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作家似乎无所不能，大到去做总统，勇猛到去做水手拳击手，专业到当飞行员，这方面特别的例子有海明威，海明威甚至有能耐在二战时先于正规军带着一支游击队进入巴黎里茨饭店，那富人们最喜欢的地方。有略萨，他竞选总统虽然没有成功，但其影响却是广泛的。有没想当却当上了总统的捷克的哈维尔，在当总统之前他曾做过街道清洁工。有写小王子的圣佩克里埃，但有的作家却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创作或是接近于创作的事情。比如翻译之类。最近读到有关俄罗斯20世纪最杰出的女诗人玛·茨维塔耶娃的文章，包括她自己的一
些书信，颇有些感慨。世界文学史早就公认茨维塔耶娃和比她稍年长的阿赫玛托娃是上世纪俄罗斯女诗人中高耸入云的双子星座，然而这两个诗人的生活都相当不幸，阿赫玛托娃的丈夫古米廖夫是俄罗斯文学白银时代的代表诗人之一，然而很年轻就被逮捕处决了，同前者相比，茨维塔耶娃的命运则更为悲惨，十月革命后，茨维塔耶娃和丈夫子女一块去了巴黎，但他们却不是白俄，其实她丈夫是为国内当政者工作的，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地下工作者，不过这地下工作者身份却是半公开的，因此他们十分孤立。后来他们奉召回国，可是一回国女儿就被捕了，女儿是个单纯的信仰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人，过了两年，回国就一病不起的丈夫埃夫伦也被抓了起来，茨维塔耶娃的作品不被允许发表，她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靠一些朋友的接济挨日子，同时她还必须抚养年少的儿子。战争爆发，她被疏散到中亚的鞑靼自治共和国，然而没有地方愿意接受她，甚至于她的户籍都没有着落，她期望当地的作家协会能安排她担任翻译文学作品的工作，因为她也是一位杰出的翻译家，何况她身上还有一封国家文学出版社代社长的介绍信，然而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她彻底失去了谋生手段，为了生存，她给当地的文学机构写了这样一封信：文学基金会委员会：兹申请担任即将开设的文学基金会食堂洗碗工工作，敬请接纳为荷。
玛·茨维塔耶娃
1941年8月26日委员会收到了她的申请信，或者说一个字条吧，并且进行了研究，然后正式拒绝了她的申请。六天后，茨维塔耶娃自缢身亡。很多年以后，这个字条被影印在她厚厚的多卷本诗集中，全世界无数人看到了这封信的手迹。茨维塔耶娃是世界意义上的诗人，俄罗斯文学历来被认为是文学的高原，而申请当洗碗工的人是那高原上的拔尖人物。自有新文学以来，中国还没有出现过可以和其类比的诗人，用自己的的创作丰富优化自己的母语，在可以想像的到的将来，中国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女诗人或是男诗人。但是在中国，像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那样“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也很少，中国人的生存能力从来就是很强大的，吃苦耐劳从来就是一种应有传统。我们读到过很多人写的自己怎样在无法活下去的日子里却还是活了下来的文字，比如张贤亮就写过。两百多年前西方人刚到中国时，就曾惊异于中国底层劳动人民那种生存能力和谋生手段。普通人的生活能力强是值得赞叹的。可是文化人，作家们将活着当作第一要义，那就会常常滑入犬儒主义的泥坑。余华的《活着》写出了中国人的精神状态（这句话不是对他这部作品的评价），那不顾一切活了下来的主人公福贵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细细想想，其实我们很多的所谓从事脑力劳动的人，所谓的知识分子也如同福贵那样活着，盲目或是茫然地活着。作家是各种各样的，有的似乎无所不能，有的却“什么都干不了”。但不同的作家都可能是天才，也可能只是一名庸人。
作者：李平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