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村民李爱玲何以当选村主任

　　- 本报记者 张华侨

　　来自河南平顶山财政局的科员李爱玲，在响应当地政府号召到宝丰县洼李村任职、给村民带来了实际利益后，获得了村民高度信赖当选为村主任，她成为当地唯一不是村民却当选为村主任的人，她的当选意味着什么——

　　高票当选来自何种力量

　　伴随着李爱玲进入洼李任职，到了2005年5月村主任换届选举，村子没有先提名谁是候选人，而是采取村民自愿投票的方式选举候选人。让李爱玲感到意外的是，她没有参与候选人竞选、也没有到村民家中去宣传自己，却在村民投票选出的候选人中，她的得票率远远高于其他被选出的候选人。

　　5月10日在飘着雨的一个露天场上，全村大约1000多人打着雨伞来听李爱玲的竞选演讲。站在台上的李爱玲感到有点紧张，但她清楚地知道如何摆脱贫困走向致富是村民关心的核心问题，她向村民承诺，在为洼李村人的种植、修路、致富等方面尽力提供支持。

　　5月16日洼李村投票结果显示，全村有效投票共1007张，李爱玲就得到了924张票，得票率高达91%以上，如此高的得票率让李爱玲感到很意外。而洼李村另一个参与竞选的村民申满仓只得到了微乎其微的83张。

　　两个候选人在得票上的巨大悬殊，显示外来精英分子和本土村民在占有资源上的差距。尽管村民申满仓在洼李村任过多年的会计，与一些村民之间建立了感情并很本份，但他年纪已50多岁而且只受过小学教育，不具有李爱玲通过筹集资金来增加对洼李村的公共资源供给的能力，他同李爱玲一起参与村主任竞选自然处于劣势。

　　与申满仓不同的是，李爱玲毕业于河南财经学院，又拥有在平顶山财政局工作时聚集的各种社会资源在背后支撑，并将这种资源引用到了修建洼李村公共设施上，其发挥的效果又在村民将90%以上的票投给她时得到了体现，双方的得票率还反映出，村民已经不可能再从家族观念去考虑投谁的票，而是从谁能给自己带来最现实的利益来决定。

　　一位投票李爱玲当村主任的妇女对记者说：“20多年前我嫁到洼李村时，村子几乎是一片土砖房，村子要搞一些建设根本没有资金，而李爱玲到村子的第一天就解决贫困村民面临的生活困难，这是20多年以来我从未看到过的变化，由此我对她充满了好感，甚至将她看成是自己的闺女。在举行选举时，我家和儿子、媳妇加起来共有5张票，但大家没有商量，填写选票后我一问，大家一致地将票投给李爱玲，我们认为谁给咱们办实事我就相信谁。”

　　村民陈翠芝说，村民种植小麦需要水来浇灌，可无钱打井使村民的庄稼干旱受到损害，而李爱玲来了以后，不需要村民出钱自己筹集资金打了两口井，使困扰村民几十年的问题在几天就得到了解决，因此投票时她家将票全部投给了李爱玲。

　　现年74岁的村民何印说，解放前他为了生活逃过两次荒，解放后，他在洼李村一个小组当队长干到1995年退下来，但30多年以来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资金用于村子公共设施建设，即使是改革开放了20多年，村子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而选举李爱玲当村主任，除了洼李村原来的领导成员年纪大以外，还在于他们无力满足村民对致富提出的新要求，由此他家一致同意将票投给了李爱玲。

　　持有同样看法的村民何亮对记者说，李爱玲刚来洼李村时，他就在怀疑中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城市拥有优势的工作环境和丰厚的收入，却要到乡村来？但几个月以后他看到了李爱玲给洼李村创造了以前任何一任村主任也没有过的奇迹，对照过去洼李村和现在的变化，他家将拥有的5张票全部投给了李爱玲。

　　现任洼李村支书何定祥也承认李爱玲具有很多优势，他说自己只读到中学毕业，还要靠种地维持生活，前任村主任以及其他村子领导成员，接受的教育程度不过中学或小学，他们即使想带领村民致富，但受接受教育程度低和封闭思维的制约，很难对村民在实现脱贫致富上有所作为。

