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岳兔元“杀人”前后

　　6月2日，站在柳林县城纷乱的大街上，刚被“取保候审”3天的岳兔元有些茫然。他搞不明白突然获得自由的原因，就像当初突然成了“杀人凶手”一样。原本以为今天法院开庭会有个结果，可县法院却通知说检察院撤诉了。

　　案情

　　2004年初春，山西柳林县前小成村岳马成家的二儿子豹子（音）突然失踪，走前偷了家里400元钱。家人心想，这个不成器的孩子也许外出游玩了，花完了钱，自然会返回家中。

　　然而，六七天过去了，豹子依然没有回家。家人开始着急，动员亲朋好友四处寻找，寻人启事一直张贴到了包括省城太原在内的许多地方。

　　几天以后，在太原打工的同村青年岳兔元突然给豹子家打来电话，说在太原见过豹子。豹子家人喜出望外，跑到太原与岳兔元一起寻找，但没有找到。

　　2004年4月2日，与豹子家人一同回到柳林县后不久，岳兔元突然被拘留。

　　随后，“豹子已被杀害，凶手就是岳兔元”的风声在村里传开。岳兔元2004年1月刚刚刑满释放，因有前科，当地乡亲们也从心里认定了他的“罪行”。

　　但是，岳兔元家人却一直没有得到抓捕理由的正式通知。

　　经过审讯，岳兔元“承认”了自己“杀人”的经过，“供认”在军渡黄河大桥上杀死了豹子，并将其尸体推进了黄河。不久，豹子家人得到消息，在三交镇一带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经家人辨认并经上级公安机关DNA检测，证实为失踪了的豹子。

　　至此，岳兔元杀人案“胜利告破”。

　　豹子家人安葬了“豹子”，并多次到岳兔元家哭骂、打砸，甚至大摆香案。岳兔元父亲“自知理亏”，只好与老伴商量，远走他乡，远离这片耻辱之地。

　　今年2月下旬的一天，豹子家人突然接到一位朋友从太原打来的电话，称在太原看到了豹子。

　　起初，豹子家人不信，但当朋友把豹子带回来后，一家人喜极而泣。

　　消息传到寄居文水的岳兔元父母耳中，他们马上赶回了前小成村。

　　一踏进豹子家大门，满脸愧色的豹子母亲就迎了出来，边说边抹眼泪：“这下好了，我儿子回来了，你儿子就回来了。”

　　豹子回来了，岳兔元却迟迟不见踪影。令人后怕的是，岳兔元杀人案此时已进入起诉程序当中。

　　戏剧性的结局

　　今年4月初，岳兔元得到开庭通知，说4月6日审理他的诈骗罪。

　　直到这时，岳兔元才想起当初逮捕他的罪名———诈骗。那杀人罪呢？没人告诉他有没有了，他也不敢问。

　　“4月7日，我被带到了柳林县法院。审我的法官是一个年轻女人。除了她，还有个记录的。法庭上就我们三个人。她念了念起诉书，对我说，你的案子也不大，就判你一年吧。我脱口而出，说了句让我至今后悔的话：我已经被关了一年多了，多出来的天数怎么办？”

　　“女法官很意外，关了一年多了？我告诉她被拘留的日期，去年4月2日，她坐在椅子上算了算，正好外面进来两个人，他们把头凑到一起，嘀咕了半天，一会儿，女法官清了清嗓子，开始对我宣判，结果判了我一年半。

　　回到‘号子’里，我哭了。从电视里我知道湖北有个叫佘祥林的，和我的案子差不多。‘号子’里的人都说我比他幸运，我摇头。人家无罪获释，还能给家人‘挣’赔偿。而我，杀人犯的帽子摘了，诈骗犯的帽子又戴上了。”

　　（2005）柳刑初字第23号的刑事判决书这样认定：

　　2004年3月14日下午，被告人岳兔元以去高家沟乡卫家洼村看戏为借口将其表弟刘亮平的一辆宗申125型摩托车骑走，答应于次日归还。当晚，被告人并未看戏而是来到柳林县高峰旅馆找到本县三交镇宋家寨村村民宋恩义，让宋帮忙出卖该摩托车。数日后，经宋恩义和三交镇坪上村村民刘石燕介绍，被告人将摩托车出卖给三交镇后积坡村村民高玉亮，得款人民币600元，二人将赃款均分，并全部挥霍。案发后，赃物被追回，经鉴定，价值人民币2397元。现赃物已由受害人领回。

　　法院认定，岳兔元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000元。

　　其中一个情节是，关于摩托车的价值，第一次鉴定是1900多元，够不上立案标准，第二次鉴定之后才达到判决书认定的2397元。

　　5月17日，吕梁市中级法院做出刑事裁定书，撤销了柳林县法院柳刑初字第23号判决，将案件发还重审。

　　6月2日原定重审日，可当远在太原的两位律师、家离县城30多里的岳兔元及亲戚等若干有关人员赶到后，法院却通知说检察院撤诉了。

　　案件再次出现波折。

　　此前，岳兔元已于5月30日被取保候审。令人感到蹊跷的是，取保他的是前小成村的村主任岳志儿（音）。岳兔元说，取保他的一不是他的家人，二没有交钱，这与其他的取保有些不同。

