹者”，3个单位的公车除公安用车外全部封存，准备向社会公开竞价出售。这意味着，从此这3个单位再也没有了公务用车。昆明市车改办官员说，如果这3家车改试点成功，就要在全市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全面推行公务用车改革。

　　谁料，这项社会各界充满期盼的改革方案一经推出，就在全市引起了轩然大波。

　　市民哗然

　　公车改革，昆明市采用的是取消公车，分行政级别给予相应补贴的方式进行，亦即货币化改革。这样，到底给原享受公务用车的“车主”多少补贴就成了市民、官员等全社会普遍关注的“悬念”。

　　8天后，这个“悬念”终于揭开了。

　　5月9日，昆明市在媒体上公开了车改补贴的具体标准：副厅级官员月补助1800元；正处级实职官员月补助1500元；副处级实职官员月补助1300元；正科级实职官员月补助1000元；副科级实职官员月补助800元；科员、办事员月补助500元；工勤人员月补助300元。

　　这个数字一公布，在昆明市乃至云南全省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市民首先一片哗然，表达的主要意思只有一个：支持公务用车改革，但补贴太高，不能接受。

　　记者就车改补贴随机采访了一些市民，大多数人都认为补贴太高了。市民刘先生是一个下岗工人，他说：“本来当公务员就有很高的收入，而且收入很稳定，他们上下班或者外出办事是职责所在，在他们的工资里面这些费用应该已经包括了，为什么还要单独再发补贴，而且一发就这么多？我们失业工人一个月的最低生活保障费才210元钱，就是在岗，每个月最低工资也才只有470元。”

　　在昆明市一家市属企业工作的杨先生专门打电话约见记者说出了他的意见：“这个补贴不仅高，而且我认为效果未必像政府说的那样好———实权部门的领导干部有的是条件弄辆车来用，我担心他们既拿补贴又照样坐公车，那样反而形成腐败。”

　　类似的反对意见在补贴标准公布后不绝于耳，市民普遍认为这是变相分级别给公务员涨工资。还有人担心按级别而不是按工作需要发放补贴更加强化官本位意识，不利于政府职能的转变。

　　事实上，相对于内地发达地区同样的公车改革发放的补贴来看，昆明市的标准不算高。昆明市车改办事先也多次“放风”：既要发放补贴给车改以后的公务员办公提供必要的出行条件，又要考虑昆明的经济发展情况，不宜过高。但即使这个不算高的标准仍然遭到了市民的质疑。

　　张先生是昆明市一家国有企业的总经理，他的企业也准备进行车改。他认为，三个主要原因导致市民议论纷纷：一个是市民收入普遍偏低，虽然近年来昆明市民的收入有所增加，但对大多数企业职工来说还是相当低的，因此最高年补达21600元的车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其次，车改后官员得到的实惠出现在“明处”，而且公布了一个具体的数字，这个数字对人的刺激尤其是对下岗失业工人的刺激太大；第三是市民不知道一年下来全市的公务用车要支出多少，信息不对称造成了误解。

　　张先生认为，政府进行车改应当透明化，把实情告诉市民，请大家讨论，因为无论改与不改，这些开支都是靠税收支付，涉及全体市民的切身利益，相信公车消费的支出和车补两个数字一公布，对公务员发放适当的车改补贴会得到市民的理解和支持。

　　利益博弈

　　公务用车成了糜费公帑的“过街老鼠”，改革公务用车制度乃大势所趋。

　　今年春节刚过，昆明市委书记杨崇勇及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人带头坚持每周乘坐至少两次公交车或步行上下班，同时规定各单位公务用车下班不许开回家去，一律封存。

　　这释放的强烈信号是：昆明的公务用车该走到头了。

　　但推进公务用车改革显然相当艰难，因为涉及诸多人的利益。一些地区因为涉及各方的利益难以调整，已经半途而废———浙江今年3月4日以公车货币化为特点的改革骤然叫停，主要原因就是车改政策在利益重新调整过程中难以做到相应的公平。

　　昆明市政府一位公务员私下对记者说：“像我这个级别的公务员，不可能有车坐，车改以后平空得了一笔补贴，真是喜出望外。但是一些有车的领导干部别看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可有气了，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车改触动的是他们的利益，是革他们的‘命’。”

　　在省委机关一个处室，当记者问几位处级公务员对昆明市的车改有何看法时，一位王姓公务员说：“如果省里也参照昆明市的做法改革公务用车，我们当然积极支持。我们这个级别在省里一般都没有配公务用车，照这个改法一年还可以增加一万多元收入，何乐而不为？我们就希望昆明市车改成功，省里也跟进。”

　　一般的公务员都支持车改。但也有人提出，即使在同一个科室、部门工作，因为分工不一样，有的人基本在办公室工作，不用出门，有的人则出门较多，如果同一个级别的人车补都给成一样，那出门办事多的人肯定又有意见。

　　路途尚远

　　昆明全市每年公务车开支有多大？如果按照3个区的试点推广可以节省多少开支？这些数字未公布，不得而知。但记者得到这样一组数字：经济技术开发区33辆车去年的养车费是130多万元，车改以后发放补贴80多万元，可以省下50万元左右。

　　云南省对公务用车实施货币补贴的改革并非自昆明始。记者注意到，2004年11月8日，云南省就出台了《云南省公务用车管理暂行办法》，该办法强调，根据已经出台的相关规定，对不需要公务用车的老干部，实行货币化补助，正省级每人每年补助3万元，副省级每人每年补助2.4万元。

　　而云南省省长徐荣凯今年1月19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披露，2004年，云南省农民人均纯收入为1870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8800元。另据昆明市统计局今年2月4日发布的经济运行数据，2004年昆明市的农民人均纯收入为2909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9045.85元。此外，据昆明市总工会生活部介绍，昆明市4个主城区及安宁市的城镇居民月最低生活保障金为210元；从2004年10月1日起，以上4区一市的职工月最低工资为470元。

　　以上数据说明，领导干部的车贴确实比一般企业职工工资高出若干倍。

　　公务车造成的高额消费已经成了全国性的问题。有资料显示，截至20世纪90年代后期，我国约有350万辆公车，包括司勤人员在内每年耗用约3000亿元人民币。公车每5000公里使用成本高出社会车辆5至10倍。

　　有观点认为，如果贪污受贿是腐败之“癌”，病症较为隐蔽，那么因为拥有等级与特权而使用公车则明显是病在表面的腐败之“疮”。一辆公务车的购车费、保险费、油料费、过桥过路费、维修保养费、驾驶员工资奖金支出等等数以几十万计甚至上百万的费用全是“公家”承担，使用者不需要付出任何经济代价只管享用车。

　　而一些地方的车改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公车改革后一些领导将高额补贴名正言顺地装入腰包，用车则找分管单位或下属企业，甚至长期“借用”其车辆；而有的下属单位刻意奉承巴结上级领导，主动动心思以隐蔽方式给主管领导“孝敬”座车。这样，车改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变本加厉毒化社会风气。

　　昆明市的车改走的路径依旧是党政自己定游戏规则，定标准，自我约束，自我监督的车改大众化路子，民众参与度较低，购置公务车和负责拿钱给官员补贴的“出资人”———纳税人或者市民只能在大政方针已经确定并出台后才能“品头论足”。

　　这应该是市民嫌车贴太高而慷慨激昂的重要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