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走近飞虎队第一人

　　掀开尘封的历史，将一个一个细节拼凑起来，还原成真实，于是，一段段精彩的故事让杨耀健感觉惊心动魄。原来， 那些站在珊瑚坝机场旧址上伤感不已的美国老人们大多是当年飞虎队的成员！当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这 些当年的壮小伙子自愿来华，参加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在中国的土地上，进行过悲壮卓绝的战斗。

　　20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意外地从美国友人口中得到有关“飞虎队”在华帮助中

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的信息— —从此之后，他用了整整4年的业余时间，锲而不舍地探索美国飞虎队在华的行动轨迹，终于还原了那段尘封40多年的历史 。

　　他，就是重庆知名作家杨耀健。

　　那是在1985年的一天，在重庆市政协工作的杨耀健接受任务，陪几个美国友人参观重庆。当时的杨耀健刚刚从四 川大学毕业，对这些美国友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什么了解。在翻译的陪同下，美国友人踏上了珊瑚坝，他们用手捧起一干 燥的黄沙，黄沙淅淅沥沥地从手指缝中滑下。看着美国友人悲伤的表情，听着他们所说的叽里咕噜的语言，杨耀健不知所措。 等到翻译把美国友人的话翻译过来以后，杨耀健很吃惊。美国友人说：“花了几十亿美元，支援中国抗战，40年后，有关他 们的所有记忆，却都像手中的沙子一样……被时光带走了。”美国友人还在自言自语中说出了“飞虎队”等字眼。

　　什么是飞虎队？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些美国友人经历了些什么？看着珊瑚坝上的堆堆黄沙，杨耀健下决心要把美国友 人说的这些事情调查清楚。

　　小说《虎！虎！虎！》

　　1978年恢复高考后，杨耀健以知青的身份考进四川大学，1985年时刚参加工作3年。对自己即将进行的探寻 并没有很深的认识，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一次探访会为自己的人生铸就怎样的转折点。

　　那个时候，中国刚刚从混乱的状态中逃离出来，“忽如一夜春风来”，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伤痕》、《班主 任》为代表的伤痕文学在中国文坛上刮起一阵旋风，“东风吹，战鼓擂”等迎合政治口味的作品正在被社会抛弃。杨耀健在《 青年文学》、《四川文学》等刊物上陆续发表了处女作《尊严》、《临邛的营生》等文章(在他们那一级的中文系同学中，后 来还出了莫怀戚、张放等全国知名作家)。在政协文史室的工作，让杨耀健接触到大量重庆近代史资料，他觉得，如果能够用 艺术手法表现先贤往哲的业绩，那自己手中拥有的大量素材将会给自己的创作带来很大的帮助。

　　1986年，杨耀健在中国人民出版社、中国文献出版社等出版机构相继出版了《宋氏姐妹在重庆》、《没有公开的 秘密》等作品。这些作品的面世，更加坚定了杨耀健探访飞虎队历史真相的自信心和使命感。

　　掀开尘封的历史，将一个一个细节拼凑起来，还原成真实，于是，一段段精彩的故事让杨耀健感觉惊心动魄。原来， 那些站在珊瑚坝机场旧址上伤感不已的美国老人们大多是当年飞虎队的成员！当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这 些当年的壮小伙子自愿来华，参加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在中国的土地上，进行过悲壮卓绝的战斗。

　　为了收集更为翔实的资料，杨耀健在4年的时间中，先后到过西藏、昆明等地。在西藏，荒原上坠落的飞机残骸几十 年后仍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战斗机的铝制外壳已经被腐蚀，斑斑锈迹仿佛向人们传递着被历史的迷雾蒙蔽已久的种种信息。

　　杨耀健说，因为是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探访，因此，每年的休假，他都放弃了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到全国各地追寻当年 飞虎队的足迹，千方百计寻找知情者。

　　经过4年多的艰苦努力，1989年，杨耀健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虎！虎！虎！》。这本用钢笔一个字一 个字写就的手稿长达20万字，因为在出版界没有熟人，也没有相熟的出版社，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杨耀健将自己的小说寄往 了中国青年出版社。

　　小说虽然完成了，但杨耀健心里非常不踏实。因为他知道，之所以飞虎队在中国境内帮助中国人民抵抗日本侵略的这 段历史会被埋没，是有很深刻的历史原因的。

　　陈纳德在中国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时，中国注册的各种飞机共有500架，但实际可以作战的仅仅只有91架。陈纳德在刚 刚成立的航空委员会秘密任职。这个退役的美国空军少校要为当时弱小的中国空军当参谋，他将带领中国空军与在中国领土上 空盘旋的日本侵略者进行较量，带领中国空军走上反法西斯战争的道路。当时，由于美国和日本并没有断交，因此，1940 年，当中国的国力已经疲弱得无法支撑战争的时候，陈纳德回到美国，想争取美国政府支持他制定的“空中外籍兵团”计划， 向中国空军提供紧急援助。在他的努力下，罗斯福总统终于批准了这个计划，但是必须采用变通的方式执行这个计划——凡是 愿意援华的空军飞行员，可以志愿退伍然后被中国雇佣。

