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系列报道之三：板子该打在谁身上？

　　———专访太原市卫生局副局长商广喜

　　花钱看病还要请客送礼，看一个感冒要花上百元，2000块钱治不好一个红眼病不足为奇……百姓抱怨看病难看病贵，将矛头直指医院。看病难，难在哪里？看病贵，贵在何处？医疗系统的官员如何认识这个问题？6月14日，记者就此专访了太原市卫生局副局长商广喜。

　　医疗是个系统百姓只看“窗口”

　　记者（以下简称记）：

　　老百姓总抱怨看病难、看病贵，您身为太原市卫生局副局长，怎么看这个问题？

　　商广喜（以下简称商）：

　　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现象确实存在，是社会问题在医疗过程中的反映。老百姓把看病难、看病贵归结到医院可以理解，但看病难、看病贵决不是医院一家造成的。整个医疗大系统除了医院还应该包括药厂、流通、金融、政府及科研机构等。百姓之所以把看病难、看病贵推到医院头上，是因为百姓看病过程中只和医疗系统中的“窗口”———医院打交道。太原许多大型国有企业，都有自己的医院。医改前，企业职工或家属就近看病，看病费用也几乎全部由企业实报实销，少有看病支出。医改后，患者到哪里看病都要花钱，大家自然要选择医疗条件相对较好的社会医院，而社会医院硬件几十年没有多大改善，接待能力非常有限，看病难自然出现了。另外，企业医院这些年持续萎缩，医疗技术下降也是导致患者纷纷走向社会医院的主要原因。而社会医院受多方约束，市场化程度不高，尤其是在管理方面，离现代医疗管理水平还很远，病人看病时间长，效率低下，有时候让患者很恼火。关于看病贵，除了大家常说的药贵，检查费用高也是一方面的原因。按现在的科技水平，价值百万的检查设备5年就是一个轮回，作为经营性医院，肯定要在设备淘汰前收回成本。良好的设备为患者减少了痛苦，精确了诊断，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在患者若干支出中，诊疗耗材的出现，也新增了患者支出，一次性耗材极大方便了患者，和以前反复使用的消毒包相比，一次耗材减少了患者感染的可能。

　　发现开大处方医生立即下岗

　　记：

　　看个感冒要花100多元钱，2000块钱治不好一个红眼病，百姓对医院的指责大多集中在药费上，医院是否真像外界传说以药养医？

　　商：

　　这个传说不妥，也不符合实际。大型医院主要的收入来源靠先进的技术及治疗手段获取，如诊疗、手术等。目前条件下，药品利润只能算得上补充。既然如此，老百姓为什么还要指责医院以药养医呢？从表象上看，多数患者还是从医院买药，是较高的药价吓着了患者。但较高或者虚高的药价并不是医院一家造成的，药品流通的中间环节太多，成千上万的医药公司，数不清的医药代表，药品价格能不高吗？有的药品的出厂价只有销售价的1／10，有的药品只是换了个包装，添加了一些别的成分，价格就成倍上涨。比如说维C，药片本身只要几分钱，可是在加点泡腾剂和果味添加剂后，价格就几十倍地往上涨，而药品的实质内容还是那么点，但有些患者偏偏就喜欢这种药，不给他开还不行，医生有时也挺无奈的。从医院方面来说，还是那句话，按物价部门核准的收费，药品利润不超过15％左右，因为还要支付药品的仓储、消耗费用。同时严格督查制度，只要发现开大处方的，医生立即下岗。

　　还有降价空间各方正在努力

　　记：

　　百姓现在将看病贵的矛头直指医院，那么医院能否降低收费，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商：

　　客观地讲，把看病贵的板子全打在医院头上有失公允。医疗费用增加有其合理的部分。首先，医院运行的成本在增加，与十年前相比，人员工资、水电气费、医疗设备费用都涨了十几倍到几十倍，十年前一针青霉素才1毛钱，一片阿斯匹林才2－3分钱，一名大学毕业生的月工资才45元，现在一名普通医学本科生的基础月工资也在1000元以上。其次，医疗设备水平有了革命性的变化。以前的肝脏肿瘤都是靠手摸出来的，可是到这个程度一般病情都很严重，甚至没法治了。而在先进仪器的帮助下，现在可以在肉眼看不到的情况下就发觉肿瘤的存在，并进行早期干预，患者生存几率大大提高，还有很多以前根本没法治的病现在能治了，医院为此耗费巨大，作为受益者，患者应为此支付更多的费用。而且，医院的收费都是经过物价部门核定，并不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从这个角度上讲，解决看病贵的问题，还需要每个普通百姓观念上的改变。关于药价还有进一步降的可能，医药分家也是迟早的事。

