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粥

　　我爱喝粥在家里是出了名的。人的许多习惯都是在童年时养成的，包括一个人的口味。我们小时候，每天晚上家里都是煮一大锅粥。特别是夏天，一到黄昏，豆子粥便早早地端到院子里凉着。孩子们先是洗了澡，把脏衣服换下来，给母亲洗。等到太阳落山，一大家子便开饭了，豆子粥就馒头，臭干子，腐乳，喝上两大碗粥，肚子鼓鼓圆圆的。一天就算过去了。

　　几十年过去了，喝粥的习惯依然。每天晚上，我们家都在电饭锅里煲上豆子粥，早上起来，喝它两碗。即使有豆浆、牛奶之类，我也得先喝一碗粥打上底子，之后才能喝豆浆、牛奶，否则一天的胃都会不舒服。

　　中国其实是个喝粥的大国（欧洲人想必是不喝粥的）。南从香港、广东，喝白粥、瘦肉粥、皮蛋粥，北到东北那旮旯，喝子粥。上了岁数的老人，也喜欢喝粥，老人胃动力差。喝粥易消化。作家中我就知道王蒙、孙犁是爱喝粥的。

　　王蒙在散文《我爱喝稀粥》中说：粥喝得多了，喝得久了，自然也就有了感情。粥好消化，一有病就想喝粥，特别是大米粥。新鲜大米的香味似乎意味着一种疗养，一种悠闲，一种软弱中的平静，一种心平气和的对于恢复健康的期待和信心。孙犁是作家中最具平民意识的。他不但文章写得冲淡平和，而且生活也极其简朴，“抱残守缺，以安以宁”。他在《吃粥有感》中说得真是好：我好喝棒子面粥，几乎长年不断，晚上多煮一些，第二天早晨，还可以吃一顿。秋后，如果再加些菜叶、红薯、胡萝卜什么的，就更好吃了。冬天坐在暖炕上，两手捧碗，缩脖而啜之，确实像郑板桥说的，是人生一大享受。喝粥喝到这个分上，也是人生之一大境界了。

　　我多年在外工作，生活没规律，把胃给弄坏了。平日里运动少一点，便鼓鼓胀胀的。有时出差几日，烟酒过量，口干舌燥，那时对粥的思念更是强烈。偶尔多喝了两盅，头疼得利害，要是能喝上它三大碗粥，你别说，马上见效，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现在人生活条件好多了，粥的花样也多了。煮粥时加上红枣、莲子，再讲究些，可放入十几枚龙眼（桂圆），这样的粥，不仅好吃，而且很有营养。

　　北京有家宏状元粥店挺有名气，也深谙粥经。在粥店的墙上还贴了许多粥语录。最为有名的，为宋代的《粥记》：“每日起，食粥一大碗，最为饮食之妙也。”苏东坡也有“粥后一觉，妙不可言。”想必他在黄州，无所事事。那时又没电视，粥后吟吟诗，之后便一觉了。

　　粥店的品种倒是不少，但人们常喝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弄了几十个品种，像什么八宝粥、黑芝麻糯米粥、小米粟子白薯粥、小红豆粥、山楂莲子粥、紫米粥、百合粥、大麦小枣山药粥、银耳绿豆粥、莲子荷叶粥，野菜粥，还有水果冰粥、杏仁冰粥、荷叶冰粥、玉米渣子粥、香芹金笋牛肉粥、菠菜鸡茸粥、猪肝粥、香葱蟹柳粥……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粥本来是个好东西，可弄了这么多品种，没必要。有的近乎恶俗，如：水果冰粥、杏仁冰粥，鸡蛋黄粥，成了粥的怪胎，杀风景。

　　有些则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为牟取暴利的恶作剧。

　　作者：陈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