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母亲：“特殊性行为”是误导

　　轰动全国的黄静案发生至今，两年多过去了，在一次又一次对司法程序的质疑中，在一次又一次的舆论的帮助和伤害 中，深爱女儿的黄淑华为寻找黄静死亡的真相，艰辛地在大众关注下四处奔走。

　　□法制日报记者黄俊杰发自广州

　　5月19日，轰动全国的“黄静案”案发后的第816天。

　　记者在广州火车站派出所第一次见到了为寻求女儿之死真相而一直奔走“在路上”的黄淑华。而就在5天前的5月1 4日，刚刚发生了黄静资料在广州失窃的事件。这一次，黄淑华身边再一次聚集了关注此案进展的众多记者。

　　在派出所指导员办公室吃着饭盒的她，虽然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不过看上去显得有点疲惫。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记得是谁提起了“黄静”，黄淑华突然停下筷子，盯着记者的脸，一开口，就是这段日子来 的苦辣辛酸。

　　对警察有了新的看法

　　相对于用3个月才得以立案、至今两年多来仍然没有定论的黄静案，广铁警方用3天时间就破了黄静资料盗窃案。这 种效率，对于一直在司法程序上作漫长等待的黄淑华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5月14日上午，黄淑华到广州参加中山大学一个关于黄静案讨论会。

　　在拥挤的广州火车站售票大厅，刚下火车的她打算先购买回程车票。售票的长龙无声地向前挪动，一直把注意力放在 售票窗口的她，一转身，却发现放在身后的行李箱突然不见了。

　　黄淑华一时慌了手脚：如果是普通的行李箱还不要紧，但箱内有她为女儿上诉用的照片、诉讼资料、数码相机、录音 机、笔记本等重要物品。这可是近2年来有关黄静案最详实的资料啊！黄淑华马上找到警察，说明了情况，对于她来说，没有 什么比这些资料更加重要。

　　这个时候，黄静案的影响力发生了作用。广州火车站派出所迅速派出近10名便衣民警，协助黄淑华寻找丢失的行李 箱。

　　在那天，不少旅客都看到，在偌大的火车站，一个头发略显凌乱的母亲，在广州火车站及周边地区的每一角落寻找着 什么，找了一遍又一遍。

　　当天下午，广州铁路公安处立即抽调了20余名精干的警察，组成专案组侦破此案。

　　在黄淑华焦急地等待中，3天后，广州火车站派出所警察告诉她：盗窃她箱子的是一个湖南人和一个内蒙古人，他们 已经将这个盗窃团伙一窝端掉，并当场搜出了黄母被盗的相机。得知消息后，黄淑华十分激动。让她觉得可惜的是，盗贼从报 纸上看到了黄静资料被盗的消息，知道偷了不该偷的东西，已经将相机中黄淑华所保存的有关黄静的珍贵照片全部删除，而行 李箱和其他资料也扔到了“贼窝”附近的垃圾收集处理点。

　　即使资料还是没了，黄淑华却总算对警方有了新的看法：“广州的警方动作真快！”

　　的确，相对于用3个月才得以立案、至今两年多来仍然没有定论的黄静案，黄静资料盗窃案广铁警方用3天时间就破 了。这种效率，对于一直在司法程序上作漫长等待的黄淑华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知道资料已经丢失、相片已经删除的那天.黄淑华看上去有些丧气。广州的铁路警方并没有放弃，依然派人到垃圾堆 中为她寻找资料；而在记者和《南方都市报》记者的陪同下，大家来到该报的技术部门，在技术员的热情帮助下，黄淑华得知 ：技术员能从被删除照片相机的记忆卡中，恢复部分照片。

　　在技术员说话的那个刹那，黄淑华疲惫的脸，才恢复了神采。

　　开庭当日她哭了

　　因为女儿的死，因为公安局的不立案，黄淑华愤怒了。她在互联网上发出文章《女儿，黄静女儿，你听见了吗？妈妈 声嘶力竭，在为你鸣冤叫屈！》，最终会使黄静案演变成轰动全国的“中国网络维权第一大案”。

　　在等待技术员处理照片的一个小时里，黄淑华不断地跟记者说着她的女儿，也说起了她对媒体的感觉。说到激动之处 ，她的声音会突然变得很高，眼里一片湿润，看得出，她是一个十分容易激动的人。

　　直到今天，黄淑华回忆起见到女儿尸体的一幕，依旧神色黯然：“那一天，我在湖南省湘潭市临丰小学的单身宿舍看 到了女儿的尸体。她躺在床上，棉被叠得整齐，全身赤裸，且身上伤痕累累。”