　　记：

　　有人说，医生在诊疗过程中，动不动就使用大型仪器，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商：

　　这是我要说的另一方面。现在社会对医生的要求非常高，新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中，举证责任倒置原则充分体现了这一点。这一原则要求医院和医生在和患者发生纠纷时，要拿出证据证明自己不存在过错。所以即使很有把握，医生也不敢靠经验来对病情下结论，而会要求患者做一些化学、影像学检查，说是出于保护自己，也不为过。反过来看，这些检查材料对患者也是有利的，一旦医院真有过错，这些资料就是证据。现在的问题在于，不能胡乱检查，一些医生给患者做不必要的检查，这就不对了。在这方面，各家医院都应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一般原则是，先从价格便宜的检查做起，先从损伤小的检查做起，能做B超的不做CT，能做CT的不做血管造影。

　　医疗资源不均机制尚待理顺

　　记：

　　从目前情况看，老百姓普遍反映专家难找、病床难定、候诊时间长等，你怎么看这些问题？

　　商：

　　随着老百姓的需求变化，看病难也发生了变化。以前没出现这样的问题，并不是说以前医院做得比现在好，也不是老百姓没有这样的需求，而是因为过去卡得死，看病不能自由选择医院。以前看病实行分级转诊制，有病先要到一级医院去，一级医院解决不了，再转到二级医院，再不行才能转到三级大医院，很费事也很费时，所以一般人想找名医看病还要找关系写条子。而现在有了病，在哪里看、看什么级别的医院，甚至要哪个医生给你看，都可以自己选择，这才会出现名医供不应求，大医院人挤如潮的现象。这说明老百姓的医疗需求提高了。现在看病难比较集中地体现在找专家难和住院难上，这些问题各家都在想办法解决。培养更多更年轻的名医生已是很多医院非常急迫的工作，但培养一个名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为了缩短这一过程，有的医院在引进人才方面进行了很多探索，如返聘离退休专家、和医疗技术更发达的地区医院交流合作等也一定程度缓解了患者需求。

　　记：

　　几年前政府就提倡“大病去医院，小病在社区”，但大医院为什么还是人满为患，而小医院却门可罗雀？社会诊所更是仅仅停留在打针输液上？

　　商：

　　大医院人满为患，小医院少有问津是价格体系不到位造成的。现在到大医院看病和小医院看病，一些项目收费差别不大。花同样的钱，患者当然更愿意到水平高的医院去。而如果大医院和小医院的收费拉开差距，那患者就要考虑考虑了，普通感冒到大医院去花那么多钱值不值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才问题，大医院引进的都是博士、硕士，小医院可能中专生就能胜任，这种人力资源成本差别很大。大医院引进人才后还要培养，要送他们到国外培训、留学提高水平，这也需要很多费用。患者青睐大医院、冷落小医院造成了资源的浪费。大医院的专家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常见病的诊疗上，没有精力从事高精尖的科研工作，阻碍了医疗水平的提高和医学的发展。而小医院却有大量床位闲置，也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小病进社区虽然叫了几年，没有进展的根本原因是机制问题。一些社区虽然也有诊所，但多数诊所都是纯个人行为，没有良好的诊疗资信，患者的利益得不到很好的保证，自然得不到患者认可。市中心医院正在这方面做一些新的尝试，在个别社区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社区诊所，除了给患者解决常规诊疗外，还要建立个人健康档案，进行日常健康咨询。

　　记：

　　由于看病难、看病贵引起的医患关系紧张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做为局长，你认为如何才能改善医患关系？

　　商：

　　我以为改变这种看病难、看病贵的现象，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包括政府、企事业单位、医疗单位、新闻媒体以及普通老百姓在内的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仅靠医院一个方面是不行的。再说老百姓也面临一个观念转变的问题。多年来老百姓看病一直是政府买单，自己出资较少，近年来虽然有所改变，但老百姓在医疗上的投资仍然只占很小的比例。相比之下，老百姓更愿意在教育和房地产上投资，如果这个观念不改变，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很难有所改观。本报记者禾嘉

　　编后<<<

　　本报陆续推出的系列报道“透视百姓看病难、看病贵”今天暂告一段落。长期以来，看病难、看病贵已成了老百姓的心病，也是卫生系统的顽疾。医者和患者都陷入怪圈———关于红包，关于药价，关于服务质量……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种不合理现状，山西省卫生厅从6月1日起，在全省医疗系统展开为期4个月的“百姓为何看病难、看病贵”大讨论，以求找到“病因”，根除顽疾。我们推出的这一组报道，也许能对这一问题的解决，有所借鉴，有所推动。(来源：山西新闻网山西晚报网络编辑：徐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