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电精英聚首北京 变局重重博弈正酣

　　3月28日“中国核电自主依托工程收标仪式”后，广东阳江、浙江三门两核电项目国际招标“初选”结果被炒的炙 手可热，入围的三家国外公司——俄罗斯核电建设出口股份有限公司(ASE)、法国法马通公司(Framatome)、 美国西屋(Weatinghouse)投标联队激发起众多媒体想象的热情。然而，时日不多，事件的进展奇怪地在媒体上 消失了踪迹。

　　封闭下的激烈博弈

　　北京市大兴区。这里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很少有人注意到，一批国内核电领域的官员、专家、学者 、厂商已经在此聚集，围绕阳江、三门两大核电项目的评标和引进第三代核电技术商业谈判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各方力量的博 弈已呈胶着状态。中国核电的历史变局正悄悄展开。

　　6月17日，包括东方电气集团、上海电气集团、哈电站集团等国内具备实力的核电设备厂家又被招至北京大兴区， 召开座谈会讨论如何进行技术引进，“像这样的会从今年三月起已经开过好几次了。”一直密切关注此事的东方电气集团高级 顾问李世生对记者表示：“由于事件的敏感性，所以整个活动都是在封闭的情况下进行的。目前评标和技术引进谈判已经到了 关键阶段。”根据中核集团核电部副主任石跃了解到的情况，参加这次封闭式商业谈判常驻大兴区的有200多人，至少包括 国家核电管理部门及专家、技术转让方、技术受让方、业主四方面的力量，“中核集团下属的三个研究所都参加了。”

　　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核电办主任许连义是此次核电项目评标与引进技术的专家组成员之一，事实上，从4月份开始， 他已经常驻大兴在封闭状态下工作了，利用工作间隙与记者的匆匆谋面也是出言谨慎。

　　据了解，此次牵头的是成立于2004年9月的国家核电技术公司筹备组，由原中国核工业部副部长陈肇博、原中国 银行副行长孙昌基挂帅正副组长。很显然，这个筹备组首先针对的就是这两个核电项目，既要加强谈判能力，也要使招标过程 更为专业、透明化，最大限度地保证国家利益。而此前，核电项目招标均由单个业主单位自行组织。至于这次招标结束的时间 ，许连义表示：“看来，这两个项目的竞标结果要等到年底了，还得在大兴呆半年。”石跃说：“这二个项目是国产化依托项 目，不是纯买，所以谈判时间会很长，即使是纯买电站还要谈一两年呢。”

　　关键阶段的胶着

　　消息人士透露，目前在两项目招标以及技术引进谈判中触及到了实质性问题，也产生了一些分岐。对于四台百万千瓦 级核电机组的巨型项目而言，这些分岐也在意料之中。

　　实际上，以前国内曾就阳江和三门两个核电项目是引进第三代核电技术还是二代加技术曾有过不同观点的激烈论争。 在核反应堆方面，“代”主要是以安全指数划分，第三代高于第二代，当然成本也比较高。就我国现在的技术水平而言，已经 可以设计100万千瓦级的第二代核电站。“现在世界上在建核电站99%都是采用第二代技术”许连义表示，已经掌握第三 代核电技术的只有美国西屋、法国法玛通和俄罗斯ASE，而日本和韩国都在进行第三代核电技术研究。经过反复论证，技术 路线才最终敲定——引进第三代核电压水堆技术。国家的态度很坚决，“用就是用最先进的，高起点建立我国核电的高技术水 平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我们吸收、消化，创新；接下来第二步，就是要培育我国的自主知识产权。”许连义说起来很兴奋。

　　技术路线既定，在三位“入围选手”中究竟选择谁就成为关键，在北京大兴的评标过程中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没有可 参考电站。据许连义介绍，目前美国和法国都已经掌握了第三代核电技术(AP1000)，其中，法国法玛通核能公司所能 提供的是单机容量170万千瓦核电站技术，由其牵头在芬兰建设的第一座第三代核电站(欧洲先进堆EPR)还未完工；美 国西屋提供的是单机容量118万千瓦核电技术，它也曾和东芝、日立形成联合体，在日本建立了第一座第三代核电站，但采 用的是ABW2沸水堆而不是压水堆。许连义说：“这次竞标，之所以西屋与三菱重工结成联队，是因为三菱重工也是引进美 国的技术，所以他要投标还要受知识产权的限制。三菱重工的技术也是西屋公司的，他们是一家的。美国已经有20多年不建 核电站了，许多设备制造厂都拆掉了，没有设备制造能力，只能依靠国外有制造能力的厂家，所以选择三菱作为他的设备制造 厂商，向全世界采购；而俄罗斯的技术也是基本成型。所以，第三代压水堆在世界上还没有运行过的先例，没有业绩给评标造 成一些困难，只好依靠专家理论上的分析论证,还要做一些小规模的实验，用单个的系统实验证明技术是可靠的，设计制造是 可能的。”李世生表示：“这三家公司比较起来，俄罗斯ASE不太被看好。”