　　这两年多来，让黄淑华耿耿于怀的是，女儿的尸体被发现后，湘潭市雨湖区公安局曾以死者身上并无致命伤为理由， 排除他杀，一直不予立案。

　　黄淑华知道，在黄静死亡的晚上，被外界称为她“男朋友”的姜俊武曾在她宿舍留宿。而在案发之初，姜俊武在接受 警方笔录时也曾承认，当晚试图与黄静发生性关系，但遭到了拒绝。

　　谁都有可能怀疑，黄静是被暴力强奸致死。

　　“姜俊武不是个好东西。我一早就知道，我一早就知道。”黄淑华说到这个名字，总是给人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看 来，时间无法冷却掉她的感情，其中，包括爱，包括恨。

　　在2003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在湘潭市平政路派出所组织的协调会上，黄淑华当面质问了姜俊武。也就在那天，《 潇湘晨报》记者胡力丰一篇《漂亮女教师裸死校舍》的报道，第一次在媒体上将黄静案展现在大众面前。

　　那个春天，因为女儿的死，因为公安局的不立案，黄淑华愤怒了。她在互联网上发出文章《女儿，黄静女儿，你听见 了吗？妈妈声嘶力竭，在为你鸣冤叫屈！》，表达了她的哀痛，希望得到社会的声援。黄淑华在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没有想到， 她的声嘶力竭，最终会使黄静案演变成轰动全国的“中国网络维权第一大案”。

　　不久，一位被黄淑华文章打动的善良网民“风中的追赶者”，为纪念黄静，建立了《天堂花园——美丽静儿的灵魂归 属》的网上墓园纪念馆。其后，该纪念馆的访问者以十万计在不断增长。网上迅速发起了为黄静家人募捐的公开呼吁，超过百 人响应募捐，黄淑华收到义款近3万元，她追寻真相的决心，在人们的善良和关注中，逐渐变得更加坚定。

　　黄静案在网络上不断地扩大影响，在多家著名媒体上也陆续进行了详细的报道，在学界也引起了广泛的争论。人们开 始跳出了黄静的死因，开始思考一系列关于目前在执法、侦查、司法鉴定、新闻监督等方面存在的问题。“黄静案”成为了一 种社会现象。

　　在黄淑华不断努力寻求舆论支持的同时，黄静案也出现了新进展。

　　2003年6月2日，姜俊武被刑事拘留。此时距黄静死亡一共99天。

　　2003年8月1日，姜俊武被湘潭市公安局以涉嫌强奸(中止)罪移送湘潭市检察院审查起诉。此时距黄静死亡一 共159天。

　　2004年12月7日，黄静案在湖南省湘潭市雨湖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时距黄静死亡已653天。

　　在黄静案开庭当天，黄淑华公开表示了对网民、媒体的感谢，她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关注此案的所有人已经尽了 98%的努力，最终的司法公正要由法院来做出了。”她告诉记者，虽然她当时说了这句话，但是，“那天，我在法庭的外面 ，还是一个人在那儿哭了。”

　　在记者和黄淑话开始对话近一小时后，技术员从他的房间探出头来，告诉我们，要用电脑屏幕向黄淑华展示修复的照 片。当黄淑话在屏幕上看到她女儿照片的刹那，记者问了她一两个问题，但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瞧着女儿的照片，出了 神。

　　舆论是一把“双刃剑”

　　黄淑华这两年来走过的寻求舆论协助、寻求真相的道路，就仿佛是一个缩影，反映出舆论监督的利弊

　　就在黄静照片恢复的第二天一大早，黄淑华给记者打来了电话：“今天我在别的报上看到了盗窃案的报道，依然看到 了‘特殊性行为致死’几个字。我为了澄清这个‘特殊性行为’而四处奔走，来到广州也跟媒体解释过，希望更正人们的说法 。我说过很多次了，可惜今天还是看到了。你说，有什么办法，让媒体不再这样提这个词？”

　　从黄淑华在电话里针对“特殊性行为”是不科学的说法这个问题，作出的近乎冗长的解释和叙述中，可以看出，媒体 的有些写作手法的确对深爱女儿的黄淑华造成了伤害。

　　“特殊性行为”的说法来自2004年8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鉴定中心对黄静案作出的第五次法医鉴定的结论： “被鉴定人黄静在潜在病理改变的基础下，因姜俊武采用较特殊方式进行的性活动促发死亡”。媒体引用时，出于新闻写作的 需要，往往会简略为“死前发生过特殊性行为”。

