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父亲制造家庭悲剧(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5月29日11:42 汉网

庭审就在这里进行

　　谢冰

　　2005年5月27日是谭文新47岁的生日，但与往年的生日不同的是，那天他是在高墙内度过的。半个月前，枪杀独子的他被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7年。

　　常言虎毒不食子，人过中年的谭文新缘何杀死亲子？5月中旬，笔者对此进行了采访。

　　溺爱迁就养出自私儿

　　谭文新是中国铁路工程公安局第四公安处治安科民警，他和妻子王××都是实在人，实在对实在，结婚多年两口子相敬如宾，平时在单位里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1983年3月30日，随着儿子谭天的出生，这个小家庭更是和睦、幸福，其乐融融。

　　时常，谭文新暗暗地想：我童年时吃了多少苦，而今条件好了，一定不能亏待孩子。自然，他对儿子的爱也是独一无二。一个大院的居民谁不记得小谭天坐在爸爸肩头被他从幼儿园接回家的情景？往往是还没到放学时间，谭文新就等在教室门口，当小谭天大喊着爸爸向他跑过来时，当爸爸的就会面带笑容地把爱子举过头顶，端正平衡地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由于谭文新夫妻事事都顺着儿子，谭天渐渐变得自我起来。谭天上小学后，为了能让他好好学习，两口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让他做，衣服帮他洗，饭做好了摆在桌子上喊他吃。谭天上小学三年级时，母亲做好午饭后叫他吃饭，正在专心看动画片的他认为母亲影响了他，随着一声“你们可烦”，一把将遥控器摔在母亲身上。按说，儿子对父母做出这么没礼貌的事，做父母的就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循循善诱，让他懂得尊重，但谭文新夫妇却选择了沉默和忍让，以后儿子看动画片时，他们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连话也不敢说。

　　孩子痴迷动画片很常见，但父母在这件事上的一味迁就，给小谭天幼小的心灵留下这样一个印象：他无论怎么看电视、无论怎么使性子发脾气都是应该的。

　　有时候，亲友们会提醒谭文新：“孩子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凡事要跟他讲讲道理！”谭文新夫妇则不以为然：“孩子还小，长大后所有的道理自然会明白！”

　　谭文新夫妇没有想到，两人的一味忍让使谭天越来越自我。父母稍有满足不了自己的地方，他就会发脾气，而每到此时又都是父母向他道歉。

　　上高中后，谭天的性格越来越古怪，不但在大院里见了熟人不打招呼，连亲戚们也都不理不睬了。

　　2000下半年，上高二的谭天开始迷恋上网，每天放学后在网吧里一待就是几小时。刚开始时父母还提醒他，他一句“你们可烦”就过去了。渐渐地，他开始嫌弃父母。伴随着自私狭隘，他开始抱怨父母，觉得他们很无能。一天放学后，一个同学请他和几个好友到饭店聚餐，看着同学大方地花钱，谭天当时就在同学面前表达他对父母的不满，直言自己的父母无权无势，太平庸。

　　打骂父母成为寻常事

　　2000年国庆节前的一个晚上，谭天很晚才回来，谭文新随口问他干什么去了。原本理亏的谭天也不解释，而是照着谭文新的脸上就是一拳，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又挨了几拳。

　　谭文新愣住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挨打，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打他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孩子，爸爸问你是关心你啊……你怎么能？”看着身高已超过自己的儿子，他捂着受伤的脸强耐怒火质问儿子。但谭天头也没回就进屋睡觉去了。

　　那晚，谭文新夫妇抱头痛哭了一夜。

　　这以后，谭天不再叫爸爸妈妈了，每天一回到家里就冷着个脸，吃过饭就躲在屋里戴着耳机听音乐。谭文新和妻子想：是不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为了免生闲气，他们就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在两口子看来，只要儿子不干违法的事，只要他高兴，叫不叫爸妈，回家迟不迟，都可以容忍。

　　但谭天并不满足。他读高三时，妈妈因为关心他的学习，招来过一顿毒打。有了这两次试探性的动粗之后，挨儿子的打骂便成了夫妻俩的家常便饭。他不和父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总是一个人把饭菜端到自己的小屋里，还要求父母搬出去住，要和他们脱离关系。

　　考虑到面子，夫妻俩很少和别人谈起这些“家务事”。

　　一次，岳母看到谭文新脸上的伤痕，细问之下才得知真相。老人家没想到自己自小疼爱的外孙会对父母如此不敬，就带着谭天的几个长辈劝导他，但谭天根本就听不进去。后来，家住合肥的所有亲戚都上门开过家庭会，也无济于事。