　　因为他们都是在乡村以靠种地为生，这种以内向型形成的小农耕种群体，决定了他们在带领村民致富、摆脱贫困上，无论是从外界得到的资源帮助，还是从效率上都没有像李爱玲那样，实现突破性、跨越式的进展。而何定祥还认为，李爱玲来了以后给他的思维形成了很大的冲击。

　　对于经历了贫困的洼李村人来说，他们不需要高深或空洞的说教，而李爱玲来了以后在4个多月的时间内，就让村民享受到几十年没有看到过的成果，由此在村民看来，有了像李爱玲这样既年轻又能带来实际利益的人，是他们最稀缺的人力资源，这种共同的价值认识，如同一股波浪迅速扩散到每一个家庭，村民在感到投李爱玲的票能看到他们未来利益的实现时，很快将注意力从本村候选人身上转移。

　　村民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我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活了70多岁还没有看到像李爱玲这样的村领导，因为李爱玲到洼李村才几个月，但她却办了几件让村民脱贫致富的实事，这让我感到很激动，我有什么理由不将票投给她？将票投给她我心情很舒畅，而现在洼李村就是需要她这样的带头人，我们的希望也寄托在她身上。”洼李村民何印充满激动的神情对记者说。

　　何印所说的李爱玲就是来自平顶山财政局、响应政府号召，于2005年2月到宝丰县闹店镇洼李村任村主任助理，后来在2005年5月10日的村主任换届选举中，以绝对多数票当选为洼李村村主任。

　　2005年6月19日，记者来到洼李村采访时，宝丰县闹店镇党委组织委员董子耀对记者说，大学生到乡村当村主任是在平顶山市委的推动下实施的，当时主要的考虑是，一方面村子领导文化水平比较低，另一方面大中专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导致人力资源被大量浪费，而选派到闹店镇24个行政村的村主任，其中24个人中就有13个是女村主任。

　　而李爱玲引人注目的是，在闹店镇24个行政村的村主任中，她是目前唯一被村民投票当选为村主任，刚当村主任的李爱玲对记者说，平顶山财政局领导提出到乡村挂职锻炼时没有人积极响应，让局长意想不到的是平时看起来很文静的李爱玲，却站出来表示愿意到乡村，她的举动让同事们感到很惊讶，还说她这样做是“扔掉白馍吃窝头、不享舒适找苦吃。”

　　因为从河南财经学院毕业的李爱玲，在平顶山财政局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但她还是在同事们充满疑惑的目光中踏入了洼李村，而呈现在她眼前的洼李村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她在财政局工作的环境，让她吃惊的是有些村民还住在用茅草、泥巴糊成的房子里，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留下他们小农耕种的脚印。

　　其中还有20多户村民生活在贫困中，他们大部分是老弱病残的孤寡老人，有时只得到民政部门一点救济，她到一对70多岁无儿女的老人家中，发现他们还住在茅草和泥巴糊成的破旧屋内，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生活设施。

　　“我到村民家调查时看到他们致富愿望很强烈，却找不到走向富裕的大门在哪里。我感到要想融入洼李村被他们真正接受，并成为村民中的一员，就必须真心实意为村民办几件实事，掌握了基本情况后，我报到第一天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23户贫困的村民送去了800斤面粉和16床棉被。”李爱玲说。

　　一个身体有些残疾的老人说，得到李爱玲送来的面粉等食物，他感到很吃惊，因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村主任到洼李村的第一天，就给他送来了急需的生活用品。

　　让贫困的洼李村人得到救济后，接着李爱玲自费1500元，印刷了500本《现代农业实用新技术》册子送给村民，并两次请有关畜牧业、种植业专家给村民讲解这方面的技术。这是长年停留在小农耕种急于渴望通过养殖、种植业致富的村民不曾有过的事，请来技术专家不仅让洼李村几百名村民得到了培训，而且附近闻迅赶来的村民也前来听专家讲课。

　　让村民更感到吃惊的是，洼李村过去没有深水井，浇灌条件很差，村民集资想打井却一直未能实现，而李爱玲来了以后向当地水利部门争取了4万元资金，打了两口70多米的深水井，仅用几天时间就解决了他们几十年也没有实现的浇灌。