　　“杀人案”哪儿去了

　　6月2日上午，在柳林县一家旅馆，岳兔元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记者：你是如何被抓的？

　　岳兔元：2004年4月2日，我与岳马成（豹子父亲）及豹子母亲从太原找人返回后，与他们在一家饭店吃完饭后刚刚出来，一辆汽车冲了过来，跳下七八个人把我拥进车里拉到了武装部招待所，之后刑警队的人就来了，把我带到了看守所。

　　记者：你知道是因为什么抓你的吗？

　　岳兔元：说是诈骗，卖摩托车的事。记者：那“杀人”的事呢？

　　岳兔元：进去大概10来天以后，办案民警把我提出了看守所，带到公安局5楼的一个房间。让我考虑杀人的事。当时我很害怕，我什么时候杀人了？杀了谁？过了一阵，他们问我考虑好了没有，我说我没杀人。他们说那好吧，到隔壁去。到了隔壁，他们就捆起我来开打。

　　记者：怎么打的？岳兔元：用绳子捆住、用胶皮棒打、用脚踹。直到我不能动了。

　　记者：还记得打你的人吗？

　　岳兔元：记得，能叫上名字的只有一个，是某某某。

　　记者：然后呢？

　　岳兔元：疼得不行，我就说我杀人了。他们就给我松开了绳子。

　　记者：怎么说的？

　　岳兔元：我说我在军渡黄河大桥上掐死了豹子，然后推进了黄河。

　　记者：后来呢？岳兔元：后来就又把我关回去了。……

　　岳兔元不知道，此后公安局就开始在黄河大桥一带寻找尸体。当年5月中旬的一天，豹子家人在该县三交镇一带发现一具无名尸体，“身高、衣着都很像，但已高度腐烂、无法辨认。”

　　为了确定尸源，2004年6月17日，柳林县公安局取“无名尸的尺骨一根、豹子母亲赵模心的血样一份”送上级公安机关进行DNA鉴定。结论是“无名尸与赵模心的mtDNAHVI区序列相同”。

　　口供有了，尸体也已找到，鉴定证明就是豹子。岳兔元的杀人事实看来可以认定了。

　　岳兔元告诉记者，他听说有了鉴定结果后，曾经提出要看看这个结果，可人家不让看。

　　求证杀人案

　　岳兔元的“杀人案”经山西当地媒体披露后，半个月内记者曾两次赴柳林县采访，试图通过正常渠道搞清此案的经办过程，然而当地公检法没有一家认真介绍过案情。

　　在柳林县公安局，局长不在，政委说具体案情不清楚，让找局长或分管副局长。但他们都不在局里。记者等了大半个下午，最后拨通了公安局任局长的手机，任局长说，这个案件不能给你说，我也不想见你们。随后收了线。

　　柳林县检察院临时主持工作的高冲江副检察长说，关于这个案件，县里有通知，不能随便说的。记者问，DNA检测是哪个机关做出的？高副检说是公安部。记者问，即使这个证据成立，也只能证明死者的身份，证明岳兔元杀人的其他证据呢？高副检没有回答。

　　在柳林县法院院长石伏龙的办公室，记者不断地请求院长讲讲岳兔元案件的有关情况，石院长或紧闭其口、或顾左右而言他、或进行普法教育讲案件审理程序，就是不讲具体情况。问急了，院长说，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们。

　　记者问及，在审理岳兔元诈骗罪时审判长听到岳兔元自己说已经关了一年多后当场又改判一年半，这是怎么回事。院长说，纯属胡说八道。

　　甚至，就连已经确定的岳兔元诈骗案重审开庭日期，院长也严格保密。

　　意味深长的“小尾巴”

　　尽管岳兔元“杀人案”不攻自破，但诈骗罪却留下了个意味深长的小尾巴。

　　岳兔元案的代理律师刘刚告诉记者，撤诉以后，可能出现的后果有三个，一是重新起诉、一是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一是彻底终止诉讼程序，但过程都可能非常漫长。

　　岳兔元说，摩托车是被卖了，我是不对，但摩托车是我亲戚的，而且车主也没有报案，我真的不知道是否有罪。更重要的，我没杀人，却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当初豹子家到我家又哭又闹，可豹子回来了，却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而且这两天豹子又跑得不见踪影，谁还我清白？

　　有知情人说，公安方面有话，岳兔元不是什么好东西，岳豹子是回来了，指不定还有其他“豹子”被杀了呢。看着吧，说不定他还有什么麻烦，也许用不了两三年就又被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