　　随后，快刀斩乱麻，陈纳德在美国招募了200多名空勤人员和地勤人员迅速回到中国。这些后来的飞虎队的战士们 ，都对战争中的中国人民无限同情；他们来到这片已经被战火的硝烟折磨得贫瘠不堪的国土，投入到比在美国本土更为艰苦的 反法西斯战斗之中。

　　据统计，在1940年到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的这5年间，共计有2000多名美国士兵牺牲在中国，美国对华 援助的总金额达几十亿美元。这就是1985年那批美国友人在珊瑚坝上所说的那几句话的由来。

　　多谢皮鞋匠

　　尽管陈纳德和“飞虎队”在中国抗战中有过光辉的战绩，但历史却和我们捉起了迷藏。由于在“毛选”第四卷中曾经 提到“陈纳德拥蒋反共，曾经不光彩地参加过中国的内战”，一时间没人敢再提起陈纳德与他的飞虎队。经过查证，杨耀健得 知，抗战结束后，陈纳德在中国成立了一家航空公司。这家公司刚开始叫“空运大队“，名义上隶属于善后救济总署，负责运 送因为战争而积压的物资，后来改为承担客运业务的民用航空公司。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期间，该公司曾应国民党政府所请， 向战区的国民党军队空投过粮食。

　　因为有了毛主席的这段批语，杨耀健对自己的小说《虎！虎！虎！》能否出版毫无把握。谁知，书稿寄出去一个月后 ，中国青年出版社就派出一名工作人员专程赶赴重庆，和杨耀健面谈出版事宜。

　　杨耀健觉得，中国青年出版社是由团中央直管的一家出版社，以出版过包括《红岩》、《红旗谱》等”三红“著作而 出名。如果他们都认可了这本书，那么，说明关于飞虎队的这段历史是能够被大家所接受的。随后，应出版社的要求，杨耀健 向单位请了半个月的事假，登上了北上北京修改书稿的征途。

　　出版社对这本书很慎重，每个编辑、责编、二审、三审都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对作品的修改提出了要求。将这些要求 汇总起来，居然上百条，而且，这些要求之间不少还相互矛盾。

　　这天，怀着迷惑的心情，杨耀健在出版社附近的那个招待所附近溜达，偶然看见一条街上有两个修皮鞋的摊子。奇怪 的是，一个摊子的生意非常好，修鞋的人排起了长队；另外一个摊子却生意冷清。无所事事的杨耀健于是驻足旁观。经过观察 他发现，生意好的摊子因为备料齐，红、黄、棕色的皮料齐全，因此，不管顾客拿来什么颜色的皮鞋来修理，摊主都有本事接 活。另外一个摊子则只准备了黑色的皮料，当然无法满足顾客的要求，从而生意不好。

　　眼前发生的事情让杨耀健如醍醐灌顶般的明白过来：只要自己能够从大的方向满足编辑的要求——何愁作品得不到编 辑的认可。

　　回到招待所，杨耀健把所有编辑提出的修改意见集中起来，再加以整理，总结出总共十几条意见，按照这些意见，杨 耀健夜以继日地修改自己的作品，终于，作品获得了通过，并且很快就出版了。

　　杨耀健说，那个时候没有电脑，修改一次作品的过程非常艰苦，完了还必须把修改后的作品从头到尾誊抄一遍。20 多万字的作品就这样在短短半个月内修改完成了。

　　当初之所以没有放弃这部作品，杨耀健说，非常感谢那两个皮鞋摊子。

　　逝去的英雄们

　　《虎！虎！虎！》出版以后，引起了远在美国的陈纳德将军的遗孀陈香梅女士的高度关注，陈女士专门写信给杨耀健 ，将自己所掌握的一些文字资料和图片资料寄给杨耀健。当年飞虎队的成员们对于这本书的出版表示非常高兴，他们认为，这 表明中国人对于飞虎队援助中国的这段历史是认账的，这种态度对于增强中美两国的友谊非常有益。通过这本书，当代中国人 第一次了解了飞虎队。

　　在杨耀健自己看来，这本书以详细的史料反映了中国人民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所作出的努力，反映了中美两国在反 法西斯斗争中存在的盟友关系。这段曾经被掩藏起来的历史终于抖落了蒙在身上的灰尘，重现在世人的眼中。在书的结尾，杨 耀健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凡是为中国、为中华民族做过好事的人，他们的名字是不会被埋没的。”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应重庆出版社的邀请，杨耀健再次撰写了《解密飞虎队》一书，作为《溯游 抗战重庆丛书》系列的一部分。这一次，他不再是写小说，而是书写一段历史。书中以更为翔实的图片和文字资料向人们展示 飞虎队在中国期间的各个片断。

　　遗憾的是，当年曾经在珊瑚坝上手捧黄沙发出感叹的那些老人们很多已经作古了，杨耀健曾经寻访过的很多飞虎队的 老人们也已经长眠于地下。杨耀健说，这部书，就是他作为一个中国人，用以纪念那些曾以血肉之躯帮助过中国人民反法西斯 战争的已逝的英雄们的！信报记者罗乐/文 张秀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