　　李世生介绍，压水堆核电项目招标要有核岛与常规岛之分，最核心的技术是核岛技术，美、法、俄所竞标的就是核岛 项目。他透露：“之所以现在的常规岛迟迟没有发标，原因就在于核岛招标定不下来。目前，能生产常规岛的厂商实在是太多 了，国外的如阿尔斯通、三菱、日立、东芝、GE，国内有资格的厂商如上海电气集团、东方电气集团、哈电站集团，而生产 压力容器的还有一重、二重。如果核岛定不下来，包括蒸汽参数等技术参数定不下来，这些企业组成联合体进行招标的组合就 太多了，过早招标会做好多无用功。常规岛的招标看来要等到核岛评标之后了。即使是常规岛的招标，也有好多变数，如究竟 是采用成岛招标还是单件招标，还是像岭澳二期那样采用TG包的形式(汽轮发电机组包)，都定不下来。”

　　此前，对于两个核电项目国家规划投资媒体说法不一，有的说是400亿元人民币，有的说是500亿元人民币，许 连义谨慎表示：“这是机密，说出去会对竞标产生很不利的影响。”不过，即使按1500美元/千瓦的国际价格，最保守的 估计也应该达到500亿人民币。按照技贸结合的技术引进路线，国家如此不惜血本势在必得，表明对引进第三代核电站技术 的期望值相当高。谁能作为技术受让厂商对于核岛技术受让直接影响引进效果，正像李世生所说：“中国核电技术如果不能成 套引进，那也是跛腿的。”面对这个历史性机遇，国内厂商展开激烈的博弈，中核集团有关人士透露，最后有可能选择一家或 者两家厂商。究竟花落谁家，遴选的过程同样是困难重重。

　　从“拉郎配”到“自由恋爱”

　　虽然如今国内已经形成了核工业体系，但对于第三代核电技术来讲，还有相当的差距，一旦迈上这个平台，达到自主 设计、自主制造、自主建设、自主运营，我们的技术水平将超越世界平均水平。阳江、三门核电项目仿佛把中国核电装备制造 业置于一个“灰姑娘”变“白雪公主”的童话之中——这将是一个质的飞越。也正是这个原因，两个核电项目的谈判进行颇为 艰苦。

　　“在四台核电机组建设过程中，我们要求掌握第三代核电的设计技术和关键设备制造技术。要求一定转让给我们，还 要教会我们，达到会设计、会制造。”许连义透露，这次引进第三代核电技术要求国内共享，但至于怎么样共享，“这里面是 很复杂的。” 也许顺着历史的脉络能更好的认识这次招标的意义。据许连义介绍，1991年，中国运营了自行设计 、制造的30万千瓦的第一座核电站—秦山核电站；1994年，大亚湾核电站两台90万千瓦机组投产，这是由法国法玛通 公司总包中国分包的；随后投入运营的是秦山二期两台60万机组和岭澳核电站两台100万机组。岭澳核电站核岛设备国产 化率13%——15%，常规岛达15%，由外国公司总承包，国内厂商从中分包一部分。而秦山二期是国内自主设计的，设 备国产化率达到55%；秦山三期两台70万千瓦机组于2003年并网发电，这是中国和加拿大合作项目，采用的是重水堆 核电技术。从中不难体会，中国核电设计和制造水平正在迅速提升，这也是技贸结合的成果。

　　技贸结合的方式也被称为以市场换技术，依托一些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在引进国外先进技术的过程中，国家往往指定 国内公司作为技术受让方，采取与出让技术的国外公司“捆绑式”合作形式。然而，此次阳江、三门两核电项目招标打破了这 种的方式，“拉郎配”变成“自由恋爱”。许连义介绍，这两个项目由外方总负责，所以由他们选择技术接受方。当然，他们 的选择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国家核电技术公司筹备组来划定“圈子”，能进入这个“圈子”的首先是经过核安全局审查过的， 有制造资格的企业。在这个“圈子”里的，外方才可以自由结合。这个“圈子”的范围目前正在商定。