　　对“特殊性行为”这个说法，中山大学教授艾晓明曾表示，“由于鉴定文书一时未能全文公开，结果，所谓‘特殊性 行为致死’的说法立即在各大媒体上传开，引起人们各种猜测。这个特殊性行为必须要说明，否则它所导致的传言再次把黄静 的身体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接受‘强暴’。根据本次鉴定文件所述，它根本不是指的什么口交、肛交。鉴定书中清楚表明，它指 的是姜‘在性活动过程中采用过骑跨胸腹部体位方式’。”

　　支持艾晓明的学者有不少。他们认为，对于黄静案，媒体和互联网上的表述，的确有点断章取义的味道。

　　黄静的母亲对此则告诉记者：“我觉得舆论支持了我很多，但我一直反对这几个说法：一是说姜俊武是我女儿的男朋 友，我一直告诉大家，我女儿死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这种关系；二是‘黄静裸死案’的提法；三是‘特殊性行为’的提法。 我认为这些提法是不准确的。这些说法对我女儿是种伤害。”

　　由于这种 “断章取义”，在读者中也就有了不同的看法。绝大多数人对黄静暴亡深表哀悼，期待了解黄静猝死真相 ，也有人认为黄静交友不甚，值得惋惜，甚至有少部分人对黄静的人格进行侮辱。

　　这两年来，舆论对于黄淑华死去的女儿黄静的案件，一直是把“双刃剑”。在社会的关注和黄淑华的努力下，黄静案 经历了一个由警方不予立案到立案侦查的过程，经历了黄静因心脏病死亡的唯一结论到有不同鉴定结论的过程。舆论对黄静案 向更公开、公平的方向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但与此同时，舆论也给深爱黄静的、她的亲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甚至伤害过 他们的感情。特别是当“特殊性行为”这样的说法使舆论成为一种“误导”的时候。

　　黄淑华这两年来走过的寻求舆论协助、寻求真相的道路，就仿佛是一个缩影，反映出舆论监督的利弊。我们身处于一 个传媒资讯发达的时代，舆论监督作为其中一种监督手段，有它存在的重要意义。从黄静母亲对传媒的“执著追求”上，从传 媒的力量可以影响一件案件的立案、进入司法程序的进度的现实上，我们看到了执法、司法的有关部门存在的一些问题。但我 们也在黄静母亲希望传媒纠正错误说法的“执著追求”上，明白到，需要进行深刻反思的，不仅仅是有关部门，还有制造舆论 这把“双刃剑”的人们。

　　即使如此，黄淑华却显得比以前更需要舆论的支持。她说：“我希望让舆论将现在司法程序上面存在的问题和缺陷暴 露出来。我相信这样是意义重大的。”同时，对于黄淑华，还有一个目标支持着她坚定地走下去：“从我女儿满身的伤痕，从 她的死亡，她的遗体，都说明了她因强暴死亡的事实。同济大学、浙江大学、中国医科大学、最高法13个法医的鉴定，都可 以证明她不是病死的。黄静的案子如果我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瞑目的。”

　　不知道是因为教师职业的原因，还是由于已经习惯于接受采访，黄淑华在说这句话时，总会适当地停顿下来，好让记 者写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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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静案2003年2月24日上午，年仅21岁的湖南省湘潭市临丰小学女音乐教师黄静被发现全身赤裸死在学校宿 舍床上。经查，23日晚，一男子姜俊武曾与之同宿。湘潭市雨湖区公安局开始认为不属于刑事案件，没有立案侦查。黄静母 亲黄淑华认为女儿生前曾遭男朋友姜俊武暴力侵犯并直接导致了黄静的死亡，由此开始了顽强的维权之路。同年5月底，湘潭 市公安局终于立案侦查此案；6月2日，犯罪嫌疑人姜俊武被刑事拘留；7月8日，姜俊武被批准逮捕，罪名是涉嫌强奸。2 004年12月7日，此案在湘潭市雨湖区法院开庭审理。公诉机关以强奸中止罪名对犯罪嫌疑人姜俊武提起公诉。黄静父母 的代理人则提出姜俊武行为符合强奸未遂致人死亡罪名，应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并提出214.7万元民事赔偿要求。 该案最引人注目的是，关于黄静的死亡原因，有关机构曾做过5次尸体检查，6次死亡鉴定，每次鉴定结果都不尽相同，甚至 有互相矛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