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亩"增收麦"为何变成"揪心麦"

　　河南省泌阳县粮食局违犯《种子法》的有关规定，繁育尚未通过权威部门审定的小麦品种，并通过粮食系统在全县推广。推广人员把这一中等品质的小麦吹嘘为优质、高产麦，鼓动群众购买种植。结果，造成数千亩小麦大幅度减产。“增收麦”变为“揪心麦”，群众怨言四起，并引发部分群众上访。

　　·“增收麦”变成“揪心麦”

　　麦收季节，记者接到泌阳县杨集乡郑庄村沙子岗北组群众的电话称，他们种了乡粮管所推广的优质小麦品种后，今年小麦大幅减产。减产严重的一亩地少收600-700斤粮食，大多数地块一亩地减产数量都在400-500斤左右。

　　在沙子岗村北组村头，村民张朝振告诉记者，去年10月22日，杨集乡粮所职工张永群拉了一辆三轮车郑麦9405种子进村推销，1.3元一斤。大伙嫌价格高，不愿意购买。张永群劝说群众称，小麦种子一年一换产量高，并说这个种子是国家推广的优质麦，亩产可以达1000斤，比老种子强，收购价还高出普通小麦3分钱。他还和群众鉴定了购销合同，要求群众每亩地卖给粮所400斤小麦。

　　信以为真的张朝振买了50公斤种子，种了5亩地。生长期间，麦苗长势良好，拔节后小麦高低不齐。麦收时，别人的小麦都割了，他家的麦子还在发青。收割后，大量麦粒又黑又秕，部分麦粒发芽。5亩地的小麦，打了14袋湿麦，估计有1800斤，相当于往年2亩地的收成。张朝振说：“我家的麦还算好的，最差的一亩地产量只有200多斤。”

　　村民杨保林说：“我家里种了5亩地的麦。收麦时，所有小麦一架子车就拉回来。”

　　据村民反映，杨集乡粮所职工刘明乾、张永群一共往村里送了两三轮车麦种。群众粗略统计，全组共买2100斤麦种，估计种了100多亩地。群众说，这个品种的小麦今年减产幅度相当大，平均减产400多斤，最多的减产600-700斤。

　　记者问：“这会不会与气候有关？”

　　村民张金安说：“今年小麦大面积减产是实情。但是沙子岗村西边的地都是好地，每年亩产都在1000斤。今年其他品种的小麦产量高的亩产仍有800斤，产量低的也合600斤，亩产700斤属于正常。这个品种减产幅度太大！”

　　群众还反映说：“减产还是小事，能不能吃是大事！小麦在穗上都发芽，麦粒发霉发黑，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细菌病变，大家都不知道敢不敢吃？”

　　沙子岗村西边，地里的小麦基本上全部收割完毕。在群众特意保留的一块麦田里，记者看到小麦的确高低不齐，虽然麦穗不小，但是麦穗上半部几乎没有完好的麦籽。麦穗搓开后，霉黑的秕粒与饱满籽粒数量相当。部分饱满籽粒还有一头是黑的。

　　5月30日，沙子岗村17名群众到杨集粮管所、乡政府反映情况。粮管所答复“明天让专家来看看种子是否有毛病。”结果，两次都没有来。6月3日，村民到县信访局上访。信访局让与工商局联系，工商局回答“只有等专家鉴定后才能处理。”群众在随后到县政府、农业局等部门上访，没得到满意的答复。

　　据承担种子生产的泌阳县粮食局王店乡粮管所支部书记吴亚峰称，2003年他们繁育400亩左右的郑麦9405，收回种子7万多公斤。泌阳县粮食局通过24个乡镇粮管所在全县推广。杨集乡粮管所推广的数量较大，一共购进了6万斤种子，在全乡16个村子推销5万多斤，种植面积在2500亩以上。

　　据此推算，郑麦9405在泌阳县的种植面积应该在5000亩至7000亩之间。如果平均一亩地按减产300斤的最低标准计算，这个品种造成当地群众减产小麦150万斤至210万斤。

　　群众对政府和粮食部门的做法很有意见。他们说：“群众种良种，目的是为了多打粮食，结果种的小麦收成不好，还不知道能不能吃？这不是往群众眼里塞石头吗？”

　　·优质麦原是未审定的中等品种

　　泌阳县粮食局负责小麦品种推广工作的副局长刘明栓说，2003年9月10日，泌阳县粮局与河南正粮种业有限责任公司签订了《小麦种子联合生产合同》，双方合作在王店乡繁育麦种。正粮种业有限责任公司提供育种材料、技术，派人指导田间管理和种子回收。泌阳县粮食局负责繁育、销售。双方对半分利。

　　双方合同生产麦种为豫麦34新系、郑麦9023两个品种，数量为一万亩。结果，泌阳县粮食局到正粮公司考察品种时，发现郑麦9405的商品性能良好，通过请示粮食局的一把手，就在合同外增加一个品种。

　　记者问：“决定引进时，你们是否了解郑麦9405是正规品种？ ”

　　刘明栓说：“我们是通过正粮公司引进的品种，想来应该是通过审定的，没有过问。”

　　河南正粮种业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李伟中证明，2003年，泌阳县粮食局用郑麦9405制种时，这个品种的确没有经过审定。泌阳县粮食局看上个品种后，经正粮从中介绍，他们从河南省农科院拿了一部分种子试种，但结算手续是从正粮公司走的。

　　李伟中称，2003年正粮公司通过试种发现：郑麦9405是中等品质的小麦，达不到优质麦的标准就没推广。他承认，2004年泌阳县粮食局制造郑麦9405种子时用了正粮的包装，但他不认为制造未经审定的品种是违法的。他说，在育种行业，提前制种是一个潜规则。