　　对于核电站通用设备，只要国外公司提出技术规格书，在国内选择一些技术可以达到要求的厂家就行了；对于压力容 器、主管道、蒸汽发生器、稳压器等关键部件，事件就复杂多了。据悉，本次两核电项目竞标的要求是关键部件的初步设计、 技术设计由国外公司来搞，施工设计则由国内企业来搞，制造技术也要转让。

　　不难看出，关键部件的设计技术和制造技术转让才是真正的考验，参加此次角逐的国内厂商不在少数。“主设备比如 主管道制造，四川三洲化工机械核设备有限公司有这个能力，一重、二重也参加主管道的研制；再比如压力容器，一重、二重 、上锅、东锅、哈锅都想搞，一重和上锅有业绩，实力比较强。当然，没有业绩的公司也可以和国外有业绩的企业组成联合体 来竞标。”许连义认为。

　　李世生则认为，东方电气集团已经完成了岭澳一期项目，也已经有了业绩，岭澳二期的中标说明了集团的实力。东方 电气集团在核电方面与阿尔斯通有良好的关系，有条件组成联合体，“日立公司这些日子也找了我们”，李世生说。与东方电 气类似，上海电气与西门子合作紧密，也有可能组成联合体。

　　核电盛宴刚刚开始

　　中国核工业集团高级工程师汪兆富刚从浙江三门回来，他所看到的是，现场包括“三通一平”等条件，都准备好了， 三门核电有限公司也已经挂牌，万事俱备，就等发标开工了。广东阳江也在热切等待着。这种情形让许多积极申请建设核电站 而得不到国家首肯的省市感到嫉妒。

　　就在全球核电市场逐渐萎缩的时候，中国巨大的核电市场已经展开，全球核电厂商为此而激动。阳江、三门两个核电 项目仅仅是为核电盛宴开了头。

　　中国核电发展政策正在发生改变。许连义介绍，国家以前的政策是“适度发展核电”；今年三月，温家宝总理表示要 “积极推进核电”；最近国务院的一次会议上，又进一步提出“积极发展核电”。不言而喻，国家政策已经为核电的大发展开 辟了道路。

　　6月6日，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发布消息称，中国计划投入4千亿元资金，使核电装机容量到2020年，达到40 00万千瓦。占全国装机总容量的比例由现在的2.29%增加到4%。目前中国已经有9台核电机组投入运行，总装机容量 达670万千瓦，再加上明年即将投产的江苏田湾核电站，共870万千瓦。广东岭澳核二期扩建2台百万千瓦机组已经开始 ，秦山二核宣传科科长肖志勇日前对记者透露，秦山核电站也已将扩建2台65万千瓦机组的报告上报国家发改委，不出意外 的话，明年即将动工。这样，国内已经投产和在建的核电站共1200万千瓦，距离4000万千瓦的目标还有2800万千 瓦的巨大核电市场空间。

　　“作为规划，这2800万千瓦核电站选址都定了”，许连义表示：“至于哪年开工，谁先开工很难说。我个人认为 ，山东的海阳、大连温坨子、福建的惠安，这几个核电站先开工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是很早就勘探过的。现在许多省都有 积极性建设核电站，但是内地还谨慎。所以，条件较好的是沿海。”

　　面对如此广阔的市场空间，就连一贯对中国保守核电技术的美国西屋公司也按捺不住前来竞标，足以说明诱惑之大。 面对未来国内核电市场鏖战，中国核电产业目前的竞争力显然不是对手，因而，阳江、三门核电项目对于未来国内核电产业的 意义当真不同寻常。

　　许连义建议，我们要在科研力量和科研设施加大投入，形成我们自己的设计力量。如今，国内搞核电站设计的设计院 有三个：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成都)、北京核工程设计研究院(北京)、 上海核工程研究设计院，同属中核集团。虽 然国家对核电科研设施投入逐渐增加，但是和国外发达国家相比，相差太大。

　　许连义表示，核电站一般建设要5年，设备制造商要提前交货，也就是规划2020投运的核电项目在2015年左 右就要交货，这对国内核电设备制造业来讲，压力很大。因而，能否借助此次两核电项目，引进、消化、吸收，在关键设备制 造上最终形成自主知识产权，将直接影响核电设备厂家在未来中国核电大变局中的角色定位。(苏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