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海河 －－海河流域水荒调查

　　海河是地处京畿要地的全国七大江河之一，整个流域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以及山东、山西、河南、内蒙古、辽宁等部分地区。海河流域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和经济发达地区，也是我国三大粮食生产基地之一。但同时，海河流域又是全国最缺水的地方，人均水资源占有量只有305立方米，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七分之一。

　　日前，记者行程数千里，走访天津市、河北省、山东省等部分地区了解到，海河流域水荒日益严重，拯救海河已迫在眉睫。

　　农田干旱 污水浇地

　　去年干涸的安固里淖，安固里淖一度是海河流域最大的高原内陆湖。

　　记者走访的二省一直辖市，都不同程度地面临干旱威胁，部分沿河农民不得不使用污水灌溉。

　　据河北省水利部门统计，截至6月底，河北省农田受旱面积达4400万亩，占总耕地面积的将近一半。其中，重旱面积达1700万亩，全省季节性饮水困难人口达70万人。山东省农田受旱面积已达1560万亩，其中重旱130万亩，有17万人、92万头大牲畜出现临时性饮水困难。

　　天津市的情况同样如此，据天津市水调处处长钟水清说，到目前为止，天津市还是属于中度干旱，与常年相比，农村抗旱的自备水源少了几成。

　　由于缺水，一些地方的农民开始用污水灌溉农田。山东省德州市紧临漳卫新河，从1月到4月，当地没有一次有效降雨，沿河农民的农田灌溉用水全部来自于上游排放的污水。这些污水流经河北沧州一些县市后，又惠及了当地的农民。在天津一些县区，工业污水一度是农田灌溉用水，去年，天津市政府下发文件，禁止用污水灌溉农田。但在旱情较重的地区，这个禁令能否完全生效，仍需打个问号。

　　爷爷在喝儿孙水

　　海河流域是全国水资源短缺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历年来的连续干旱，使这一地区水荒问题更为突出。各地在水源短缺的情况下，不得不依靠超采地下水来补充不足，水利专家将此行为称为爷爷在喝儿孙的水。

　　天津市是我国人均占有水资源最少的大城市。据天津市水利部门介绍，该市人均水资源量只有160立方米，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十五分之一，也远远低于国际通行的人均1000立方米紧缺标准和500立方米的极度紧缺标准。从2000年到2004年，5年时间内，天津市4次引黄入津。

　　河北省水资源总量为205亿立方米，全省人均水资源量311立方米，居全国第29位，为全国平均值的七分之一。山东省德州市人均水资源量211立方米，相当于全国平均值的十分之一，每年都需要引10亿立方米左右的黄河水。整个山东省在正常年份缺水35亿立方米，枯水年份这一数字上升为80亿立方米。

　　在水源不足的情况下，各地往往通过超采再生能力极其缓慢的地下水来补充水源。河北省水资源利用总量每年在221亿立方米，其中地下水开采量170亿立方米左右，每年需超采地下水约50亿立方米。即使有引黄水，天津市每年仍须超采地下水两个多亿立方米。山东省德州市由于超采严重，地下水位由40年前超出地面2米，下降到目前的地面以下113米，并仍以每年3米的速度继续下降着。据德州市水利部门介绍，以目前的用水量，10年到15年之后，该市将无水可采。

　　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副总工程师何杉说，地下水的超量开采，其实等于饮鸩止渴，危害性很大。除留给后代的水源越来越少外，另一个直接危害就是地面沉降。目前，天津、河北沧州、山东德州的漏斗区已连成一片，面积为全国之最，并仍在继续扩大。最严重的是德州市，该市正在以每年30毫米的速度向下沉降，从1990年到现在，短短15年的时间内，该市向下沉降了380毫米。

　　有水皆污，治污刻不容缓

　　浩浩汤汤的“华北明珠”白洋淀一角。由于水源不足，自1992年以来，白洋淀已经12次从水库调水。

　　在津、冀、鲁三地采访，不时地会有一条散发臭味、酱油色的河流串入记者眼帘。天津、河北绝大部分地区、山东省德州、聊城、滨州等市都位于海河流域的范围内，海河流域的水污染被专家概括为有水皆污。