　　2002年9月的一天，谭天再次打父亲时，王××赶紧向合肥的亲戚求助，亲戚们一进门，谭天就大喊着要和谭文新脱离父子关系，甚至写成文字，亲戚们见状也束手无策。

　　儿子面前如同小媳妇

　　此时的谭天，真的像一匹脱缰的野马。2002年秋天，谭天考取合肥一所普通高校后，父母赶紧给他买了一台电脑，没想到有了这台电脑后，他玩游戏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由于频频逃课、上网、打游戏，不到一年，被校方给劝退了。

　　谭天自己平常在家里玩游戏不说，还给父母立了很多规矩：走路不能有声音；不能在家里大声说话；做好饭要等着他先吃；夜里上厕所不准开灯。谭文新夫妻在家里走路只好踮着脚，半夜上厕所也只好摸着黑。就是这样，也常常因为不小心弄出声音受到儿子的斥责，“滚出去”竟然成了谭天训斥父母的口头禅。心情不好时，他对父母非打即骂，心情好了，就埋怨父母工作不好，没本事。在一次打过父亲后，谭天竟要求父母脱离夫妻关系。

　　繁忙的工作后，谭文新夫妇的生活被泪水湮没，此刻的他们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儿子成了“扶不起的阿斗”，社会的垃圾，父母的祸害。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唉，自生的孩子自遭罪，我们还是离开这个家吧！”由于经常平白无故地受儿子打骂，谭文新和妻子商量着离家出走，走得远一些也少受点折磨。为此，王××还特意办理了内退手续。

　　事有凑巧，王××刚把内退手续办好，谭天就接到芜湖一所院校的录取通知。两口子想，这下好了，儿子离家远了，他们就能清静些了，加上谭文新也舍不得自己的工作，两人就没有离开家。

　　谭天到芜湖读书后，每隔一两周都会回来一次，但每次回家他都没有顺心的时候，常常是父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拳头就上来了，而且专打头和脸，出手还非常重。2004年春节，因为做饭晚了点，谭天大冬天地把母亲按在冰凉的地板上，揪着头发一顿猛打，虽然王××被打得站不起来，但谭天仍未住手，反说妈妈“你装什么装！”说完打得更凶了。这一幕刚好被回家的谭文新看见了，他制止道：“你妈妈生你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啊，你怎么能打你妈妈呢？”就因为管“闲事”，转眼间谭文新成了挨打的对象。

　　忍无可忍持枪杀亲子

　　2005年1月23日，放假回家的谭天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打游戏，一玩就是大半夜。次日上午，起床后的谭天警告父母：“你们在家里不要给我发出任何动静！”王××洗晾他从学校带回来的衣服时，声音大了点，他冲出房间大声训斥：“你搞什么搞？”

　　1月31日中午，午饭做好后，谭文新推门喊了声“小天，出来吃饭。”没想到这一喊竟捅了马蜂窝，从游戏世界惊醒了的谭天跑出来指着父亲的鼻子吼道：“凶什么凶？”

　　谭文新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就向儿子解释：“我喊你吃饭。”“我叫你凶！”话音未落，谭天伸手抓住父亲的头发，挥拳朝脸上打去，同时用指甲使劲地在谭文新的脸上脖子上又是划拉又是掐的，谭文新的脸上、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道血印子。

　　看着儿子那凶样子，王××心里很难受，就赌气地说：“谭文新你不要还手，让他打吧，打死算了。”但眼见丈夫脸上被抓得血淋淋的，她又心疼了，就喊着让丈夫还手。常言说，打人不打脸，忍无可忍的谭文新被逼急了，被迫揪住儿子的头发，把他按倒在床上不让他继续对自己施暴，但很快被谭天翻过来摁在了身下。

　　屈辱啊，自己养大的孩子却这样把自己不当人看，气愤已极的谭文新用力掐住了儿子的脖子，脑子里闪过掐死他的念头，但他没忍下心，还是把手给松开了，放弃反抗任由儿子打去。

　　足足打了十几分钟，累得没了力气的谭天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继续玩他的电脑游戏去了。

　　看着镜子里像血人一般的自己，爱面子的他不敢去上班，就打电话到单位说自己生病了。下午，谭文新躺在床上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里越来越清晰：“这个孽子，留着有什么用，搞死他算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个声音都缠绕着他，让他无力摆脱。

