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死了曾经最爱的人”

　　（徐桂萍是个长相普通的瘦弱女人，短发，细眉。看到她时，看守所的医务人员正在给她腿上的刀伤换纱布。她抬头看到我们进来，眼睛里写着惊恐。为了让她放松下来，记者特意从她生活的原初阶段开始了采访。）“我们曾经也很甜蜜！”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与你的丈夫是哪年认识的？是自由恋爱吗？

　　徐桂萍（以下简称徐）：我们是1997年认识的，是我们自己谈的。

　　记：那时你觉得你们的感情好吗？

　　徐：很好，我很喜欢他，觉得他很关心我，我觉得我终于能幸福了，一年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了。

　　记：为什么没有先结婚呢？

　　徐：想结婚的，但他说，如果我怀个男孩就结婚。还有，我发现他喜欢打人。

　　记：你的意思是说，谈恋爱时，他就打过你吗？第一次是因为什么？

　　徐：谈恋爱时，他就动过手。因为什么打我，我记不得了，是件挺小的事，他把我推在地上，我的两个膝盖都跌烂了。

　　记：为何你还与他结婚呢？

　　徐：当时，我觉得他除了有点喜欢动手外，心不坏。而且后来我们有了女儿，为了给孩子办户口，我们就领了结婚证，没有办仪式，因为，我生的不是男孩。

　　“我犯错，他可以打我，可我没有犯错啊！”

　　记：你们两个在什么地方上班？

　　徐：他不上班，只是夏天的时候会帮别人装空调。我下岗后，在一家宾馆客房部工作。

　　记：为何不劝他去工作呢？

　　徐：我讲了，没有用，也不敢多讲，怕他烦。

　　记：他只打你一个人吗？

　　徐：我们谈恋爱时，街坊有人告诉过我，他曾拿刀吓唬过他爸爸。

　　记：你听邻居这么说，怎么没有多想想呢？

　　徐：当时不太相信，就没有放在心上。

　　记：丈夫打你的事，跟别人说过吗？

　　徐：不太好意思说，觉得挺丑的。后来，也对关系比较好的人说过，但说得太多了，也没人能劝得了他，我都说烦了，就不想说了。

　　记：你害怕他吗？

　　徐：我怕他，因为，他有时会拿刀吓唬我。我与他说话很小心，都是想了再想，然后再说，尽量躲着他，不惹恼他。

　　记：你觉得躲就能解决问题了，是吗？

　　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我觉得只要自己注意，就好了，他就不会常打我了。其实，我犯错了，他可以打我，可有时，我并没有犯错啊！

　　记：你这手为什么打着石膏，是怎么回事？

　　徐：是他打的。因为，我喝了他凉的水。

　　记：是什么时候的事，怎样的经过？

　　徐：大概是5月27号左右，那天晚上6点半他才醒来，去洗头前凉了一杯水，我不知道，把它喝了。他说在这之前，我还有一次喝过他凉的水，他要让我长长记性。我吓坏了，就用舀水的瓢帮他凉水，他说瓢里有生水，就用板凳砸我。我用手挡，结果手断了。后来，邻居跟我说，他输钱了。

　　记：你恨他吗？

　　徐：他打我和孩子的时候，我很恨他，不打我时，我也就不太恨他了。

　　“他打我行，可他为什么要打孩子呢？”

　　记：你们有一个孩子是吗？几岁了？

　　徐：有一个女儿，今年5岁了。

　　记：他对孩子好吗？

　　徐（眼里突然有了恨意）：他打孩子。他打我行，可他怎么能打孩子呢？

　　记：你为何不拦他呢？

　　徐（眼泪开始哗哗地往下流）：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管，他就打得越狠，我不敢管。有一次，他在外屋打孩子，孩子哭得很厉害，我实在忍不住了，从里屋出来看，他用一根长塑料的东西抽孩子。孩子护住头，他就打腿，孩子护腿，他就抽头，我难过极了，不敢管，就跑到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把耳朵捂着，不敢听孩子哭。记：女儿大了，不好哭了，他还打孩子吗？

　　徐：还是打，有次他打孩子，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打了110。他要让别人都听他的，可孩子太小，又没有上过幼儿园，连拼音都没学过，可他有次非逼着孩子认唐诗里的字，孩子不认识，他就让她跪在地上抽她。

　　记：现在，孩子呢？

　　徐：去年，孩子被我的公公婆婆带到淮北去了。他们都是挺好的人，我的婆婆很爱我的女儿。

　　“我用刀砍他，只是想教训他，让他下次不要打我了。”

　　记：21日那天晚上，是因为什么事情开始的呢？

　　徐：那天，停电了，天很热，后来来电了，我醒了，就到外屋的地上去睡，想凉快些。他醒来，说帐子没有弄好，放进蚊子了，然后他出来朝我发火，我很害怕，赶紧回里屋帮他赶蚊子。我不敢到外屋去，赶完蚊子就躲在帐子里不敢出去。

　　记：蚊子赶了后，怎么了？

　　徐：谁知，他又回到了里屋，他说还有蚊子，让我继续赶，然后又怪我动静大了，就踢我的腿，指着我打了石膏的手说，“不用打石膏了，好了，我也会再打断的。”我说了两句，他就冲到厨房，拿刀。我吓坏了，就夺刀，两人拉扯了半天，他放弃了，然后，回房间睡了。

　　记：他睡着了吗？

　　徐：他睡着了，可我在厨房里不敢回屋，就一直蹲着。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想拿刀砍他，可我真的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让他下次不敢打我。

　　记：后来就拿刀砍他了？

　　徐：没有，我当时拿了刀，可我又放下了。我又犹豫了很长时间，因为，他妈妈对我挺好的。可我后来还是拿起了刀，我想教训他一下，我怕他追我，就先把大门打开，这样他追我时，我好跑。

　　记：开完门后，你就用刀砍他了？

　　徐（脸上满是惊恐）：是的。我不想把他砍重的，可又担心太轻，他会追我，所以我就砍他脖子的一侧。当时，砍完后，他的脖子上砍的地方只有口子并没有流血，他一下疼醒了，就夺刀。这时，我看到那口子突然往外冒血，我吓坏了，夺的时候，我的腿也被捅了一刀。后来，大概血流多了，他瘫在那儿了，我没有一点力气，我吓坏了，也瘫在那儿，后来硬撑着跑了出去。

　　记：跑出去后，做了什么？

　　徐：我跑到我家门口外的小卖部，瘫坐在外面的地上，我让小卖部的老板打110。

　　“我再也不想结婚了，那时，能早点下决心离婚多好啊！”

　　记：这些年，你为何不离婚呢？

　　徐：我想过离婚，但他说，我要离婚，他就不放过我家人。我娘家离我家很近，我不敢离婚，我怕他报复，我想让他提出来。

　　记：如果，他没事，这次你会提出来与他离婚吗？

　　徐：我会的，我这次真的会的。以前，我好想有个家，我真的不想离婚，可现在我真的怕男人了，我再也不想结婚了。

　　记：你后悔用刀砍他吗？

　　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很后悔，我真的不该用刀砍他的。我觉得我对不起我女儿，对不起他的家人，我害了我的女儿，我真的好想我的女儿，我好想见她。我的女儿以后怎么办呢？

　　本报记者 张鸣 袁星红

　　张安浩/摄影报道

　　作者：张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