　　记者问刘明栓：“种子是特许经营商品，你们生产、经营小麦品种，有没有办许可证？”

　　刘明栓称，生产许可证由正粮公司办理，他们只办了经营许可证，并向记者出示了一份王店乡粮管所2004年6月1日办的一份临时《农作物种子经营许可证》，有效期为半年。

　　记者问：“其他粮管所是否办有许可证？”

　　刘明栓说：“也就是交俩钱，他们想办就办了。”

　　接下来，泌阳县粮食局就引用大量的事实来证明这一小麦品种并没问题。刘明栓说，郑麦9405在制种时，单产达到1000斤。今年小麦减产的主要是天气因素造成的。今年小麦扬花时期，河南省普降连阴雨，气温较低，对小麦影响较大。今年全县小麦单产减产30％，郑麦9405也不例外。

　　记者告诉他：“群众不否认小麦全面减产的事实，只是感觉这一品种减产幅度特别大。”

　　他说：“减产原因的解释权在审定机关，谁审定谁解释。 ”

　　泌阳县粮食局还用个别地方这个品种的小麦丰收证明种子没有问题。杨集乡粮所副所长苏玉胜说，他同村的苏同谦家6。5亩郑麦9405收了105袋，产量超过6000斤，亩产可达1000斤。记者与苏玉胜一起找到苏同谦家核实情况。苏同谦家实际种麦7。5亩，小麦与杂质一共有百十袋。苏同谦两口说：“这点粮食根本打不了6000斤，与去年相比今年一亩地少收300—400斤粮食。”

　　苏玉胜说，杨集乡王稳村的一些群众说郑麦9405今年产量高，争相换这个品种冬天播种。记者要求他陪同他前往核实情况时，他以路不好走为由拒绝前往。

　　刘明栓说，双庙乡粮所乔增生种了30多亩地，长势非常好。记者与乔增生一起到麦地察看情况。他的麦与其他群众种的小麦没有区别，一穗麦里也是好麦、坏麦各占一半。记者问他，这样的麦可以达到几给麦的标准？乔增生说，连五级麦（小麦验级的最低级别）的标准也达不到。他说，我原打算这块地可以收2万多斤小麦，现在看来收9000斤也没把握，上当了！

　　·违法行为打碎当地的“订单农业”梦

　　粮食局是粮食购销企业为何干起了种子加工、推销工作。刘明栓称，粮食局改革后，泌阳县粮食局为了多掌握粮源，多收粮食，希望通过育种和推广优良品种，在全县发展订单农业。

　　泌阳县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种子在我国属于特许经营品种，经营种子应该办理什么手续？河南省种子管理站的一位同志称，根据《种子法》规定，只有办理了《种子生产许可证》和《种子经营许可证》的种子公司才可以生产、经营种子。不管是否具有特许经营资格，经营单位经营的种子必须是审定过的品种，否则就是违法的。

　　这位同志提供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种子法》第三章第二十八条规定：未经审定或审定未经通过的品种不得经营、示范、推广，不得发布广告。根据这一规定，泌阳县粮食局的行为无疑疑已经触犯了法律。

　　这位长期从事种子经营管理的人士认为，泌阳县粮食局肯定是先违法生产种子，后补办经营许可证。

　　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当地粮食部门的同志一再以发展订单农业为由，掩饰自己的不法行为。

　　记者问：假设种子没问题，你们是否为群众提供了发展订单小麦必须的技术？

　　答：卖种子时，给群众发放了种植说明书。

　　问：有没有提供其它技术支持？

　　笑，答：群众种了一辈子地，你说了他也不听。

　　问：这次减产与小麦的特性有关吗？

　　答：这也说不上来。但是群众说薄地（贫瘠）收成好一点，好地（肥沃）差一点。另外这个小麦是晚熟品种，群众收得有点早！

　　问：你们有没有向群众宣传小麦的晚熟特点？

　　答：没有。

　　泌阳县粮食局的行为甚至引起了合作单位的不满。

　　小麦品种出现问题后，群众到粮局上访。刘明栓称告诉群众，当地小麦减产的情况他们已经通报给正粮公司，公司研究后会给你们答复。

　　河南正粮种业公司的副经理伟中告诉记者：粮食局改制后，他们一下还不适应自己的位置，缺乏服务意识。正粮公司的意见是，双方是合作单位，还要靠群众种粮。不如把群众的损失补出来，但是当地粮食局并不积极。

　　泌阳粮食局的确不能正确面对这一问题：他们一方面掩饰自己非法制种的事实，一方面担心订单农业的推广受影响，但是就是不能积极化解矛盾。

　　记者问刘明栓：今年郑麦9405种植失败，会不会对你们明年发展订单农业产生影响？

　　答：不要说郑麦9405了，其他的品种推广都成问题。

　　问：那你们的订单农业如何发展下去？

　　长时间沉默不语……

　　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由于当地政府多次主导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并且败多成少。群众对政府提出的方向性调整往往并不十分信任。群众总结说：政府的话咱别听，他叫种姜咱种葱！泌阳县粮食局的行为加剧了群众对当地政府部门的不信任，也增加了当地粮食局发展订单农业的难度。

　　沙子岗北组的群众说：我们往年种其他小麦品种种得好好的，乡粮所找上门推广优质高产麦。这一可好，优质没靠住，高产也没了影。看来这以后种地，咱还得念咱的庄稼经，让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好了。

　　村民王世玉说：还是种子部门经营的老种子可靠，今年说啥也不去粮食部门买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