　　据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的调查，全流域水质严重污染的河流有49条。其中，污染项目最大超标倍数大于100倍的河流有11条，超标倍数介于50倍到100倍的河流有15条，超标倍数介于15倍到50倍的河流有23条。海委的结论是：海河流域污染形势十分严重。

　　山东省2004年监测结果表明，全省69个河段，无一符合1类水质标准，符合2类或3类标准的河段各6个，劣5类水质河段有49个，受严重污染的河段占监测河段总数的71.0％。全省4841.5公里的评价河长中，90％的河长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河北省与山东省类似，2003年，河北省的年污水排放量就达到17亿吨。

　　最令各地头疼的是跨省河流的污染。漳卫新河流经山西、山东、河北、天津等地，最终注入渤海。这条河在上游被污染后，下游地区很快吞食苦水。德州市水利部门告诉记者，漳卫新河的污水经过德州，沿途地区农民用污水浇地，将田地污染。深受其害的德州市随后变成施害者，河水经德州流向沧州，沧州多次向德州发出警告。

　　如何治理污染，是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专家说，只要下了决心，污染治理起来并不难。但难就难在这个决心很难下。事实上，很多污染和地方保护主义是分不开的。华北平原地区浊水变清，还需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

　　地区抢水矛盾突出

　　位于河北省和天津市边界上的一座水闸。据当地村民说，这条渠已经数年无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由于海河流域普遍缺水，各地用水紧张，地区与地区之间的争水矛盾频繁发生。水利专家建议，流域统一管理方法应尽快推广实施。

　　岗南水库和黄壁庄水库是石家庄饮用水源地，这两个水库的来水主要依靠滹沱河。不久前，山西省规划在其境内的滹沱河上游建设一个大型水库，这一规划立即遭到河北省的反对。河北省水利专家魏智敏说，岗南水库和黄壁庄水库建成时，滹沱河的入库水量为8亿立方米，近年来由于上游地区用水增加，这一数字已经减少为4亿立方米。如果在河的上游再建一个水库的话，不仅石家庄市的用水无法保证，下游生态环境也会被破坏。

　　同样的事件发生在拒马河上，谁截留了这条河的水，北京市和河北省已经争吵多时。河北省认为，正是北京市在该河上游筑坝修渠，截住了流向河北境内的河水，造成该省近200万人饮水出现困难。而北京市认为，造成拒马河下游水流量减少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河北省在上游修建了一个引水工程，由于这个工程，某些流段已基本无水流入北京境内。

　　天津市、山东省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在去年，天津市引黄河水9.1亿立方米，但到达天津的只有4.3亿立方米。除去正常损耗外，据说有一部分是在经过河北一些地区时，被沿河农民以留下过路钱的形式灌溉了农田。山东省每年国家分配的可用黄河水量为70亿立方米，但实际上该省每年只能用50亿立方米，原因就是上游流过来的水量不足。

　　同一地区内争水矛盾同样存在。被称为华北明珠的白洋淀，是华北地区最大的湿地，曾经有9条河流入淀里。自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白洋淀上游陆续建成4座中型水库和近百座小型水库，8条入淀河流被这些水库掐断。安新县水利局局长齐海清说，白洋淀这几年干淀补水，有气候原因，但没有入淀河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齐海清认为，作为一个流域，河流的水不能由水库独占，至少应该分一部分给白洋淀。

　　采访中，一些水利专家说，解决争水纠纷的办法之一就是流域统一管理，但目前这一办法在一些地方并没有被实践。记者采访的一位地方水利干部曾发牢骚说，所谓流域的概念，只有在要求下游地区防洪、防汛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说到水资源这一方面，上游地区则闭口不谈，能多占水就多占水。