　　接下来村民还听到李爱玲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向政府有关部门申请给村民安装沼气池、修建村子内部的道路、建一个具有规模的畜牧园区，达到小型养猪场100个，以及在种植园区建成200个温棚等项目。一个村民说，他发现李爱玲不论是出现在无儿无女的老人家，还是在家庭经济困难的村民面前，没有将她在城市那种拥有优势地位的感觉流露出来。

　　“我承认刚踏进洼李村时，感觉与城市的生活有很大的反差，但我通过到村民家里与他们交心谈心，了解他们最现实的利益需求，倾听村民多年压抑在内心无处诉说的痛苦的悲伤，并尽力去解决他们迫切面临的困难，为此我还把单位给我每月补助的150元捐给了贫困的村民。”李爱玲说。

　　一个村民说，他对李爱玲到洼李村来先是充满了怀疑，认为她不过是像其他官员一样走过场，而且一个女孩子能给村民办什么实事，但后来李爱玲给村民送面粉、筹集资金打井等行动，让他不得不对李爱玲的能力怀有敬佩。显然，李爱玲到洼李村采取了先从给村民输送物质资源，解决他们面临最现实的困难，来寻找村民对她不信任到认同的途径。

　　“挂职”村主任执政能维持多久

　　不可否认，集体经济消失后，洼李村的水利、道路等公共设施建设，仅靠村民出资根本无力承担，更何况计划经济也没有给他们积累资本的机会，而原来从小农耕种成长的村领导，无论是接受教育的程度，还是参与市场经济竞争的能力，都无法满足村民在市场经济中实现致富的强烈愿望。

　　资源供给的严重短缺，使洼李村人迫切需要像李爱玲这样的精英分子来提供资源。事实也是如此，洼李村1500多人、人均只有1亩田的现状，使村民历经艰辛耕种也很难从贫困中走向富裕，100多栋土砖房、大部分村民还在看黑白电视现象就是经济落后的见证。

　　由此，不是洼李村人却能被村民高票选举为村主任的像李爱玲，除了给村民带来了看得见的利益以外，不在于她来自城市，无论从住房或工资收入上，都不和村民发生直接的利害冲突，而且还能够通过利用她掌握的关系资源，为村民提供急需要的生存资源。

　　但李爱玲这种凭借个人优势为村民解决困难，获得村民信任当选当村主任，仍是一种技术层面上的支持，还不能上升到通过一种制度保障村民的利益不受侵犯，而且这种能够给村民提供的帮助在于李爱玲背后，有平顶山财政局提供的工资和其他福利支撑。

　　另外，来自城市并拥有福利待遇比较优越单位的李爱玲，也不可能长期留在洼李村，她和村民建立的只是一种阶段性的契约关系，即村民将村主任权力让位于她，她通过自己掌握的社会资源最大限度地满足村民实现自己的利益。

　　而一些村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认为目前洼李村还没有人能够像李爱玲那样发挥巨大的作用，由此他们希望李爱玲在三年内能给洼李人带来根本性的变化，至于不是洼李村的李爱玲却当选为村主任，是否与现行村民选举有关法律相冲突，村民几乎不去考虑这种问题，在村民看来李爱玲让他们走上致富之路就感到很满足。

　　记者还发现，到闹店镇其他乡村任职的村主任几乎如李爱玲一样，以自己掌握的社会关系资源或通过向政府有关部门申请项目，以帮助村民打开致富之路，如到闹店镇刘集村任支部副书记的叶青青，也是个人出资给村民买了生活用品。这实际上是通过将精英分子安排到乡村任职，以为村民提供知识和物质上的资源，和村民建立一种新的契约关系。

　　虽然闹店镇已经在全镇24个行政村选派了村主任，但现行有关村民选举的法规，还没有说非村民能够竞选村主任，对于这个问题，董子耀对记者说，河南省为派大中专毕业生到乡村任村主任出台了政策并作出了解释，派到乡村任职的村主任，如果是党员就任村支部副书记、不是党员任村主任助理，他们的工资由市、县乡镇三级财政发放。他们为执行这件事付出了人力、物力等方面的代价，而这一新鲜的事物又能够维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