　　晚上6时多，眼见天黑下来了，谭文新对妻子说有东西丢在办公室了，要过去拿一下，妻子也没在意，就让他早点回来。10分钟后，他来到办公室，拿出他所保管的枪库钥匙，打开枪柜，随手取出一支“六四”式手枪，正好里面有5发子弹，就取了4发，将枪里的空弹匣拿掉，把子弹装了进去，然后把手枪揣进口袋里回家了。

　　快到家门口时，谭文新的脑子冷静了下来，他开始自责：我在做什么呀，那可是自己的儿子啊！当时他就想把枪再送回去，但考虑到既然已经到家了，干脆过几天上班时再把枪带回单位。就是这一念之差，最终酿成了惊天血案。回到家后，他悄悄把枪放在了枕头下的褥子下面。

　　2月1日早上，谭文新再次向单位领导告了病假。由于头天被打得伤痕累累的，早上两口子都没有吃饭。

　　中午12时30分，玩了一上午电脑游戏的谭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我的饭呢？”谭天看也没看父母一眼。“你这样对待我们，还好意思吃饭，你看你把我的脸抓的，都不能上班了。”看着儿子满不在乎的样子，谭文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卧室走。

　　没有饭吃还遭数落，谭天冲上来揪住父亲的头发，迎面就是一拳，鲜血顺着谭文新的鼻子流了下来。父亲的鲜血没有让谭天有丝毫的收敛，谭文新一个踉跄，额头上又挨了重重一拳。谭文新怕儿子再攻击自己的面部，就把头低下来躲避拳头，连三赶四的拳头又落在他的后脖子和后脑勺上。

　　遭受了10多分钟暴打的谭文新，绝望中想起了枕头下的枪，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拼力挣脱儿子，把他从卧室一把推到客厅，转身从枕头下拔出手枪，把子弹推上了膛。

　　子弹上膛的声响惊动了妻子，意识到不好的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她哀求丈夫：“你不能干傻事啊！”谭文新一把甩开妻子，冲进谭天的卧室，妻子哭喊着追过来，拼命阻止丈夫，但谭文新还是照着儿子脑袋扣动了扳机。第一发子弹出去的同时，谭文新被妻子死死地推倒在了床上，半倒在床上的谭文新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大脑一片模糊的他见儿子还在床边站着，一闭眼射出了枪膛内剩下的三发子弹，连跳弹击穿了自己的左手都没知觉……

　　悲剧在几秒钟内发生了，谭天坐在了床上，接着歪倒在了地上……看到血水不断从儿子的额头向外流着，谭文新才意识到：我把儿子杀死了！

　　此类悲剧但愿不重演

　　谭文新在妻子伤心的啜泣中回到卧室，把电话打到了公安处值班室：“我是谭文新，我家儿子被我打死了，我在家里，你们快来吧。”值班民警不相信他这个老公安会枪杀儿子，谭文新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随后，合肥市120急救中心的电话响了，谭文新请急救中心马上派救护车前来抢救。紧接着，谭文新又分别把电话打给了小孩的姨夫、外婆等近亲属。

　　谭天被送到医院时已告不治。2005年2月2日，合肥市公安局以故意杀人罪将其拘留，4天后，他被合肥市检察院批准逮捕。

　　案发后，包括王××在内的9名近亲属联名给侦查机关写信，证明“谭天小时太受溺爱，导致他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大了就管不住，与谭文新夫妻关系紧张。他经常打父母，上大学后只要一回家，他父母就感觉像坐牢。”有的亲戚甚至在作证时认为“发生今天这样的悲剧是一种必然”、“他（谭天）要是不死，他父母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请求对谭文新从轻处理。而枪杀案发生前，谭天对谭文新的殴打，经法医鉴定，构成轻微伤。

　　2005年4月14日上午，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此案。庭审中，谭文新像剜心一般回忆着事发当天的经过，讲着讲着竟泪流满面。

　　与大多数公诉案件略有区别的是，公诉机关对被告人不乏同情，公诉意见认为：谭文新在实施犯罪行为后，能自动投案，又打电话对谭天进行抢救，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应视为自首，可以从轻、减轻处罚；本案的被害人有一定过错，谭文新在实施故意杀人行为前也受到谭天的殴打，构成轻微伤，可以酌情对被告从轻发落。

　　5月11日，合肥中院依法判处谭文新有期徒刑7年。笔者近日从合肥中院获悉，谭文新没有上诉。

　　一场悲剧就这样落幕了，这场悲剧警示我们：如何教育、引导孩子，是摆在每一位父母面前的重要课题。而一旦遇到问题，则要保持克制和冷静，寻求解决矛盾的有效途径，从而避免这类悲剧的再度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