　　离节水型社会还有多远

　　天津津南区的一块水稻田。津南区是著名水稻品种小站稻的主产区，正常年份该区种植水稻4万多亩，但今年已经减少到2000亩左右。水利部门说，水稻面积大幅减少，一半是因为缺水，一半是因为节水。

　　记者在津、冀、鲁采访了解到，目前，尽管各地都在节水方面做了不少努力，但在节水潜力方面还大可挖掘。

　　河北省农业用水占全省总用水量75％左右。目前，该省节水灌溉面积累计达到3600多万亩，占全省有效灌溉面积的54.7％，每年可节水25亿立方米。但是，目前全省还有3000多亩农田没有采取节水灌溉工程设施。井灌区农田灌溉水利用系数平均为0.7左右，比先进国家和国内先进地区低20％到30％。河北省水利部门测算，如果河北省的灌溉水利用系数达到0.85左右，则全省井灌区年节水近30多亿立方米，加上南水北调增加的30多亿立方米的水量，河北省用水量可基本得到满足。

　　天津市水利部门告诉记者，这几年，为了节约用水，天津市一直在削减用水量较大的水稻面积。宝坻区水利局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该区水稻面积一般保持在20万亩左右，目前已减少到一半。津南区是著名水稻品种小站稻的主产区，正常年份该区种植水稻4万多亩，但今年已经减少到2000亩左右。该区水利部门说，水稻面积大幅减少，一半是因为缺水，一半是因为节水。山东省水利厅水利处负责人告诉记者，为了保护地下水，山东省提高了水资源费的征收标准，其中地下水资源费又比地表水资源费高2倍到3倍。

　　水利部海河水利委员会副总工程师何杉说，京、津、冀、鲁等海河流域节水水平有了较大的提高。中等以上城市节水器具普及率达到37％，北京更是达到80％。工业用水重复利用率达到75％，主要灌区水利用系数达到0.56，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但是，这一地区非常规水源利用量少，只占总供水量的1.2％。其中，海水淡化水量只有0.02亿立方米，海水直接利用量只有27亿立方米，微咸水利用量只有2.7亿立方米，中水利用尚处于起步阶段。这些数据都说明，这一区域具有较大的非常规水源开发利用潜力。

　　以水定发展是必走之路

　　图为天津市一座国家级农业科技园区。近年来，海河流域地区为缓解水资源紧缺矛盾，逐步向节水型社会迈进。

　　在水资源紧缺的情况下，海河流域的经济社会发展，是依靠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的。水利专家说，对于这些缺水的城市，其经济发展要以水资源的总量来规划，实行量水发展。

　　但是，记者采访中发现，量水发展这一目标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许多地方是水资源为经济超马力服务，而不是经济为水资源让路。在某市，水利部门预测，依照目前的用水速度，该市在短时间内就将无水可用。当地水利部门说，尽管如此，人们并不感觉缺水，水龙头一拧就流使人产生错觉，水是无限有的。因此，该市经济发展并没有受到水的影响，当地房地产开发商甚至将井打到了1700米，流出的热水用于商品房的地暖设施。对当地来说，1700米以下的水是极其珍贵的，几乎等于是最后的一碗水。水利部门说，当地最多能打出1900米的水，因此1700米的水几乎就可以算见底了。

　　河北省水利专家魏智敏说，以水定发展是缺水地区的必由之路。决策者在制订当地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时，必须充分考虑到当地水资源的承载能力，坚决扭转以过度消耗水资源和牺牲生态环境来发展社会经济。

　　魏智敏建议，缺水地区在发展经济时，应实行量入为出，以供定需，总量控制，定额管理，节奖超罚的供水机制，本着先地表、后地下，先节水、后调水，先治污、后通水，先环保、后用水的原则，统筹安排城乡生活、生产和生态用水。在工业上，发展能耗小、水耗小、排污少的第三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把耗水量大的重点工业往海边转移，尽量利用海水。在农业上，通过调整农业种植结构，逐步减少农业用水量。